她的生物钟一向很准，不到七点，梨近坐在梳妆镜面前，将系在脖颈处的蝴蝶结理了理。初夏的阳光并不炙热，晒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反而有种久违的暖意。
宋芳将早点送到房间内，好几种样式，她吃不完，也不想浪费，硬塞进嘴里，特意写下纸条：宋姨，以后给我一碗粥、一个鸡蛋就行了。
一切妥当，梨近推开门。
意外的是，周慎文站在走廊，背影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头发也短得很干练，甚至连手杖都更换了。她往日见他的手杖，都是曲柄，最为常见的那种，今天却用了圆形金属头，上面的纹理像是一朵盛开的山茶花。
远远看去，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温和。
“大哥？”梨近喊道。
周慎文回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
他微微笑了笑：“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
“走吧，嘉文在车上，我送你们。”
他今天，不是要去公司吗？
梨近暗暗想到，与他保持两米距离，走在他影子的末端。
到了车上，周嘉文开始介绍起学校的事情。
“学校食堂很难吃，他们老是弄一些奇怪的搭配，蘑菇怎么能配草莓呢……”
“你们高中部，有个厉害的学神……”
梨近默默听着他说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小心老方头！”忽然，周嘉文郑重其事的警告。
下一秒，他捂住嘴巴，似乎是发现自己刚刚在周慎文面前，下意识叫了别人的外号。
周慎文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向周嘉文的眼神，已经说了很多。
周嘉文只好话锋一转：“我在初中部，你在高中部，有什么事去初二五班找我就行。”
说这话时，他竖着大拇指，对着自己。
“好。”梨近点头。
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在家乡还能名列前茅，但是要在望京读书，莫名地心里有些发慌。甚至有些担心，自己跟不上学习进度。
明年就是高三，她也有想去的学校，想选的专业。
“梨近。”周慎文叫她，哄小孩的口吻，“不要怕。”
梨近心里咯噔一下，小声嗯了一声。
他好像能看清自己在想什么。
到了学校后门，教务处主任早早地在停车场等候。
见到周慎文，他微微躬身：“周少。”
周慎文颔首，并没看他。
周嘉文却趁着这间隙，轻轻推开车门，嗖的一下人影都没了。
梨近不明所以，坐在车上不敢乱动。
周慎文从左侧下车，杵着手杖走到右侧车门，为她打开车门。
他低头看她，叮嘱道：“去吧，跟着方老师。”
方老师？老方头？难怪周嘉文跑的那么快。
“好。”梨近轻轻应答。
她随方老师，在早自习结束前，到高二五班教室，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站在讲台上的梨近，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她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大家好，我叫梨近，很高兴，来到高二五班。”
突如其来的转校生，底下的学生像是看见了猴一样，用眼神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只好低下头，避开他们的目光。
“好，你坐第一排。”方老师指了指正对讲台的第一排，“和江莱当同桌吧。”
梨近微微抬头，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在那儿坐了一个女孩子，白白净净的，脸也小小的，有些可爱，有些天真。
她走过去，坐在位置上。其实很想主动打招呼，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些人天生就不太擅长社交，梨近就是那类人。
正在她为难时，江莱伸出手。
“你好，我叫江莱。”她说，声音绵软像小孩，“你呢？”
她的手很细，好像轻轻一握就会碎。
“你好，我是梨近。”梨近小心回应，只感觉江莱的手很凉。
此后，她们同窗多载，常常聊起初见时的场景，彼此都不是擅长社交的人，但是那一刻都在想，都觉得应该主动打招呼。
“我看见你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就知道你比我还胆小，那就我主动点吧。”江莱有些得意，说着两个胆小鬼的友情开端。
梨近笑得温柔，点头赞同：“是啊，你一向都比我勇敢。”
上完一周课，梨近发现一切如她所料。
两个地方，教学风格、教学内容差别巨大，她勉强算是达到及格线。但及格线并不是她的目标，她想要的是能够排上名次。而这难度并不大，无非就是题海战术。
但全英文授课的英语课，梨近却实实在在有些吃力，她听不懂斯蒂夫老师讲的内容，每次上课都很无措。梨近试图在同学中寻找一个和她一样，满脸疑惑的同类，但并没有。
她的同学们，从小的语言环境，几乎都是汉、英混合，根本不需要刻意练习口语。
她不敢同学面前发言，竭力掩饰自己蹩脚的口音。
幸运的是，江莱早就捕捉到了她的不自然。
某一次上完英语课，梨近呆坐在位置上，在想刚刚斯蒂夫讲了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
江莱忽然问起。
她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梨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对。”
江莱从书包里抽出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笑着和她说：“这是我这几天做的笔记，你拿回去看看。”
梨近看着那娟秀的字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心很柔软，难怪江莱刚刚讲话声音那么小。
她向江莱投去真挚的感谢：“谢谢你。”
“不客气。”江莱脸上一红，对她的感谢有些不好意思，“以后的重点内容我帮你记下来。”
一来二去，她和江莱的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
在那之后，为了赶上进度，不给江莱添麻烦，梨近总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凭着江莱的笔记本以及自己的记忆，复习英语老师斯蒂夫的授课内容，一遍又一遍背诵课文练习口语。
“姐姐，你陪我玩会儿？”
这天周五放学，她照常在院子里复习英语。
周嘉文走到他身边，眼巴巴的望着她。
梨近摇摇头，哄道：“等一会儿。”
“可我这周都在等你。”他有些幽怨。
梨近在放下书，和拿起书之间纠结，想了想：“等我背完这一篇。”
“那算了，我自己玩吧。”
那专注的模样，让他有种看见自家大哥的感觉。
梨近如释重负，微微笑开：“好。”
她现在仍是不敢拒绝周嘉文的请求。
周嘉文走后，梨近仍旧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正在和英文较劲儿。
她没有什么语言天赋，只能比别人多花些时间。
夏季的黄昏总是漫长的，连晚霞都红得滚烫，那棵泡桐树的叶子硕大，遮住了些许燥热。梨近穿着白色裙子，在满是绿意相映的院中，似一朵不会枯萎的山茶花。
她很认真，没有丝毫懈怠。
因此，也没注意到长廊上有个人在看她。
忽然，他开腔。
“最近学习怎么样？”
周慎文自然的问，就像是关心小辈的大哥哥。
他倚在长廊的圆柱，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很疲惫，说话也有些沙哑。
从他上次送自己去学校，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周慎文。
偶尔，也只能瞥见他上楼的背影。
他好像又瘦了，五官更深邃了些。
“还好。”
梨近将书缓缓放下，那身白裙很是显眼。
她向他走近了些，以便看清他，却克制着两米远的距离。
她似是无心，却有心的问道：“大哥呢，还好吗？”
周慎文认真回道：“还好。”
“那就好。”
梨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低头看笔记，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给你请个英语老师吧。”周慎文又说到，瞥见她的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梨近察觉到他的目光，把笔记本合上，摇摇头说：“不，不用了。”
她不想再给周家人添麻烦。
但这话，也是默认了，她最近在英语上遇到了困难。
“不要怕。”他说，若有所思的看她，“这话的意思是，不要怕给我，或者给周家添麻烦。你虽然胆小，但并不懦弱，不是吗？”
说这话时，周慎文缓缓解开了袖口，手腕处的伤他一直捂着，以防他人察觉催生事端。如今却大方的给她看，她记得伤口很深，也很狰狞。可现在也结了层乌黑的厚痂，不过多久就会愈合。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不明所以。
忽然，她的心猛地一颤，有些说不出话。
这三个字，他对自己说过好几次。
她那些怯生生的举动，的确是种懦弱。可他又提醒了自己，她并不是懦弱的，如果懦弱，又怎么会上楼。
她喉咙有些发紧，勉强凑出一句。
“好，谢谢大哥。”
她不必害怕周家的恩惠，不必原地踌躇。
只管为了目标，大胆地走夜路。
他笑了笑，眼神温和：“聪明。”
宋芳将早点送到房间内，好几种样式，她吃不完，也不想浪费，硬塞进嘴里，特意写下纸条：宋姨，以后给我一碗粥、一个鸡蛋就行了。
一切妥当，梨近推开门。
意外的是，周慎文站在走廊，背影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头发也短得很干练，甚至连手杖都更换了。她往日见他的手杖，都是曲柄，最为常见的那种，今天却用了圆形金属头，上面的纹理像是一朵盛开的山茶花。
远远看去，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温和。
“大哥？”梨近喊道。
周慎文回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
他微微笑了笑：“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
“走吧，嘉文在车上，我送你们。”
他今天，不是要去公司吗？
梨近暗暗想到，与他保持两米距离，走在他影子的末端。
到了车上，周嘉文开始介绍起学校的事情。
“学校食堂很难吃，他们老是弄一些奇怪的搭配，蘑菇怎么能配草莓呢……”
“你们高中部，有个厉害的学神……”
梨近默默听着他说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小心老方头！”忽然，周嘉文郑重其事的警告。
下一秒，他捂住嘴巴，似乎是发现自己刚刚在周慎文面前，下意识叫了别人的外号。
周慎文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向周嘉文的眼神，已经说了很多。
周嘉文只好话锋一转：“我在初中部，你在高中部，有什么事去初二五班找我就行。”
说这话时，他竖着大拇指，对着自己。
“好。”梨近点头。
她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在家乡还能名列前茅，但是要在望京读书，莫名地心里有些发慌。甚至有些担心，自己跟不上学习进度。
明年就是高三，她也有想去的学校，想选的专业。
“梨近。”周慎文叫她，哄小孩的口吻，“不要怕。”
梨近心里咯噔一下，小声嗯了一声。
他好像能看清自己在想什么。
到了学校后门，教务处主任早早地在停车场等候。
见到周慎文，他微微躬身：“周少。”
周慎文颔首，并没看他。
周嘉文却趁着这间隙，轻轻推开车门，嗖的一下人影都没了。
梨近不明所以，坐在车上不敢乱动。
周慎文从左侧下车，杵着手杖走到右侧车门，为她打开车门。
他低头看她，叮嘱道：“去吧，跟着方老师。”
方老师？老方头？难怪周嘉文跑的那么快。
“好。”梨近轻轻应答。
她随方老师，在早自习结束前，到高二五班教室，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站在讲台上的梨近，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她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大家好，我叫梨近，很高兴，来到高二五班。”
突如其来的转校生，底下的学生像是看见了猴一样，用眼神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种没穿衣服的羞耻感，只好低下头，避开他们的目光。
“好，你坐第一排。”方老师指了指正对讲台的第一排，“和江莱当同桌吧。”
梨近微微抬头，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在那儿坐了一个女孩子，白白净净的，脸也小小的，有些可爱，有些天真。
她走过去，坐在位置上。其实很想主动打招呼，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些人天生就不太擅长社交，梨近就是那类人。
正在她为难时，江莱伸出手。
“你好，我叫江莱。”她说，声音绵软像小孩，“你呢？”
她的手很细，好像轻轻一握就会碎。
“你好，我是梨近。”梨近小心回应，只感觉江莱的手很凉。
此后，她们同窗多载，常常聊起初见时的场景，彼此都不是擅长社交的人，但是那一刻都在想，都觉得应该主动打招呼。
“我看见你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就知道你比我还胆小，那就我主动点吧。”江莱有些得意，说着两个胆小鬼的友情开端。
梨近笑得温柔，点头赞同：“是啊，你一向都比我勇敢。”
上完一周课，梨近发现一切如她所料。
两个地方，教学风格、教学内容差别巨大，她勉强算是达到及格线。但及格线并不是她的目标，她想要的是能够排上名次。而这难度并不大，无非就是题海战术。
但全英文授课的英语课，梨近却实实在在有些吃力，她听不懂斯蒂夫老师讲的内容，每次上课都很无措。梨近试图在同学中寻找一个和她一样，满脸疑惑的同类，但并没有。
她的同学们，从小的语言环境，几乎都是汉、英混合，根本不需要刻意练习口语。
她不敢同学面前发言，竭力掩饰自己蹩脚的口音。
幸运的是，江莱早就捕捉到了她的不自然。
某一次上完英语课，梨近呆坐在位置上，在想刚刚斯蒂夫讲了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
江莱忽然问起。
她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梨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对。”
江莱从书包里抽出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笑着和她说：“这是我这几天做的笔记，你拿回去看看。”
梨近看着那娟秀的字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心很柔软，难怪江莱刚刚讲话声音那么小。
她向江莱投去真挚的感谢：“谢谢你。”
“不客气。”江莱脸上一红，对她的感谢有些不好意思，“以后的重点内容我帮你记下来。”
一来二去，她和江莱的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
在那之后，为了赶上进度，不给江莱添麻烦，梨近总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凭着江莱的笔记本以及自己的记忆，复习英语老师斯蒂夫的授课内容，一遍又一遍背诵课文练习口语。
“姐姐，你陪我玩会儿？”
这天周五放学，她照常在院子里复习英语。
周嘉文走到他身边，眼巴巴的望着她。
梨近摇摇头，哄道：“等一会儿。”
“可我这周都在等你。”他有些幽怨。
梨近在放下书，和拿起书之间纠结，想了想：“等我背完这一篇。”
“那算了，我自己玩吧。”
那专注的模样，让他有种看见自家大哥的感觉。
梨近如释重负，微微笑开：“好。”
她现在仍是不敢拒绝周嘉文的请求。
周嘉文走后，梨近仍旧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正在和英文较劲儿。
她没有什么语言天赋，只能比别人多花些时间。
夏季的黄昏总是漫长的，连晚霞都红得滚烫，那棵泡桐树的叶子硕大，遮住了些许燥热。梨近穿着白色裙子，在满是绿意相映的院中，似一朵不会枯萎的山茶花。
她很认真，没有丝毫懈怠。
因此，也没注意到长廊上有个人在看她。
忽然，他开腔。
“最近学习怎么样？”
周慎文自然的问，就像是关心小辈的大哥哥。
他倚在长廊的圆柱，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很疲惫，说话也有些沙哑。
从他上次送自己去学校，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周慎文。
偶尔，也只能瞥见他上楼的背影。
他好像又瘦了，五官更深邃了些。
“还好。”
梨近将书缓缓放下，那身白裙很是显眼。
她向他走近了些，以便看清他，却克制着两米远的距离。
她似是无心，却有心的问道：“大哥呢，还好吗？”
周慎文认真回道：“还好。”
“那就好。”
梨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低头看笔记，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给你请个英语老师吧。”周慎文又说到，瞥见她的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梨近察觉到他的目光，把笔记本合上，摇摇头说：“不，不用了。”
她不想再给周家人添麻烦。
但这话，也是默认了，她最近在英语上遇到了困难。
“不要怕。”他说，若有所思的看她，“这话的意思是，不要怕给我，或者给周家添麻烦。你虽然胆小，但并不懦弱，不是吗？”
说这话时，周慎文缓缓解开了袖口，手腕处的伤他一直捂着，以防他人察觉催生事端。如今却大方的给她看，她记得伤口很深，也很狰狞。可现在也结了层乌黑的厚痂，不过多久就会愈合。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不明所以。
忽然，她的心猛地一颤，有些说不出话。
这三个字，他对自己说过好几次。
她那些怯生生的举动，的确是种懦弱。可他又提醒了自己，她并不是懦弱的，如果懦弱，又怎么会上楼。
她喉咙有些发紧，勉强凑出一句。
“好，谢谢大哥。”
她不必害怕周家的恩惠，不必原地踌躇。
只管为了目标，大胆地走夜路。
他笑了笑，眼神温和：“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