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杰,去预定一艘海轮。”

    空荡虚幻的声音传进从攸耳中,她猛地睁开双眼,入目而至的却是无边的黑暗,和一闪而过的银白色冷光。

    她的身上散发着皎若月光的莹白色光华,让她足以看清周遭的一切。

    没想到,再醒来时,已身处虚拟时空投射出的小世界了。

    “这就是——”从攸伸手,欲抚在她前方状若铁条的东西上,却在堪堪一指的距离停下来,“意识囚笼吗。”

    “哐当!”巨大的响声打断了她的心绪,回忆如潮水般节节倒退。

    从攸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只有额边隐隐突起的青筋在宣示不满。

    再睁眼时,从攸已经化身回店小二,脸上露出标志性的假笑,从摇摇椅上站起来,弓着腰身驼着背,赶忙跑到店里唯二的两位客人前。

    视线掠过倒躺在地上的凳子腿上,由寸余长的裂纹一望而知,摔打力度之大。

    目光自下而上扫去,年轻女人急急喘着粗气,脸庞在金橘色霞光照耀下,显得异常通红。

    这个女人何止是有点小任性。

    回想起在路杰的记忆中,对于杨惜儿的印象,只是个深受老师疼爱、有点小任性的小师妹,她就特别不赞同。

    这何止是一点,简直是作精再世!

    路杰是她进入小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人,确切说是寄居点。

    葱白说过,虚拟时空投射的虚拟世界,发生的可能是来自过去、现在、未来的事,甚至是不同时空的。

    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是非线性的。

    虚拟,即不存在。

    因此进入此方世界的并非是她整个人,而是她的意识。

    然而意识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寄居在“本地人”身上才能看世界。

    除了路杰,她已经寄居到好几个人身上了。

    只是她还没找到意识寄生的规律,不仅如此,前几次的寄生她只能待在意识囚笼中干看着,并不能自主活动。

    相当于玩了一个虚假的全息投影游戏。

    不过这次……从攸哈着腰,将店小二的派头学得十足,诚惶诚恐的,谄笑着刚想说些什么,杨惜儿对面稍微年长一点的女人开口了:

    “麻烦小哥,帮忙将凳子扶起来,对面的小姑娘身子金贵着呢。肚子里怀了个金疙瘩,万一出点啥事,说不好她喊你卷铺盖走人呢。”

    从攸怔住了,她是怎么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阴阳怪气的话的。

    从多方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覃雅绿应该是个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人设。

    吩咐路杰预定海轮的人是他的老师——向学海,覃雅绿是他的妻子,也即路杰的师母。

    预定海轮是为了纪念这两个人共结连理二十周年。

    “我是让你卷铺盖走人!”高分贝的尖锐喊声把从攸从愣神边缘拉回来。

    “哎,好嘞,客官您小心。”她装作慌乱的样子,忙不迭地把倒在杨惜儿背后的凳子扶起来,还有模有样的用挂在左肩上的抹布虚扫几下。

    没想到来到这里也没忘本职工作,她演得可真像啊。

    从攸一边在心里夸赞自己的职业素养,一边悄悄竖起耳朵偷听,手上也不闲着,仍旧卖力地做着扮演角色的工作。

    只见杨惜儿虚扶腹部,气急败坏地指着覃雅绿:“多年来你占着向家妻子的位置,一个蛋都不会下,脸皮厚得都反光了。

    可怜老师一个人背负着无子的苦楚,还要兢兢业业教书养家。

    我就不明白,你人老珠黄,又不能生育,何必占着这个位置。

    你若自己主动离开,我便求向师多给你些补偿,如何?”

    说到最后,杨惜儿觉得自己发了大慈悲,语气逐渐变得骄傲起来,又带有一种蛮横的无理,想将眼前人的骄傲自尊狠狠踩在脚下。

    然而覃雅绿压根不为所动,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她甚至都没施舍一个眼神出来,端着茶杯自顾自抿起来。

    啧,这茶水被她喝的,连带着这破落露天茶馆,都高雅起来了。

    从攸觉得她该收回刚才关于人设崩塌的推断。

    端庄,太端庄了,完全是标准正主打脸绿茶的时刻。

    她直勾勾盯着覃雅绿,脑中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葱白说维系这个世界的能量来自于灵物碎片,但她并不知道灵物碎片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在哪,怎么维系的世界运转。

    且能量并不是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用完之后又从何处汲取?

    或许这个问题多虑了,这个世界看起来正在平稳运行中,说明能量的供给是良好的。

    那碎片出现的异常波动又是指什么?

    难道说——和这几个人有关?

    从进入这个世界后,无论意识寄居在谁身上,所有行动以及接收到的信息似乎都与向学海、覃雅绿和杨惜儿有关联。

    如果碎片就在这三人之中,要怎么找出来并带出去?

    如果不在,那看她们这一出——丈夫外遇,小三上门挑衅原配,反被正妻打脸的狗血剧情干嘛?

    因为专业对口,让她鉴赏品评?

    问题是像这样烂的剧本别说接了,敢出现在她面前,只有被扔进垃圾桶的命。

    “修正错误”……

    也许应该先找到这个世界出错的部分,可惜这几次意识寄生都没有到这三人身上,如果能自主选择寄生者的话……

    这两个人,是最佳人选。

    正在疯狂进行头脑风暴的从攸,全然不知自己的眼神如此直白且毫不掩饰,与她扮演的店小二气质截然不同。

    而杨惜儿发现覃雅绿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脸都扭曲了,狠狠瞪着覃雅绿。

    覃雅绿顶着两道如此“炙热”的眼神,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偏头对从攸微笑致意:“小哥,麻烦你了。”

    这是在请她离开。

    从攸一下回过神,立刻恢复了店小二惶恐不安的样子。

    作为一个专业演员,这样实在是太不专业了,怎么能做出这种违背人设的表情!

    “好嘞,客官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从攸内心满是懊悔,表面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像来时那样弓身退回坐堂前,但她的视线却并未离开这两人。

    这个覃雅绿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还是得先找出规律,她要看看覃雅绿的视角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没多大一会儿,从攸就看到她们不欢而散了。

    准确来说,是杨惜儿一个人怒气冲冲离开了。

    而覃雅绿静坐一会,也朝着相反方向离去,霞光将她的身影拖得极长,直到在从攸视野消失,她才收回视线。

    不知不觉,悬挂于远山的夕阳滚落到海平面与天际交壤处,雾蓝色的气层从外围慢慢侵蚀,准备一举将落日赶下去。

    橘色的霞光平铺海面,在一层又一层波浪荡漾中折射成无数星点,夺目如满天星。

    成对的海鸟飞掠在层层叠叠的波面上,远方传来飞鸟的啼鸣。

    此刻的天海自成一片,倒映在从攸眼中,宛如一幅画。

    一幅真正的画!

    时间与空间就这样定格在她眼前。

    世界安静下来了!

    “嗖”的一下,从攸跑出茶馆,这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一道狭长的黑色裂缝从她两腿之间向外延展裂开,碎石破裂的声音打破了耳边的宁静。

    吓得从攸立刻向旁边跳开,惊魂未定之际,她看到裂缝仿佛被截住了一般,折中而断,像树枝分杈从中间横向裂开。

    裂缝朝她来了!

    来不及多想,从攸猛地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该死的,真的是冲她来的。

    从攸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跑的是蛇形路线,而裂缝也是朝着她蛇形蜿蜒。

    是碎片的异常波动吗?

    可是为什么冲她来啊,跟她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冲店小二来的?

    葱白说过世界运行异常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是这个世界感知到店小二身上的异常,引发了排斥程序?

    从攸一边跑一边分析,心里快要吐血了。

    虽说之前被黑雾人追杀的时候,对灵力操控不熟练,但好歹也是有武器傍身的,危急关头还能激发自我防御机制。

    在这个小世界里,也有一些反科学的东西存在,可是这里的人似乎更接近她所在的现实世界,遇到来自大自然的危险,依然手无缚鸡之力。

    如果她所寄居者死了,她的意识会不会也跟着消散?

    意识消散就意味着出不去,说不定水晶棺里的身体就真的死了。

    等等,死亡不正是她如今追求的事吗,那还跑什么。

    想到这里,从攸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她跑不动了,反正她早就已经死了啊。

    从攸转过身,目光放到紧随在她身后不断蜿蜒而来的裂缝上。

    黑色裂缝像一张来自深海的巨怪之口,滚烫热气从看不到底的深渊喷薄而出,扑洒在她脸上。

    她看到,热气升腾渐渐凝成一滴小水珠。

    白色透明的,带点浅绿色的水珠。

    从攸想用手指点上去,那滴小水珠忽而化作一颗明亮的光点,从眼前飞离。

    “咔嘣——”裂缝到了。

    不!从攸失去着力点从中掉下去,却又本能地抓住裂缝边缘。

    只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和没抓住毫无区别,直溜溜地滑下去了。

    就这样……死了吗,葱白,对不起了,枉费你花了这么多心机,完不成你想的事了。

    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消失在眼前,从攸沉默的投进深渊的怀抱。

    来自地底下的幽鸣赫赫,夹杂着冷风从耳边呼啸而去,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全都消散了,连风也不再存在。

    这就是掉入深渊的感觉吗?

    无痛且静止,还很温暖。

    ……温暖?

    从攸感觉不对,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赫然身处茶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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