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来到客栈时,崔德正坐在客栈大堂靠窗的位置。面前简朴的木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釉色莹润,胎骨轻薄,显然价值不菲。

    大堂里除了崔德空无一人,顾安一眼便瞧见了他。或许是番邦行商尚未返程的缘故,相比上回曹茵她们住店时的热闹,客栈冷清得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茶?”顾安在崔德对面落座。

    崔德从沉思中回神,见是他,顺手斟了杯茶推过去:“尝尝。”

    顾安端起茶杯轻嗅,一口饮尽:“香,倒没那么苦。”他咂了咂嘴,心想若换成夏日,这热茶的涩味怕是要让他皱眉,不如喝凉水痛快。

    崔德摇头轻笑:“喝茶品的是香气,是意境。”

    “意境?”顾安瞥了眼洞开的窗户,寒风正往里灌,“便是大冷天穿单衣坐风口发呆?”

    崔德张了张嘴,到底没接话,只抿了口茶道:“你来找我?”

    顾安指尖叩了叩桌面:“我从草原带了批货正放在互市售卖,你来黑水城一趟,若连互市都没见识过,岂不白跑?不过……”他故意拖长语调。

    崔德的指尖下意识的摩挲着杯沿,指尖温润的触感并没有缓解他的情绪,眉心微蹙。

    “……眼下淡季,番邦商队未至,怕是要叫你失望。”

    崔德心下一松。

    顾安又道:“黑水城也是奇,一边防番邦如防虎狼,一边又允互市通商。这些年商贾来来往往,倒成了此地一景。”

    “边关摩擦归边关,百姓总要谋生。”崔德摩挲着茶杯,眼眸一直看着面前的青色茶杯,就好像里面的碧色茶汤与众不同,“既是一景,我自不会错过,何时出发?”

    “现在便可,”顾安视线落在崔德身上的淡青色绣金线对襟锦袍上,微微皱眉,“你来壌州城也有段时日了,怎不知这边倒春寒的威力?!真要去,再添件厚实的衣裳,互市风大,冷。”

    崔德起身往楼上走,上楼前,交代了客栈的伙计,“那桌上的茶具劳烦你们收拾干净,待我回来时再找你们取。”

    客栈伙计点头应下,“好的,郎君。”

    顾安等了一会儿,听到楼梯处的动静,抬眼看去,就见穿上素面棉袍的崔德以及身披貂皮的肖志,肖志手上依然拿着那把纸扇。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同行,顾安笑看肖志,“没想到肖公子也对互市有兴趣。”

    肖志“刷”地打开手中折扇,故作风雅地扇了扇,“来都来了,自是要多走走看看。”

    *

    互市设立在黑水城外西南角,从城南或城西门出去再走小一刻钟就能看到两排用木头搭建的房,木棚顶积着未化的残雪,寒风卷过空荡荡的摊位,这个时候属于淡季,个别房子门前的摊位上只放了皮毛,摊主们大多抄着手缩在炭盆旁打盹。

    崔德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摊位上站着的几人,这是这里这些摊位中唯一一个是摊主们站着的。

    “老四,老五,今日怎么是你们两个人在这边?”至于生意如何这种问候无需说出来,只需看摆在桌上的货物的多少,心中便有了数。

    “对,二哥和三哥在忙别的事,小六回家去了,还没回来。”老五向峰骏回道,又笑着看向顾安及其身旁的崔德和肖志,“这么冷的天,大哥怎么带两位公子来这里了?”

    那日暖居宴上大哥虽对两位公子身份只一句带过,但他自然能看出他们身份必然不一般。毕竟随便一人不会大冬日穿着貂皮还拿把纸扇把玩。

    王三武和邱丘家是隔壁陇西县的,邱丘打算回家一趟的事情,顾安早就知道,“你们大嫂让我来互市看看有没有药材收,我想着崔公子和肖公子没来过互市,索性带他们一起来了”

    老四吴孟状似无意道:“两位公子来黑水城的时间不凑巧,要是年前或者四月再来,咱这黑水城可是真热闹,不仅有黄头发绿眼睛的番邦人,还有不少美玉、宝石和香料。”

    崔德咧嘴笑了笑没说话,倒是肖志边把玩着手中的纸扇边说:“这次不凑巧,下回挑个时间再来一趟。”

    这话听着怎么这像是肖志打算常来黑水城了?

    不过,顾安没接话,只跟摆放货物的向峰骏说:“老五,你嫂子让我去壌州城再买些药材回来,你前段时间不是想回家一趟,要不这次跟着我一起过去。”

    向峰骏以为老大是想着多个人也能多份安全,“好,老大,正好我能蹭车了。”

    顾安奇怪的撇他一眼,“你也驾车,上回一辆车的药材才用了两月,这趟我打算多买些药材回来。”

    原来他不是蹭车的,而是运货的,不过向峰骏也没拒绝,反正他回去也要驾车,跟老大一起路上还有个照应。

    崔德:“我才来你就要去壌州城?上回买的药材用完了?”他还记得那被塞的满满的车厢。

    顾安苦笑道:“那也没办法,谁让医药馆的药材耗得太快。”

    向峰骏倒是觉得正常:“我知道,大家都说虽然医药馆的药材不便宜,但药效却很好,别家要吃三幅才能好的病症,医药馆两幅即可,所以大家哪怕不在医药馆看诊,却也爱去那买药。”

    “这你都知道了?”这话顾安听曹茵提过一嘴,但他没想到老五也知道。

    向峰骏挺了挺胸,自豪道:“那是,我听街坊大娘大婶们闲聊时说的。”当然,他没说自己是故意凑过去打听的,就为了给大嫂的医药馆扬名。

    这事崔德倒不意外,曹娘子不仅擅长治疗女病,制药水平也是高超。连他外祖写信给他时都提了要不是曹娘子只擅长治疗女病,他都想请她上门给大舅看诊。

    说到回壌州城,崔德不动声色地看了肖志一眼,“要不我也一起回去得了。”

    他这话说的随意,但却让顾安心中一凛。

    肖志和崔德这趟黑水城来得很突然,但他更不想崔德和肖志同他一起回去,毕竟在黑水城好隐瞒那几人的存在,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可不好瞒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想到该怎么打消崔德的想法时,肖志用扇柄敲手,皱眉道:“崔公子,咱们才来黑水城没几日,你提什么回去的事。”

    这话让崔德不悦的抿了抿唇,却没反驳,而他这不同寻常的应对举动,倒是让顾安看在了眼里。

    *

    第二日,天灰蒙蒙的一片,顾安和向峰骏驾着马车从东城门离开黑水城往壌州城而去。

    一出城门两辆马车俩人日夜兼程地往壌州城赶,向峰骏在城外路过向家庄时便回了家,顾安进城后住在上次住的客栈。

    抵达客栈后,顾安吃饱喝足后在房间里睡了个饱觉,路上为了让跟着他们出城的人因为疲于赶路而放松监视着他们的警觉心,他跟老五可真是没日没夜的赶路啊,现在必须补回来。

    他这一觉从白天睡到了黑夜,街上的店铺门都关了,街巷胡同里除了偶有巡城的士兵行走的声音外,几乎可用万籁俱寂来形容。

    顾安换上深色夜行衣,翻身去到窗外,别看他身形高大,实则每一步的落脚都很轻盈。走到低矮位置,他借力落到地面,观察了下周围,来到客栈西北堆满了瓦缸和草料的墙角,借着瓦缸为受力点,轻松一跃,翻墙而出。他客栈房间的床上,却躺着个呼吸平稳的大汉,睡的正酣,若是仔细听一听,那呼吸的频次竟和之前顾安睡着时一模一样。

    没多久,城北大将军府角门处传来了几声猫叫,不远处巡城的士兵听到也没在意,毕竟他们这些巡城兵都知道大将军府养着一只浑身黑色毛发的“猫大爷”,就爱夜里出来闲逛打野。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的前院书房来了一名身穿深色夜行衣的大汉,他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朝坐在书桌后身披棉袍的汉子行礼。

    “黑水营百户顾安向大将军问好!”

    “顾百户起来说话,”大将军抬手,露出棉袍下只着浅色单衣的胳膊,可见顾安的突然来访让他“顾百户这次来的如此匆忙,可是有何情况?”

    为了不被盯着大将军府的那些人发现,自上回顾安离开壌州城后,他们便没得消息往来,而顾安这次比上回约定的时间提前到,让他以为情况有了什么大变化。

    顾安起身站在下首弓腰将前段时日去往草原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这趟过去,春客部落态度有所松动,并且安排了两名前朝时便逃到草原去的俩人一同随我们回到黑水城,原本还好,但从春季草场接到王三武后,一路上来了好几拨追杀我们的人……”说到这,顾安抬眸朝上首的大将军看了一眼。

    大将军眼神一直在顾安身上,自是没漏掉他这一眼,唇角和手一同上扬,“但说无妨。”

    顾安垂下眼帘,继续道:“追杀我们的有草原的,也有陈朝的。”原本以为他这趟去草原只需警惕番邦,哪知道,还有陈朝的追杀者,让他们腹背受袭。

    他这话一出,书房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大将军坐在书桌后,手指轻叩桌面,虽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那“叩叩叩”敲击着桌面的声音跟频次就跟敲击在顾安的心上一般,让他连呼吸都克制不少。

    “你感觉刺杀对象是你们还是部落里的人?”大将军看向顾安,见他偏头似在思索,大将军起身大步走到顾安面前,眼神一直停留在顾安脸上,压低声音问:“对那些人的身份,顾百户可有何猜测?”浑身气势大开,就好像面前之人不是他阵营的下属而是敌方的兵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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