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就隐约听见叩门声传来。

    虞悦好不容易睡安稳一会儿,此刻迷迷糊糊被吵醒,满肚子火要发,但又不敌困意,在叩门声停止的时候再次昏睡过去。

    在叩门声响起第四遍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强忍困意就要起来骂人。

    一睁眼,却是一张陌生的,放大无数倍的俊脸。

    桃花眼,睫毛浓密卷翘,鼻梁高挺,不薄不厚的唇……

    “看够了吗?”梁璟正俯身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你起了怎么也不回外面一声,”虞悦回过神伸手推开他,“好歹叫你那侍从不要再叩门了,吵死了。”

    “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这样吵都醒不了。该起了,大小姐,今日还要入宫谢恩呢。”梁璟懒洋洋道。

    听到召唤,门外等候多时的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他们洗漱穿衣打扮。

    待一切都收拾好,虞悦走出屋门,发现早就出门了的梁璟在门外等她,见她来了,脸上挂起一道恰到好处的微笑:“走吧,我们到膳厅用早膳。”

    虞悦微微一怔,想起昨晚他说的“演好夫妻和睦的戏码”,立刻进入状态凑近他,与他相视一笑。

    她尽量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还没出门呢,就要开始演了吗?”

    梁璟微微歪头,学着她的样子,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出了屋门就要演了。”

    虞悦不着痕迹地朝后面跟着的一从侍女侍从扫了一眼,想必皇家处处是眼线,哪怕是他这个纨绔子。

    在后面跟着的侍女们眼里,王爷和王妃甜蜜非常,互相说悄悄话,不知王爷说了什么,王妃羞涩地朝他们看了一眼,真是羡煞旁人。

    到了膳厅,早膳已备齐,用撒着花瓣的温水洗过手,用帕子擦干,他们就屏退了所有下人。

    两人一下卸了劲,上一秒是恩爱夫妻,关门后是茶楼拼桌。

    虞悦突然有些后悔,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练武都没这么累。

    “不是要进宫谢恩,还有空吃早膳?”

    梁璟从几种粥里挑出一碗鸡丝粥,慢条斯理地喝着,“早膳总是要吃的。此刻父皇还没下早朝呢,时间我都是算好的。”

    虞悦看向他,他吃相很好,不快不慢,又不失优雅,能看得出是在享受美食,并不只为果腹,赏心悦目极了。

    第一次体会到“秀色可餐”这四个字,光看着他的脸就能吃五碗米饭。

    两人漱过口,便上了马车进宫。

    宫内不允许马车驶入,二人到门口便下了车,孙公公亲自前来迎接,一道走进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多,终于到了启德殿,孙公公先进去禀报,没一会儿,便又出来带他们进去。

    虞悦落后梁璟一步跟在他身后,有一种“有事你来扛”的心态。

    二人进到殿内,梁璟行礼,虞悦也低头跟着行礼,待宣文帝赐座,她才抬起头一窥天子容颜。

    上位正坐着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绪着胡子,面上虽是笑着,眼中却闪着精明的光,像在算计着什么。

    宣文帝在看到虞悦长相时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笑意却淡了些,对梁璟道:“自古男儿讲究成家立业四字,你如今成了家,也该考虑立业了吧。”

    “父皇您不是不知道,我对政事向来没什么觉悟,不如我上面两位皇兄。如今儿臣刚刚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您就想让我天天点卯上朝,我的王妃都要有意见了。”

    虞悦被他这话一惊,急忙道:“儿臣不敢。”说完低着头偷偷剜了梁璟一眼。

    梁璟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只觉得有趣,端起茶盏掩盖自己忍不住弯起的嘴角。

    “臭小子,别拿你王妃给你做挡箭牌。这事也由不得你,我在朝中先给你挂个一官半职的。哼,不然后日就要有人来参你耽于享乐,不上进了。”宣文帝头痛地揉揉眉心。

    那些文官一天到晚最关心他的家事,动不动就上奏,说这个贪图享乐,那个游手好闲。谁府上的侍妾太多,谁府上又没有侍妾,说人家正妻善妒。烦都烦死了,还要面子上过得去,假意处理一下。

    宣文帝又说了些客套话,其实都是说给虞悦听的,大抵都是些要两人和睦过日子的话,最后说:“好了,瑞王妃,你去裕贵妃宫中听训吧。”

    本该由皇后训话的,现中宫之位空悬,此时这个权利则交到了掌管六宫的裕贵妃手上。

    梁璟站起身,理理袍子:“没有这个必要,儿臣带王妃先行告退了。”拉起虞悦揽住,转身朝外走。

    只听宣文帝在身后怒骂着什么,梁璟仍是一脸冷漠,揽着她肩膀的手有些用力,虞悦本能地轻微扭动挣扎,却被揽得更紧。

    “你弄痛我了。”

    梁璟这才回神,猛地撤劲,歉意道:“抱歉。”

    虞悦轻揉了几下肩头,有话想问,但在皇宫不方便,身后还跟着宣文帝的人,转而道:“你父皇对你还挺关心的嘛,很照顾你的名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名声还是坏成那样。

    梁璟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哪里是在乎他的名声,他最在意的是他自己的名声。

    他们二人走后,启德殿中,孙公公急忙上前端上茶水:“陛下息怒。”

    宣文帝胸脯上下起伏着,接过孙公公手上的茶,一口气喝干。其实他气得是梁璟在虞悦面前公然下他面子,这让他十分气愤。

    宣文帝眼色幽深:“早知定国公那女儿相貌出色至此,我便纳进宫来,不更轻易……”

    “陛下!”孙公公急忙出声制止了宣文帝继续说下去,太监宫女们都低垂着头,听到也只能当作没听到。

    马车驶出宫门一段距离后,虞悦才问他:“王爷和裕贵妃有什么过节吗?”

    听说秦皇后死后,是裕贵妃抚养的梁璟。

    见他良久不说话,她又说:“你不愿说便不说,但你得告诉我你对她的态度,既然我们是一边的,总得统一态度不是?”

    梁璟抬眸看向她,就在虞悦要放弃再与他对话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道:“不要与她有过多纠缠。”

    看来是有故事,他不愿具体细说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昨天才认识。作为皇子若是没有戒心,也活不到这么大了。

    虞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他提到裕贵妃后情绪不好,便没有再说话。

    回府后梁璟去了书房,虞悦自己在王府里闲逛,熟悉熟悉环境。

    宣文帝也真是宠爱梁璟,赏了他从前的肃王府,最高礼制的府邸,宅院是最大的。

    和定国公府一样,七进七出的院落。正殿一般只有重大事件或节日才会开启。梁璟住在西院的寿芝堂,虞悦住在东院的忘忧堂。

    绕过后罩房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名叫翠华园。沿着中路走是长乐堂,两侧有游廊通向东西两庑。西侧通往方塘水榭,中间有一个湖心亭。东侧通往牡丹园,旁边还有一座小山。

    肃王府太大了,刺客进来都找不着人。

    春日里的风最是舒爽,即使是午后也不显闷热,虞悦坐在湖心亭中细细琢磨起来。

    宣文帝有四子。

    长子淮王梁琰乃四妃之一的贤妃所出,脾气火爆,常常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没少被谏官参本。

    次子康王梁玗的身世很是唏嘘,当年大朔战败于齐国,齐国要求大朔送去一名皇子做质子。因康王的母妃出身不高,年仅五岁的康王被送去齐国做了整整十八年的质子,两年前因爹爹打了胜仗才得以回到大朔。

    三皇子的生母秦皇后是皇帝的发妻,秦家是书香世家,志不在仕,只愿在国子监教书育人。可惜在十几年前不幸遭山匪劫杀,只剩下旁支,不成气候。没有母族势力,宣文帝想利用虞家之势给三皇子撑腰,以平衡、牵制四位皇子的势力,使四方都有所忌惮,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四皇子梁玠今年十九,其母妃裕贵妃父亲官拜宰相,在朝中已有党羽,已然势大。

    去年朝中出现了让皇上立储的声音,皇上无视掉这些老头,不予回应。没过几日,有人在早朝时站出来劝皇上立储,皇上怒斥此人,说自己身体健朗,还无需立储,莫非是在咒他,直接让人把他拉出去打了三十廷杖,从此再没人敢提及此事。

    不过从今年年初,这些朝臣又蠢蠢欲动,已经在私底下悄悄拉帮结派了。

    细想之下,宣文帝所做许多事都是为了保住皇位,他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胁到他的皇位,所以迟迟不立太子。

    自古以来能威胁到皇权的只有世族,会直接影响王朝更替。

    世族之间相互通婚,盘根错节,互为依仗,且多出人才,在朝中居高官,任要职,无法轻易撼动。

    拉拢世族,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

    按礼,婚后第三天是女子回门的日子,需由夫家准备回门礼,礼越丰厚,则代表夫家越看重。

    头天早上梁璟便差人准备好了礼,亲自将礼单带给虞悦看,“你看看,还需要加些什么?”

    不愧是皇室,面子上向来是做足的,礼很是丰厚,她收起礼单,朝梁璟微笑道:“这些便够了。”

    千吉撇撇嘴,在梁璟身后悄悄嘀咕:“那可是殿下另外半数家产了呢……”然后收到了梁璟的眼神警告。

    虞悦挑挑眉,原来他这么穷,那她还是当作没听到好了,多让人没面子。

    其实梁璟不算穷,只是虞悦在自己家待惯了,便觉得他穷。

    说起来其他皇子都有外祖家和王妃母家的帮衬,秦家的家产被山匪掠夺一空,所以梁璟的库中只有秦皇后留下的嫁妆和宣文帝的赏赐。

    梁璟没有多留,说完事情就走了。屋里只剩主仆二人,绣鸢感慨道:“看起来王爷还是对姑娘很好呢,竟舍得拿出半数家产做回门礼。”

    虞悦恨铁不成钢地轻点她的额头:“绣鸢,你也太天真了,送出礼去,收到赞誉的是他不是我,他是花钱买自己的面子,与我何干?倘若今日王妃不是我,是什么张四姑娘、王五姑娘,他照样会这样做。”

    绣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虞悦语重心长道:“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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