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之前一直在回忆和学姐的点点滴滴，现在把时间线拉回来。这是20年9月份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海王对海王】的大戏。
不过这个事儿还得从北大的园子里说起。大家都知道，未名湖东边，靠着一体，有一个石拱桥。不是文物也没有啥名人事迹，就是一个普通的石拱桥。我每次去未名湖跑圈，都要站到石拱桥的顶端，然后往下跑，让重力给身体产生一个加速度，可以一下子冲出去很远。
有一次就被阿袁学姐给撞见了，她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小时候，家旁边的公园里有一个小型游乐场，里面有个非常好玩的项目，叫“疯狂老鼠”（mad mouse）。啥是“疯狂老鼠”呢？就是一个给孩子设计的微缩版的过山车。没有高处俯冲和360度大回环，就是急速转弯之类的，但对孩子来说已经很刺激了。乘坐体验怎么样呢？反正每个从疯狂老鼠上面下来的孩子，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为啥我要看别人来推测呢？因为我自己从来没坐过。“疯狂老鼠”的票价是5块钱，在九十年代是“天价”了（当时吃一个有锅包肉的四个菜的盒饭才3块钱，还管饱），我妈是绝对不会掏五块钱让我坐劳什子“疯狂老鼠”的。我自己呢，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有五块钱。
但是“疯狂老鼠”看起来真的很好玩啊。我每次去公园（当时公园不免票，但可以逃票，有个洞可以钻进去），都在“疯狂老鼠”旁边站上半天。久而久之我就发现，这玩意儿不就是一个速度的问题嘛。当时也不懂什么叫加速度，反正就是觉得，只要能自动地把速度提上去，那就和“疯狂老鼠”一个样。
公园里有个特别巨大的拱桥，我还是个小孩，拱桥就更显得巨大。我灵机一动，站在拱桥的顶端，然后身体前倾往前倒，然后腿就不由自主地迈出第一步，在重力的影响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可以获得一点点加速度和失重的快感。我感觉这应该和“疯狂老鼠”差不多。我管它叫免费的“疯狂老鼠”。
从小抠门抠习惯了，凡是“免费”的都特别让我快乐。以后每次上拱桥，都不由自主做这个动作。
阿袁学姐听完，连说了好几遍”太可怜了“，于是决定带我去欢乐谷玩。那个时候地铁7号线没开，从北大去一趟欢乐谷不是很方便，而且对于穷学生来说票价也挺贵的，我之前一直没去过欢乐谷。学姐请客，当然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啦。那次欢乐谷之行又发现了我和阿袁学姐的一个共同点：我俩都是究极的过山车爱好者。
那次去欢乐谷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虽然后来去过了很多好玩的游乐园，相比之下，欢乐谷的设施只能说是一般，但我对欢乐谷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好了，时间线拉回到现在。九月的时候，我在地铁上看到广告，欢乐谷的年票打折，只要不到400元！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精神，我马上给我和学姐买了年票，约好了一个周末去欢乐谷。
我和学姐当然不是”看尽世间繁华，体验旋转木马“，去欢乐谷就是玩过山车等刺激的项目。实话实说，这么多年过去欢乐谷也没怎么更新设施，没有那么好玩了。就说那个悬挂式过山车吧，看起来和国际接轨，但是时间特别短，还没到高潮就结束了。日本富士急的【ええじゃないか】也是悬挂式，就不把你转到哭爹喊娘决不罢休。
从过山车下来，我和学姐都觉得不太过瘾，于是去坐大摆锤。其实大摆锤才是欢乐谷最刺激的项目。结果就在大摆锤这儿出事儿了。
排队的时候，学姐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背对着我小声说个不停，我没事儿干，就四处乱瞧。哎，就在我前面，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大高个儿，目测得有177吧。我身高180，当天还穿了个短靴，鞋跟有两三厘米。这姑娘穿一个平底帆布鞋，就比我矮那么一点点。而且这姑娘高都高在腿上了，穿短裙和过膝袜，腿特别直。
一般身高太高的人，无论男女，五官都会有一定比例的不协调，东北话说就叫长lie了。这姑娘还挺好，就是颧骨比一般人高点，整体都非常和谐。妆比较浓，但能看出底子非常好，应该是普通人里最漂亮的那一档了。
阿袁学姐当然很漂亮，但实话实话，一方面是迷弟的感情加成，一方面是念书带来的气质变化，真拼颜值的话，各方各面都比不上这姑娘。
她旁边还有一个男的，明显两人是一对儿。因为我自己也写小说嘛，”人间观察“是基本功课，心里就给俩人画肖像。男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可能就是大众脸吧。身高和我差不多。年纪不太好说，看起来挺年轻的，身材挺好，T恤衫的胸口都撑得鼓起来，应该是经常健身。但整体的气质啊脸上细节啊，给人感觉有一定年纪了，至少比这姑娘大不少。
我这人还有一特点，鼻子特别好使，这是遗传我妈的。这男的身上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也不是臭味，就挺膈应的那种味。这种味儿我还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就是阿袁学姐的前男友“五好先生”。
我正在这“画肖像”呢，俩人是啥关系，男的是干啥的，能安排到哪个小说里。这时阿袁学姐电话打完了，一回头，正好和男的四目相对。
嗯？这俩人好像认识。
我脑中电光火石地闪了一下。妈耶，这男的不就是那个公务员大B吗？之前只看过照片，一下子没认出来。而且他挎个姑娘，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这下尴尬了。学姐吊着几个男人，没想到人家也不是备胎，也同时“交往”好几个。海王撞上海王了。
大B先开了口，“你也来欢乐谷玩啊。”
学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下。
“这是我朋友。”大B指着女孩儿说了一句。这是个万能句式，至于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朋友，最终解释权当然在大B手里了。
“哦，这是我朝阳区的男朋友。”学姐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这给我造一愣，我还转了一圈找呢，她哪有什么男朋友，还朝阳区的？后来看到学姐一直在瞪我，噢，原来说的就是我呀，这是让我配合她说。
“对对对对对对对，确切地说是朝阳区望京街道的男朋友。”我赶紧往下接话。
这回轮到大B不知道说啥好了。女孩还在旁边问呢，说你给介绍下这是谁啊。大B半天没张开嘴，我抢着说了，“你就是阿袁说的那个杭州老乡是吧？”
大B明显松了口气，“对对，这是我老乡阿袁，我俩的高中后来合并了，她算我半个学妹。”
女孩儿大眼睛看着就特别聪明，意味深长地递了个眼神。正好排队排到我们了，化解了尴尬。
我们四个人紧挨着坐，很默契地我和女孩做中间，把阿袁和大B隔开。安全扣锁死，大摆锤荡起来。女孩是放声大叫。我本来就是来玩的，也开始叫。大B那边啥样我看不见，阿袁本来是挺高兴的，一直大喊大叫，现在却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结果下来之后还是特别尴尬。刺激的项目我们就差一个天地双雄，就是那个跳楼机，但也没啥玩的。”我们都玩儿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这话我也说不出口。四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园区里“散步”。我只好没话找话，还是那个客套三部曲，问女孩哪里人啊，现在做什么啊。这女孩说话一口京腔，儿化音和吞音特别严重，我以为是北京的呢，结果一问，姑娘是内蒙人，呼和浩特的。今年研三，在一个211读个文科硕士。（这姑娘后来也再没见过，就叫她内蒙姑娘吧）。
这内蒙姑娘特逗，在她身上就看不出任何内蒙文化的基因了，走的就是北京大蜜范儿，平时的爱好就是看球，篮球和足球都看，五棵松和工体都没少去。我也不知道为啥，在北京上几年学，文化认同感就能这么强。我来北京14年了，我还是个东北人。内蒙姑娘还问我呢，你支持北京国安不？
我都乐了，“再咋地我也不能支持绿毛龟啊。”
这时候突然觉得，家乡有个足球队还是挺幸福的。虽然长春亚泰成绩越来越差，现在都混到中甲了，但毕竟还是我们的球队。我就给内蒙女孩讲，亚泰还在中超的时候，有一年来北京踢客场。我就特别想去看球，但是又害怕北京这个足球流氓。你说我在国安的主场喊亚泰加油，那不等着挨揍么。于是我心生一计，买了两件队服，里面穿一个长春亚泰，外面套一个大号的北京国安。这是从一个二战间谍片里学来的。
然后我就去工体了。那场亚泰踢得还特别好，全场压着国安打。满场的那个京骂就别提了。反正我就跟着喊，他们也不知道我喊的是哪边。后来全场都快沸腾了，男的都把球衣脱下来，光膀子挥舞球衣。我脑袋也一热，把球衣脱下来了。但我就忘了一件事儿，人家是光膀子，我里面是件长春亚泰。。一帮光膀子啤酒肚的北京爷们儿，中间夹着一个穿长春亚泰的白面书生。。然后那天让人给我揍的。。
内蒙女孩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大B礼貌性地干笑了几声，学姐还是一言不发。那个氛围怎么说呢，这是我这辈子讲的最冷的笑话。又走了一会儿，大B实在是受不了了，说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
唉呀妈呀，就等他这句呢，我想赶紧就坡下驴，说我们还有事儿，咱回见吧。谁知道学姐抢先一步说，“好呀，一起吃个饭。”
我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后来一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了。正好姑娘是内蒙的，秋天正好羊最肥的时候，我就提议去内蒙古驻京办吃羊肉。内蒙姑娘一听可乐了。我就知道，她就是文化上再认同北京，也改变不了她的胃。
大B其实就是习惯性地礼貌一下，“一起吃饭”是习惯性的客套话，说了好多年改不过来了，结果现在脸都绿了。学姐还是面无表情。我才不管呢，心里把羊排都点好了。反正我肯定是不买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最后大B开车，带着我们三个去了内蒙驻京办。我二话不说点了羊排，然后把菜单交给内蒙姑娘让她点家乡菜。整顿饭还是特别尴尬，还是我没话找话，内蒙女孩接话，大B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吃到一半，大B出去接了个电话，学姐也跟着出去了。
手机上随后接到一条微信，学姐发来的。“跟那个内蒙姑娘好好套套辞儿。”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这人还有一个隐藏的特点，就是特别会当人肉背景，人对我都没什么防备。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内蒙姑娘套话。
其实我也一直挺疑惑的，大B比这姑娘大十岁还多呢。要搁我小时候，男的比女的大十岁那都是丑闻，更别说什么82娶28的。一聊才知道，两个人也不是固定的男女朋友关系，但也不是普通朋友，就是进一步就能成为男女朋友但还没有进一步的关系（这话越说越绕）。这内蒙姑娘特别聪明，一看就知道学姐和大B是什么关系了，她还知道除了学姐和她，大B也在同时接触其他人。这内蒙姑娘自己也在接触其他人。（越说越绕）
我说这不是海王吗。内蒙姑娘马上不乐意了，说这哪叫海王，海王那是脚踩几只船，明确关系还乱搞的。我们这都是自由身，就是接触一下，现在这都很正常。
实话实话，我不太赞同这种做法。可能我真的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其实说白了，刨去各种话术，不就是搞暧昧吗。和一个人暧昧可以说是为恋爱做准备，同时和多个人搞暧昧就有点。。嗯，可能我的恋爱观还停留在古典时代，觉得就是应该一个一个谈。你要说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以前我和阿袁交流过这个问题，她的看法和我是一样的。（道德标准太高，可能就是我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
不过内蒙姑娘倒是很爽朗，不屑于去包装自己。她说我念的就是一个水硕，自己也根本不想搞学术，就想留在北京发展。自己有这个颜值，希望能好好利用一下。有合适的男的就见一下，反正也不损失什么。因为大B是选调生进的部委，所以内蒙姑娘心想取个经也挺好，毕竟选调生留北京是个很好的方式。
冲着这份爽朗，就当浮一大白。不得不说，下一代人真的比我们成熟得多。我硕士毕业的时候还啥也不懂呢。
过了好半天，学姐和大B回来了。我和内蒙姑娘两个人吃四个人的菜，都撑得不行了，但还剩了一些羊肉。大B爽快地买了单，我大手一挥：
打包！
气得学姐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那怎么着，我从小抠惯了，就是看不得浪费。
不过总算这事儿算捱过去了。大B开车送内蒙姑娘回学校，我和学姐遛弯儿消消食。我问他和大B怎么谈的。
“断了，利利索索的。”
完。只要阿袁说话一变成村上春树风（确切地说是林少华风），保证就没什么好事儿。我俩又聊了半天。简而言之吧，学姐确实是把公务员大B当第一候选对象来着。但显然对方没把她当回事儿。（我这边也是听学姐转述的，听说两人聊得挺深入，学姐自认为都是比较认真的，今天才明白过来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本来就不爱管这些事，是真是假，是是非非，大家自行去评价吧，我永远是相信学姐。）
可是呢，毕竟大家都在骑驴找马（好像成语用得不太对），也不好说哪里不对，但就是难受。我觉得，学姐本质上还和以前一样，仍然是和我一样价值观偏向保守的那种人。只不过她更愿意跟随时代的变化去改变自己，而我拒绝改变。
“你说我和那个内蒙姑娘谁更漂亮？”学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
“废话，当然你漂亮。”
“让你不说实话！”学姐给了我一脚。
“实话实说，你们都是最漂亮那一档，但人家可能比你漂亮那么一点。”
“让你瞎说实话！”学姐又给了我一脚，转身打车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秋风的街头。好在吃饱了羊肉，浑身暖洋洋的。我一个人慢慢走着，怎么都觉得，大B、内蒙姑娘、学姐和我，每个人都有一种象征意义，但是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我相信的东西有意义吗？我能否守住我信的道？也许就我一个是傻子吧。
不管怎样，北京最好的季节已经来了，明天又是云淡天高，再多的烦恼也都会吹散得无影无踪的。
不过这个事儿还得从北大的园子里说起。大家都知道，未名湖东边，靠着一体，有一个石拱桥。不是文物也没有啥名人事迹，就是一个普通的石拱桥。我每次去未名湖跑圈，都要站到石拱桥的顶端，然后往下跑，让重力给身体产生一个加速度，可以一下子冲出去很远。
有一次就被阿袁学姐给撞见了，她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小时候，家旁边的公园里有一个小型游乐场，里面有个非常好玩的项目，叫“疯狂老鼠”（mad mouse）。啥是“疯狂老鼠”呢？就是一个给孩子设计的微缩版的过山车。没有高处俯冲和360度大回环，就是急速转弯之类的，但对孩子来说已经很刺激了。乘坐体验怎么样呢？反正每个从疯狂老鼠上面下来的孩子，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为啥我要看别人来推测呢？因为我自己从来没坐过。“疯狂老鼠”的票价是5块钱，在九十年代是“天价”了（当时吃一个有锅包肉的四个菜的盒饭才3块钱，还管饱），我妈是绝对不会掏五块钱让我坐劳什子“疯狂老鼠”的。我自己呢，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有五块钱。
但是“疯狂老鼠”看起来真的很好玩啊。我每次去公园（当时公园不免票，但可以逃票，有个洞可以钻进去），都在“疯狂老鼠”旁边站上半天。久而久之我就发现，这玩意儿不就是一个速度的问题嘛。当时也不懂什么叫加速度，反正就是觉得，只要能自动地把速度提上去，那就和“疯狂老鼠”一个样。
公园里有个特别巨大的拱桥，我还是个小孩，拱桥就更显得巨大。我灵机一动，站在拱桥的顶端，然后身体前倾往前倒，然后腿就不由自主地迈出第一步，在重力的影响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可以获得一点点加速度和失重的快感。我感觉这应该和“疯狂老鼠”差不多。我管它叫免费的“疯狂老鼠”。
从小抠门抠习惯了，凡是“免费”的都特别让我快乐。以后每次上拱桥，都不由自主做这个动作。
阿袁学姐听完，连说了好几遍”太可怜了“，于是决定带我去欢乐谷玩。那个时候地铁7号线没开，从北大去一趟欢乐谷不是很方便，而且对于穷学生来说票价也挺贵的，我之前一直没去过欢乐谷。学姐请客，当然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啦。那次欢乐谷之行又发现了我和阿袁学姐的一个共同点：我俩都是究极的过山车爱好者。
那次去欢乐谷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虽然后来去过了很多好玩的游乐园，相比之下，欢乐谷的设施只能说是一般，但我对欢乐谷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好了，时间线拉回到现在。九月的时候，我在地铁上看到广告，欢乐谷的年票打折，只要不到400元！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精神，我马上给我和学姐买了年票，约好了一个周末去欢乐谷。
我和学姐当然不是”看尽世间繁华，体验旋转木马“，去欢乐谷就是玩过山车等刺激的项目。实话实说，这么多年过去欢乐谷也没怎么更新设施，没有那么好玩了。就说那个悬挂式过山车吧，看起来和国际接轨，但是时间特别短，还没到高潮就结束了。日本富士急的【ええじゃないか】也是悬挂式，就不把你转到哭爹喊娘决不罢休。
从过山车下来，我和学姐都觉得不太过瘾，于是去坐大摆锤。其实大摆锤才是欢乐谷最刺激的项目。结果就在大摆锤这儿出事儿了。
排队的时候，学姐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背对着我小声说个不停，我没事儿干，就四处乱瞧。哎，就在我前面，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大高个儿，目测得有177吧。我身高180，当天还穿了个短靴，鞋跟有两三厘米。这姑娘穿一个平底帆布鞋，就比我矮那么一点点。而且这姑娘高都高在腿上了，穿短裙和过膝袜，腿特别直。
一般身高太高的人，无论男女，五官都会有一定比例的不协调，东北话说就叫长lie了。这姑娘还挺好，就是颧骨比一般人高点，整体都非常和谐。妆比较浓，但能看出底子非常好，应该是普通人里最漂亮的那一档了。
阿袁学姐当然很漂亮，但实话实话，一方面是迷弟的感情加成，一方面是念书带来的气质变化，真拼颜值的话，各方各面都比不上这姑娘。
她旁边还有一个男的，明显两人是一对儿。因为我自己也写小说嘛，”人间观察“是基本功课，心里就给俩人画肖像。男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可能就是大众脸吧。身高和我差不多。年纪不太好说，看起来挺年轻的，身材挺好，T恤衫的胸口都撑得鼓起来，应该是经常健身。但整体的气质啊脸上细节啊，给人感觉有一定年纪了，至少比这姑娘大不少。
我这人还有一特点，鼻子特别好使，这是遗传我妈的。这男的身上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也不是臭味，就挺膈应的那种味。这种味儿我还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就是阿袁学姐的前男友“五好先生”。
我正在这“画肖像”呢，俩人是啥关系，男的是干啥的，能安排到哪个小说里。这时阿袁学姐电话打完了，一回头，正好和男的四目相对。
嗯？这俩人好像认识。
我脑中电光火石地闪了一下。妈耶，这男的不就是那个公务员大B吗？之前只看过照片，一下子没认出来。而且他挎个姑娘，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这下尴尬了。学姐吊着几个男人，没想到人家也不是备胎，也同时“交往”好几个。海王撞上海王了。
大B先开了口，“你也来欢乐谷玩啊。”
学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下。
“这是我朋友。”大B指着女孩儿说了一句。这是个万能句式，至于这朋友到底是什么朋友，最终解释权当然在大B手里了。
“哦，这是我朝阳区的男朋友。”学姐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这给我造一愣，我还转了一圈找呢，她哪有什么男朋友，还朝阳区的？后来看到学姐一直在瞪我，噢，原来说的就是我呀，这是让我配合她说。
“对对对对对对对，确切地说是朝阳区望京街道的男朋友。”我赶紧往下接话。
这回轮到大B不知道说啥好了。女孩还在旁边问呢，说你给介绍下这是谁啊。大B半天没张开嘴，我抢着说了，“你就是阿袁说的那个杭州老乡是吧？”
大B明显松了口气，“对对，这是我老乡阿袁，我俩的高中后来合并了，她算我半个学妹。”
女孩儿大眼睛看着就特别聪明，意味深长地递了个眼神。正好排队排到我们了，化解了尴尬。
我们四个人紧挨着坐，很默契地我和女孩做中间，把阿袁和大B隔开。安全扣锁死，大摆锤荡起来。女孩是放声大叫。我本来就是来玩的，也开始叫。大B那边啥样我看不见，阿袁本来是挺高兴的，一直大喊大叫，现在却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结果下来之后还是特别尴尬。刺激的项目我们就差一个天地双雄，就是那个跳楼机，但也没啥玩的。”我们都玩儿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这话我也说不出口。四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园区里“散步”。我只好没话找话，还是那个客套三部曲，问女孩哪里人啊，现在做什么啊。这女孩说话一口京腔，儿化音和吞音特别严重，我以为是北京的呢，结果一问，姑娘是内蒙人，呼和浩特的。今年研三，在一个211读个文科硕士。（这姑娘后来也再没见过，就叫她内蒙姑娘吧）。
这内蒙姑娘特逗，在她身上就看不出任何内蒙文化的基因了，走的就是北京大蜜范儿，平时的爱好就是看球，篮球和足球都看，五棵松和工体都没少去。我也不知道为啥，在北京上几年学，文化认同感就能这么强。我来北京14年了，我还是个东北人。内蒙姑娘还问我呢，你支持北京国安不？
我都乐了，“再咋地我也不能支持绿毛龟啊。”
这时候突然觉得，家乡有个足球队还是挺幸福的。虽然长春亚泰成绩越来越差，现在都混到中甲了，但毕竟还是我们的球队。我就给内蒙女孩讲，亚泰还在中超的时候，有一年来北京踢客场。我就特别想去看球，但是又害怕北京这个足球流氓。你说我在国安的主场喊亚泰加油，那不等着挨揍么。于是我心生一计，买了两件队服，里面穿一个长春亚泰，外面套一个大号的北京国安。这是从一个二战间谍片里学来的。
然后我就去工体了。那场亚泰踢得还特别好，全场压着国安打。满场的那个京骂就别提了。反正我就跟着喊，他们也不知道我喊的是哪边。后来全场都快沸腾了，男的都把球衣脱下来，光膀子挥舞球衣。我脑袋也一热，把球衣脱下来了。但我就忘了一件事儿，人家是光膀子，我里面是件长春亚泰。。一帮光膀子啤酒肚的北京爷们儿，中间夹着一个穿长春亚泰的白面书生。。然后那天让人给我揍的。。
内蒙女孩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大B礼貌性地干笑了几声，学姐还是一言不发。那个氛围怎么说呢，这是我这辈子讲的最冷的笑话。又走了一会儿，大B实在是受不了了，说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
唉呀妈呀，就等他这句呢，我想赶紧就坡下驴，说我们还有事儿，咱回见吧。谁知道学姐抢先一步说，“好呀，一起吃个饭。”
我尴尬得脚趾头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后来一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了。正好姑娘是内蒙的，秋天正好羊最肥的时候，我就提议去内蒙古驻京办吃羊肉。内蒙姑娘一听可乐了。我就知道，她就是文化上再认同北京，也改变不了她的胃。
大B其实就是习惯性地礼貌一下，“一起吃饭”是习惯性的客套话，说了好多年改不过来了，结果现在脸都绿了。学姐还是面无表情。我才不管呢，心里把羊排都点好了。反正我肯定是不买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最后大B开车，带着我们三个去了内蒙驻京办。我二话不说点了羊排，然后把菜单交给内蒙姑娘让她点家乡菜。整顿饭还是特别尴尬，还是我没话找话，内蒙女孩接话，大B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吃到一半，大B出去接了个电话，学姐也跟着出去了。
手机上随后接到一条微信，学姐发来的。“跟那个内蒙姑娘好好套套辞儿。”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这人还有一个隐藏的特点，就是特别会当人肉背景，人对我都没什么防备。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内蒙姑娘套话。
其实我也一直挺疑惑的，大B比这姑娘大十岁还多呢。要搁我小时候，男的比女的大十岁那都是丑闻，更别说什么82娶28的。一聊才知道，两个人也不是固定的男女朋友关系，但也不是普通朋友，就是进一步就能成为男女朋友但还没有进一步的关系（这话越说越绕）。这内蒙姑娘特别聪明，一看就知道学姐和大B是什么关系了，她还知道除了学姐和她，大B也在同时接触其他人。这内蒙姑娘自己也在接触其他人。（越说越绕）
我说这不是海王吗。内蒙姑娘马上不乐意了，说这哪叫海王，海王那是脚踩几只船，明确关系还乱搞的。我们这都是自由身，就是接触一下，现在这都很正常。
实话实话，我不太赞同这种做法。可能我真的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其实说白了，刨去各种话术，不就是搞暧昧吗。和一个人暧昧可以说是为恋爱做准备，同时和多个人搞暧昧就有点。。嗯，可能我的恋爱观还停留在古典时代，觉得就是应该一个一个谈。你要说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以前我和阿袁交流过这个问题，她的看法和我是一样的。（道德标准太高，可能就是我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
不过内蒙姑娘倒是很爽朗，不屑于去包装自己。她说我念的就是一个水硕，自己也根本不想搞学术，就想留在北京发展。自己有这个颜值，希望能好好利用一下。有合适的男的就见一下，反正也不损失什么。因为大B是选调生进的部委，所以内蒙姑娘心想取个经也挺好，毕竟选调生留北京是个很好的方式。
冲着这份爽朗，就当浮一大白。不得不说，下一代人真的比我们成熟得多。我硕士毕业的时候还啥也不懂呢。
过了好半天，学姐和大B回来了。我和内蒙姑娘两个人吃四个人的菜，都撑得不行了，但还剩了一些羊肉。大B爽快地买了单，我大手一挥：
打包！
气得学姐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那怎么着，我从小抠惯了，就是看不得浪费。
不过总算这事儿算捱过去了。大B开车送内蒙姑娘回学校，我和学姐遛弯儿消消食。我问他和大B怎么谈的。
“断了，利利索索的。”
完。只要阿袁说话一变成村上春树风（确切地说是林少华风），保证就没什么好事儿。我俩又聊了半天。简而言之吧，学姐确实是把公务员大B当第一候选对象来着。但显然对方没把她当回事儿。（我这边也是听学姐转述的，听说两人聊得挺深入，学姐自认为都是比较认真的，今天才明白过来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本来就不爱管这些事，是真是假，是是非非，大家自行去评价吧，我永远是相信学姐。）
可是呢，毕竟大家都在骑驴找马（好像成语用得不太对），也不好说哪里不对，但就是难受。我觉得，学姐本质上还和以前一样，仍然是和我一样价值观偏向保守的那种人。只不过她更愿意跟随时代的变化去改变自己，而我拒绝改变。
“你说我和那个内蒙姑娘谁更漂亮？”学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
“废话，当然你漂亮。”
“让你不说实话！”学姐给了我一脚。
“实话实说，你们都是最漂亮那一档，但人家可能比你漂亮那么一点。”
“让你瞎说实话！”学姐又给了我一脚，转身打车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秋风的街头。好在吃饱了羊肉，浑身暖洋洋的。我一个人慢慢走着，怎么都觉得，大B、内蒙姑娘、学姐和我，每个人都有一种象征意义，但是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我相信的东西有意义吗？我能否守住我信的道？也许就我一个是傻子吧。
不管怎样，北京最好的季节已经来了，明天又是云淡天高，再多的烦恼也都会吹散得无影无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