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这个人,虽然时常离谱,但帮朋友忙的事上确实没见她马虎过。

    程澈、哦不,程清……算了,不管是谁,总之他每天六点半准时下班到家。

    自打从杨真那回来的这几天,我发现他眉心的皱纹愈来愈深,手里的电话也几乎没有断过。

    指定是在工作上遇到事了,我把葡萄籽吐到垃圾桶里,拿遥控器把电视声音默默调大。

    他果不其然转回来看我,眉眼间明显不耐烦,示意我把声音调小。

    “?”

    我装作听不懂,耸耸肩,继续吃手里的果盘。

    他气得额角突突直跳,走去阳台把门一关,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直到电话结束了才开门出来。

    我拿眼角睨他,面容冷峻,沉默着。

    他亦看着我,眼周肌肉数次缩紧又放松,眸光明灭不定。

    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对峙,我们的关系可谓是剑拔弩张,只等一粒火星落下,将积攒的怒火轰然引爆。

    钟表的摆锤左摇右摆,咔哒咔哒,仿佛齿轮在运转。

    但罪恶的火星没能落下,率先打散空气中的战争氛围的,是门口响起的铃声。

    我第一反应是他叫了同事回来,但转念一想应该不是。他显然跟我一样摸不着头脑,顿了一下才走过去打开门。

    门被打开,一道倩丽的身影从门缝里钻进来,他惊愕道:“杨真?”

    “是我呀。”杨真拉开门板进来,毫不客气地弯腰在鞋柜里找自己的拖鞋,“抱歉不请自来,不过我想我来蹭顿饭应该没什么吧。”

    我闻声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顺便吃顿饭,亲爱的,我的厨艺多差你是知道的。”她朝我扬扬下巴,掐着腰去看抱臂靠墙的男人,“呦,程大老板,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他张开双臂,与杨真礼貌地抱了一下。

    杨真仍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打趣他身材不错,“感觉肌肉比以前硬实了。”

    “最近锻炼得多。”说着,他似有似无瞥我一眼,转身去了厨房,“你们先聊,我去厨房忙去了。”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杨真瞧见了,讪笑一下,“你看你,我来一趟,你就这么欢迎我的?”

    “没冲你。”

    “我知道。”她从包里拿出来一只精致的小盒子,“给你这个。”

    我把果盘递过去,问她是什么东西。

    “我去给兰德老师过生日,席上遇上一朵桃花,他送我的。不过我不太适合这个风格,所以拿来给你。”

    “看来这男的已经失去机会了。”我拆开盒子,把项链拿到脖子上比一比,“好看吗?”

    “你别说,虽然他没有机会了,但他眼光还是有点东西。”她左右打量着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收了吧。来来来,我给你戴上。”

    程澈从厨房里出来,说出去买点菜,杨真跟他客套了一句,继续给我戴项链。

    “好看吗?”

    “好看。”

    项链是一只方形的小盒子,用金丝掐出来很漂亮的花纹,我低头端详一圈,没再多看。毕竟我要戴它戴很久,总要保持一些新鲜感。

    晚饭是程澈烧的,我能认出来他是程澈,是因为他在布菜的时候,我看到了他颈侧因低头而凸起的青筋。

    程澈烧菜很好吃,我们三个人各自吃着,间或有几句交谈,不过都是我和杨真,或者杨真和他。

    酒杯空了又满,时钟的摆锤一下一下甩头,液体入杯激荡,程澈仰头饮尽杯中酒,将沉重的目光落到杨真身上。

    后者以为他有话要说,便将虾仁放回盘中,朝她使了个眼神。

    “那我就直说了。”他把杯子搁到桌上,手臂交叉,组织了一下语言,“那笔两千万的订单,是不是你在背后使了绊子?”

    我本正在吃水果,闻言眉心一跳。

    杨真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手里的筷子一根掉下餐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你怎么会这么问?”她把筷子摆整齐,向上摊开手掌,“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恋爱,哪有空管你的事?”

    “所以你知道我那笔生意的存在是吗?”

    杨真蹙了蹙眉,“我跟云开聊天的时候提到了,怎么了吗?”

    “这笔订单刚刚投入生产,涉及的产业链非常长,是个人都知道其中的利益有多少。”他紧盯着杨真,满脸认真与肃杀,“但就在今天,公司一直合作的一家上游公司突然宣布退出合作。”

    杨真不自在地砸吧了下嘴巴,我看她一眼,诶了两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企业之间,来来去去不是很正常么。”我不满道:“你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

    听我说完,程澈一下拎起眼皮,其眼神之锐利是我曾经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但是那家公司跟杨家有利益关系——”

    我心中一燥,一下拍了桌子,“你别在这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什么了?”程澈往后靠到椅子上,脖子因为激动而变红,“他这时候退出根本一点好处都没有,除非有东墙能拆了给他补上!能有能力短时间内给他兜底的,除了杨家还能有谁!?”

    他说的这么直白,当真一点面子没给我留,我怒上心头,抓起酒瓶就砸他脑袋上去了。

    酒瓶碎裂,玻璃片宛若烟花炸开,蹦的满地都是,程澈愣怔了几秒,手往上一抹,一行鲜血顺着他的脑门就流了下来。

    杨真发出一声尖叫,左看看右瞧瞧,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他擦血。程澈接过来,示意她去拧条湿毛巾来。

    我抓着残缺的半截酒瓶,沉默地看着二人一动一静,与程澈目光交汇的瞬间,我看到他眼底的毒蛇几乎就要按捺不住了。

    今晚的事真真是一场闹剧,杨真因为不堪程澈的指责,气冲冲地走了。

    我抱着胳膊从门口回来,看着正在洗漱台前处理血迹的程澈,后槽牙差点被咬碎掉。

    “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搞得这么难看吗?”从镜子里看,我的脸色沉得能拧出水,“你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来我们家?”

    “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他把带血的毛巾放进水池里洗涤,“还是你俩睡主卧,我去次卧或者书房对付一晚。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若在从前,他说这话我会认为他是包容、是不拘小节的爱我,可现在他再说着话,顶着冠冕堂皇的帽子说的却都是冷嘲热讽的话语。

    我冷笑道:“卧室和书房都有被褥和枕头,我又没亏待你,你在这跟我摆什么态度。”

    “当然当然,你当然没有亏待我。结婚这么多年,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给你当奴才,想必你会记得我几分苦劳的。”

    “你这含酸拈醋、阴阳怪气的毛病跟谁学的?”

    我上下扫量他一圈,眼神嫌弃地几乎要杀人了。

    程澈从镜子里接到我的眼刀,却丝毫不怒,他只是温柔地笑一笑,看着镜子里的我,捏起刮胡刀片,将我的脸划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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