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师父后,章庆嫣踽踽独行,回到她的居所,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平息。徐家祖孙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轮番上演。思潮起伏间,所有的情绪最终汇聚成了一声空洞的叹息。

    次日清晨,晨光初破晓,章庆嫣已悠然起身,在花园中细心照料着每一株花卉。

    此时,一名婢女脚步匆匆,喘息间带来消息:杨将军府遣人送来了拜访的帖子,特地提及其表姐,杨少夫人诚邀她前去一聚。

    闻听此言,章庆嫣心中顿时漾起涟漪,连忙更衣整装,携贴身侍女砚冰,踏上了前往杨将军府的路程,心中既期待又略带忐忑。

    一踏入将军府庄严的大门,章庆嫣即被引至府邸深处的一处静谧小院。

    刚一迈进院落,周遭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一股不祥之感悄然而生。再往里面走便到了厅堂,厅堂的景象让令人心头一紧——四处散落着破碎的花瓶残片。

    章庆嫣心中猛地一揪,不安与忧虑瞬间涌上心头,她不及细想,连忙高声呼唤表姐之名。

    “我在这,庆嫣”一个孱弱的女声向章庆嫣呼唤来。

    衣袂飘扬间,章庆嫣不假思索,已提起了裙裾,向着内室疾步飞奔,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憔悴的女子,正倚坐在床榻之上,双眼紧闭,一手无力地撑着额头。

    章庆嫣急忙趋步向前,眉眼间满是关切地询问:“表姐,您这是怎么了?”未曾想,这句平实的问候竟如破堤之水,让宁筠照的泪水瞬间决堤。

    章庆嫣不由自主地半跪下来,温柔地握紧了宁筠照的双手,说道:“表姐,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她保持着这份静谧,耐心等待着宁筠照情绪的波澜渐渐平息。

    不久,宁筠照轻轻抹去了颊边残留的泪痕,她的嗓音里还萦绕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呜咽,对着庆嫣缓缓倾吐心声:“我从没料想,自己竟会有这一天,一个妻子的尊严,宛若那地上随风飘散的细碎黄沙,被自己的丈夫无情地践踏。昨日,我虽提议让陈娘子入府,以求家宅安宁,但内心这口气,却如何也咽不下去,我叫你来只是想见见你,你也快出嫁了”

    章庆嫣的目光掠过满地的碎片,心中已是一片明了。她沉吟片刻,轻声问道:“表姐,那你心中可还有与他共度余生的念想?我愿为你争取一份应有的公道,你可愿意?”

    “公道?”宁筠照闻言,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微笑,道:“庆嫣啊,在这个世道,公道岂是我们能左右的?当我被迫咽下所有屈辱,强颜欢笑,扮演着世人眼中贤良淑德的妻子角色时,我便深刻体悟到,对于我们而言,公道不过是镜花水月,触不可及,而且庆嫣,这个公道太过于虚妄了,是道歉还是和离?前者太过于不痛不痒,后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这样算了吧,但是这杨浦,如若可以,我真想打他一顿。”

    宁筠照话音刚落,章庆嫣便紧咬银牙,一字一顿地问道:“凭什么”

    宁筠照温柔地拂过章庆嫣细腻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低语道:“我的心中同样萦绕着这份不甘,但似乎,阿嫣,这纷扰尘世并未预备给我们答案。”

    片刻之后,宁筠照正欲陪同章庆嫣缓缓步出将军府的大门,不期然间,与宁筠照的夫君,杨浦正面相遇。杨浦礼貌性地微启双唇,送出一句淡淡的问候,正欲继续他的行程,忽闻章庆嫣清脆之声截断了即将流逝的宁静:“站住。”

    杨浦身形微僵,仿佛被无形之绳牵引,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正当他心中疑惑未散,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伴随着眩晕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所有思绪。

    宁筠照见状,焦急万分,声线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高呼:“帘芸!白马!人呢!”这一声呼唤如同石子投入静谧的湖面,瞬间,四周的平静被慌乱所替代。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长廊之下,章庆嫣身影翩翩,却以一种不容小觑的力量,一拳接着一拳,重重落在杨浦坚实的身躯之上。伴随着每一次击打,她口中还不忘低喃,字字句句,皆是为她表姐申诉不平:“让你不知珍惜我表姐。”这场景,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轻易上前劝阻。

    这一出闹剧落幕,章庆嫣与宁筠照再度步回那静谧的小院。宁筠照手持草药,轻柔地在章庆嫣伤痕累累的手背上涂抹,嘴角挂着一抹淡然却温馨的笑意,犹如春日里不经意拂过的微风,既温暖又宁静。

    章庆嫣忽地打破了这份静好,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犹疑:“表姐,我是不是,太过鲁莽了?”

    宁筠照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鲁莽自然鲁莽,可那份畅快也是千金难买的,不知道白马有没有踢他两脚”随后,脸色一变,说道:“啊哟,你是在将军府给杨浦打了,婆母和公公万一为难你怎么办,你快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话音刚刚落下,门外的仆妇便来传达旨意,说是将军夫人,宁筠照的婆母崔夫人叫少夫人和县主去厅堂一叙。

    踏入杨府正厅的刹那,章庆嫣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庄重氛围紧紧包裹。眼前,厅堂顶部端坐着一位中年贵妇,身披奢华貂皮大氅,指间闪烁着翡翠的光芒,那份尊贵气度,让人心生敬畏,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干燥的空气。

    宁筠照望向那位贵妇,连忙施以恭敬之礼,语带温顺地道:“婆母安康。”

    崔夫人面容沉静,微微颔首作为回应,冷艳如霜。章庆嫣一愣,旋即意识到礼仪,连忙效仿宁筠照,恭敬行礼。

    “请坐。”崔夫人话语简短,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刚一落座,章庆嫣便觉坐立难安,总觉察到上方的崔夫人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游走,如同被细针轻刺,教人心神不定。

    “哎哟,县主真是威风凛凛,竟把教训人的阵仗摆到了将军府上,这般年纪,就已如此桀骜不驯。”崔夫人身边一位年长的嬷嬷说道

    闻此言,章庆嫣急忙辩解:“还不是因为杨浦待我姐姐太过凉薄。”

    语落之际,她的目光不由投向崔夫人,只见对方轻轻摆手,淡然言道:“浦儿素来行事轻率,那不过是少年嬉戏被人勾引罢了。至于那位女子,照儿虽贤良,说要她迎她入府,我是不愿的。”崔夫人话锋一转,又道:“县主性情刚烈,爱憎分明,也是难得。”

    章庆嫣心头困惑,不明崔夫人深意,遂启唇道:“关勾引不勾引什么事,苍蝇不叮无缝蛋,不是杨浦自己选择的吗,那陈娘子还能绑着他和自己形影不离不成”

    “大胆!”崔夫人身旁的老嬷嬷闻声呵斥。

    崔夫人轻轻挥袖,止住嬷嬷,温言道:“浦儿毕竟年轻气盛,县主爱护手足之情,我亦感同身受。对浦儿的教诲,日后我自会严加管束。至于那位女子,既然未能入门,浦儿与照儿成婚之后,自然应安守本分,共度时日,你说是吧,照儿?”

    宁筠照连忙垂首,点了点头。

    章庆嫣目光掠过宁筠照,歉声道:“崔夫人,是我鲁莽了,动手伤人实非明智之举,还望见谅。”

    崔夫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轻声言道:“县主年纪尚轻,世间万物,最终能归于宁静便已是上佳之局。浦儿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波澜,又何须太过挂怀?日后县主踏入瑛王府,自会明白,这样的小事,亦是生活常态。”

    踏上离别杨府的长廊,宁筠照默默跟随在章庆嫣身后,一路无语。

    忽地,章庆嫣驻足,转身凝视着宁筠照,眼中闪过一丝过往的云烟,缓缓道:“孩提之时,双亲遽然离世,我初至舅家,时日一长,便觉人情淡薄。八岁那年,一场高热缠身,昏沉难解,是你,守了我整整一夜。这份恩情,妹妹铭记心间,终生不忘。”语罢,她目光流转,越过宁筠照的肩头,望向杨府门前那位低眉顺目的小厮,续道:“我深知你的不易,亦理解你心中的重重顾虑。但请相信,若有朝一日你需要帮助,我章庆嫣必不会袖手旁观。”

    马车辘辘,载着二人归途,砚冰轻声言道:“小姐向来如此,心直口快。”

    章庆嫣侧目,眸光掠过砚冰,带几分嘻笑:“你以为我是多事之人?可她毕竟是我的表姐。我的亲情本来就寡淡,舅舅与舅妈待我如同责任,外婆亦不甚喜爱我。唯独这三位表姐,还有那表哥,算是给我留下了几许温暖,感受到了手足之情”

    砚冰以慰藉之语回应:“小姐重情重义肯定是好了,但是那杨家毕竟也是高门大户,小姐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为好。”

    章庆嫣话题一转:“今日我教训了杨浦,这事儿若是传到了宁家,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砚冰思索片刻,缓缓道:“恐怕宁家的老夫人、宁大人以及宁夫人得知后,心中定然不悦。说不定,又会有一纸请帖悄然而至,召唤小姐前往宁府受教。”

    闻言,章庆嫣不禁咽了咽口水,忆往昔,苦笑道:“当初我与他们争执后,选择搬去那御赐的宅邸,实为明智。否则,于杨府受罚后,恐又要在宁府再遭一番责难。”

    砚冰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忿:“宁大人确有攀附权贵之嫌,那杨浦与青楼女子之事沸沸扬扬,他竟还能让宁家大小姐忍气吞声。若非小姐您,怕是换不来将军夫人那一番承诺。”

    “哎,舅舅从兴安到京城这么多年虽说不易,但是这么多年下去,我越发感觉他有点变了,不像小时候那边和煦了,感觉现在过于冷漠了,无论是对表姐,还是对其他人,要是我父母亲在就好了”章庆嫣感慨道

    砚冰连忙说:“夫人老爷是本朝的大英雄,兴安之战不仅救了御驾,还打的鞑靼连连败退!府里面那么多兴安的孩子,不是夫人和老爷,早死了,要是他们在就好了”

    章庆嫣听见砚冰的话后,不禁鼻头一酸,跟着砚冰重复道:“要是他们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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