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响起仆妇的呼唤声,章庆嫣暗暗调整了下情绪,与宁玉映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玉映缓缓步向宁筠照,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细语道:“姐姐,我们先去用膳吧。随后与爹娘再行商榷,无论如何,也不能糊里糊涂地就回去了,总要给一个说法吧,难不成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

    随后,宁筠照反握住了宁玉映的手,一行人出了门往前走去。

    在宁府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宁霞娉巧妙地引领着,让同行的两位姐妹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头,随后轻手轻脚地把章庆嫣拉向了路旁隐蔽的一隅。

    四周静谧,大雪纷飞。章庆嫣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裘皮,微微蹙眉,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好奇:“霞娉,这是为何?有什么事情吗?”

    宁霞娉微微垂首,双唇紧抿成了一道细线,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轻声吐露:“嫣姐姐,关于大姐姐的事,,你…还是不要过多介入为好。”

    章庆嫣眉宇间凝结着更深的困惑,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追问:“为何竟要如此?难道只能冷漠地旁观表姐深陷泥沼?”

    宁霞娉轻叹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一抹世故的淡然:“在这世道,男子纳妾本是寻常,尤其是像将军府这样的显赫门庭。况且,姐姐既已踏入他家门,即便求得一个解释,也难换回真心悔改,两人之间那道裂痕又岂是轻易可缝?父亲与嫡母也倾向于将风波平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现如今如此一来,你与玉映费尽心力,最终或许只是徒劳无功,反惹一身是非。”

    章庆嫣闻此言,自嘲的轻笑一下,问道:“将军府又如何,那杨浦,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我见过,论长相才学没一点配得上表姐,只不过占了个男子和将军就变成你口中的寻常了,凭什么,而且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真的看表姐这样不幸福下去吗,如若那天,我真嫁给了那个瑛王,他也是如此对我,是不是也是寻常”

    “当然不是!”宁霞娉连忙反驳,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继而恳切道:“况且瑛王殿下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清风霁月,想来也不会这样,而且此事若真发展下去,结局未必圆满,你明白吗。更重要的是,你是否问过长姐,她是否愿意让你们这样”

    章庆嫣目光坚定地对宁霞娉言道说:“我不明白,而且我现在就去问表姐愿不愿意”

    语落,章庆嫣身形一动,向前方走去。宁霞娉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倩影,一抹无奈染上眉梢,轻叹一声,随即亦步亦趋,紧紧追随其后。

    夜幕悄然降临,宁府之中,一盏盏灯笼逐一绽放光明,当章庆嫣与宁霞娉踏入这厅堂时,府内众人已依序围坐,氛围渐浓。

    主位上,宁老夫人身边犹有一个空席,仿佛特意为谁而留。见宁霞娉款款而来,她脸上瞬间绽开温暖的笑容,轻摇着满是慈爱的手,召唤着心爱的孙女。宁霞娉报以温婉一笑,解开系在肩头的斗篷放在旁边的婢女手上,她缓缓步入,坐在了宁老夫人身畔,两人相视一笑,温情脉脉。

    而章庆嫣,目光流转,扫视周遭,只见那坐东朝西的位置孤零零地空着,章庆嫣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踱步上前坐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筠照一会早点回去,别让婆家担心”

    章庆嫣循声定睛一看,原来那话语出自她舅舅之口,当朝的六品官。

    “诚哉斯言,嫁出去的女儿常驻娘家,确有不妥。筠照,待会儿你便遵从你父亲的安排,尽早归家吧。”一旁,宁家的老夫人接话。

    章庆嫣转而望向宁筠照,只见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紧紧盯着舅舅身旁那位温婉端庄的舅母,似乎在寻求一丝什么。

    然而,舅母静默不语,未有任何表示,这让宁筠照不禁神色一黯,勉强应了一声。

    目睹此情此景,章庆嫣不禁觉得汗颜,开口道:“舅舅舅妈姥姥你们不知道吗,还是裝不知道,那杨浦和陈娘子风流韵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不去给表姐撑腰,反倒还在这里催促她回去”

    言罢,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突然,宁老夫人开口道:“这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应该操心的事,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考量”

    老夫人的话语刚落,外界的喧嚣悄然渗透进这宁静的空间——原来是丫鬟仆人们开始忙碌地传送佳肴,准备宴席。

    坐在宁舅舅身旁的宁尧臣眼见菜肴纷至沓来,连忙把握时机,以一副和煦的姿态招呼众人:“诸位,不妨先让我们享受这桌上的美味,暂且将烦忧搁置一旁。”

    章庆嫣感到那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头涌上的是一种莫名的讽刺。

    她转而望向宁筠照,只见她低垂着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脸上,那动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餐毕,面对宁尧臣殷勤的相送之意,章庆嫣委婉拒绝,与宁筠照并肩步出府邸。

    行走在铺满雪花的长街上,章庆嫣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轻声问道:“姐姐,你内心究竟是何想法?”

    宁筠照身形微微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华,缓缓言道:“还能有何想法呢?只能顺其自然,走下去罢了。母亲常教导我要顾全大局,回府后便与夫君商议,将陈娘子迎入家中,扮演好那贤妻良母的角色。”说到这里,她微微吸了吸鼻子,语气中带着无奈:“好一个贤良淑德,父亲现下升了官,在杨将军麾下担任正百户之职,我,又能有何作为?本来就是高攀,出嫁前就应该想像有这光景。”

    此刻,四周风雪交加,两人已至宁府大门前。

    章庆嫣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望着宁筠照,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那你,可曾对他有过真心的喜爱?”

    宁筠照的目光不经意间飘向了不远处,那辆悬挂“杨”字旗帜的马车边站立的小厮,随后她收回视线,深深凝视着章庆嫣,语带苦涩地道:“为了父亲,或许,那就是爱了吧。”

    言罢,宁筠照默默地上了那辆等待已久的马车,留给章庆嫣一个孤独的背影。

    门檐边缘,久蓄的白雪宛如天空撒下的羽绒,猛然间崩落,章庆嫣身躯轻轻一颤,迅速戴好遮风避寒的帷帽,脚步急促地跨入了等候多时的马车内。

    马车缓缓驰近,最终在一幢四合院前悠然驻足。

    与宁府的繁华相比,这里显得更为静谧,带着几分人烟稀少的清幽。

    未及车轮停止转动,一位面颊红扑扑、姿态娇憨的少女已手持精致脚凳,脚步匆忙地自院内奔出,眼眸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将脚凳置于马车阶下,迫不及待地呼唤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砚冰这些时日思念您,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呢。”

    章庆嫣轻轻挑开车帘,随即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下马车,目光温柔地落在眼前这位圆润可人的少女身上。

    两人不待言语,便紧紧相拥,那份久别重逢的喜悦,无声胜有声。

    章庆嫣轻抚着砚冰的头,说道:“冰冰啊,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是越发水灵了呢。”

    拥抱过后,砚冰不好意思地用袖口抹了抹鼻尖上因激动而泛起的微光,笑中带羞地说:“小姐,快些进去吧,大伙儿都盼着您呢,每一天都数着时间等您归来。”

    步入庭院深处,两侧站立着身穿厚重棉衣的丫鬟与小厮,他们一瞧见章庆嫣便纷纷让出道来,面带笑意迎接她的归来。

    章庆嫣报以温馨的微笑,满心欢喜地向内院踱步而去。

    内院一角的厢房前,章庆嫣的脚步顿了顿,她略整衣衫,轻手轻脚地叩响了门扉,细语轻吐:“师傅,徒儿归来了。”

    言罢,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启,章庆嫣轻步迈入,随手合上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气质若兰、淡然出尘的女子,正悠然品茗,茶香缭绕,氛围宁静而祥和。

    见到师傅,章庆嫣脸上瞬间绽放灿烂笑容,她欢快地坐到师傅身旁,欢叫道:“师傅!”

    师傅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目光温柔地落在章庆嫣身上:“按理说,你应该下午就到的,怎么耽搁到现在?”

    章庆嫣微微噘嘴,一脸无辜:“在舅舅家用餐耽搁了。师傅,我信中提及之事,可有进展?”

    师傅轻轻放下茶杯,言辞平静:“那个费苛和他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言,章庆嫣顿时瞠目结舌:“我只是举报他贪污受贿,没想到朝廷处理得如此迅速。”

    师傅摇摇头,缓缓解释:“并非朝廷,当都察院的人到达时,费苛及其子早已殒命于平河镇一户徐姓人家中。那徐家,祖孙三代,亦无一生还。”语毕,师傅再度搁下茶盏。

    章庆嫣内心惊骇不已,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徐家人的面容,一股莫名的寒意透骨而入。仅仅月余光景,竟已是阴阳两隔。

    师傅缓缓站起身,轻轻拾起一旁的斗篷,目光深邃地望着章庆嫣,语气温和而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夜已渐深,吾该归矣。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陛下广施恩泽,特开女官科举,无需显贵举荐,才女皆可凭真才实学,一试身手。无论是选择成为瑛王之侧,还是独自踏上仕途,这条道路的抉择,我给予你时间,望你深思熟虑给我一个答复。”

    章庆嫣内心波澜起伏,万千思绪凝聚于心,唯有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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