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久后,他被拍到和一个女子深夜吃烧烤,还送那女子回家。

    那女子不是我,只不过当时我是在场的,就很恰巧的是,狗仔们没有拍到我。

    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被拍过一次。

    和好的第一次缠绵,他脱下我的衣服便看见我下腹部的纹身和疤,全身愣住。

    手指轻颤地摸着那纹身,问我这是什么?

    我回他,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小手术,我嫌疤痕丑,便用纹身遮住而已。

    他显然不信,但是当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抱我抱得很紧。

    第二天,我从舞团出来,看见阿文的车。

    我坐上去,顺手抬起车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问她:“怎么有空来接我呀?樊主播。”

    阿文回过头,看着我,轻轻说了句:“重山来找我了。”

    我一顿,笑笑说着:“又怎样?”

    “他问我,你的纹身。”

    “然后呢?”握在咖啡杯上的泛白指节出卖了我的紧张。

    她语气不善的说:“我全告诉他了。我讨厌他,所以我要让他也体验一遍当初你受的苦,你过得不好,凭什么犯了错的渣男反而可以过得好?他!休!想!”

    “阿文,没必要的,我自己选的。”我有些落寞地低了头,语调平淡。

    “没必要?余楼!他一声不吭就走,你病得都要不省人事了,没必要?你怀了他的孩子却要引产,今后生不了小孩了,没必要?在肚子上纹了小孩流产的日期,没必要?你因为他断送前程,没必要?为了他......”

    她说就说,干嘛要带上惹人悲伤的哭调啊。

    “别说了!阿文,别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他回来了,就好。”

    阿文口中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如今仍旧是我旧伤难愈的疤。

    可我怪不得别人,确实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是别人口中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碎”的人。

    阿文拿起电话,语调冷漠:“听见了吗?重!山!”

    我惊愕地回过头看着她。

    片刻后,副驾车门打开,一只手把我连拖带拽的拖了出来,又塞到那张熟悉的车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启动了车,无目的的开着,车速宣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很惜命,紧紧抓着安全带。

    他盯着前方,冷笑出声:“呵,余楼,这么怕死?”

    “这么怕死的人,当初又怎么敢那么作践自己?”

    见我不回话,他一脚刹车,猛地一甩方向盘,车停在公路一侧。

    我心有余悸的喘着气。

    他猛地拍方向盘,大声吼道:“说话!”

    “说什么?”

    “说你是如何杀了我孩子的!说你是如何毁了你自己的!”

    “我......”我无从说起。

    片刻后,他泄了气,说了句:“余楼,你有没有心?”

    便甩了车门下车。

    我看着他靠着车门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下车拿过他手中的烟动作熟练地抽了一口,还给他。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我笑了声,淡漠地说道:“呵,重山,你怎么有脸问我这个话啊?如果我没有心的话,那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当初,我那么爱你,年少无知,只想腻在你身边,自我麻痹着你所有的桃色新闻,哪怕我看见你领口上的口红印、身上的香水味、口袋里的电话号码,我都不在乎,因为你不会因为他们不理我、抛下我,你会和我解释,那时我信你,真的信。”

    “可是,你的青梅竹马不一样,我第一次主动想要一个解释,得到的又是什么?”

    他听着我的话,冷静了下来。

    “楼楼,我,当时太急了,我,今后不会了。”

    “重山,我爱你,所以我不计较过往了,你也不要计较了,好吗?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我,折腾不起了。

    “好。楼楼,不要再抽烟了。”

    “好。”

    我们确实很默契,没有再提任何一句关于过往的事。

    但,也许我们根本不是命中注定的人吧。

    他的青梅竹马来找我了。

    我坐在咖啡馆,看着大着肚子的她,有些想笑。

    他在美国七个月,回来才一个月,怎么就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啊?

    从咖啡馆出来,我给阿文发了一条信息:“你信不信命?”

    【月亮】:“什么鬼?”

    楼外楼:“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的青梅叫林棉,柔软的名字,在美国那么多年,却没有被同化,依旧保留着江南水乡姑娘的温婉。

    哦,对了,我们长得还很像,她说的,后来我发现确实有些像。

    她说她怀孕了,五个月,想回国生产。

    一个温婉的姑娘,看着肚子的模样慈爱极了,就连我觉得刺眼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都带了柔意。

    后来她时不时约我,还都找人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重山也知道,他笑着说:“去吧,结束了发信息给我,我来接你。”

    阿文倒是不开心的,让我少去。

    但是谁能拒绝配一个温婉的孕妇逛母婴店呢?

    “楼楼,你看这小裙子好看吗?”

    “换条吧,小孩子穿暖色好看一些?”我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小黑纱裙,竟然有点像多年前重山送我的那条。

    “我还是觉得这个适合他/她。”

    哪个他?是小孩子的她?还是说这个款式这个颜色适合他的品味?

    心大的人才活得愉快,所以我决定少去想这些事。

    林棉坐在后座,听着我和重山聊天,插了一句:“你俩在一起真养眼呀。”她声音软软的,和她这个人一样。

    重山笑着回:“那是自然,我家楼楼这么美丽,和我绝配。”

    舞团通知我排练演出。终于我等来了一个上台的机会,虽然不是大舞台,但也好过没有机会。

    林棉比我还开心,约我去她家吃饭,说她做饭很好吃,盛情难却。

    可谁又能想到,一个温婉的孕妇会这么......狠心呢?

    我送她回去,她住的是她家以前的房子,老小区没有电梯,所幸只在二楼。

    我站在楼梯上,看见她躺在单元口,腿间汩汩出着血,她捂着肚子很疼的样子。

    和我一同站在楼层上的,还有她家对门的邻居。

    “哎哟,快快快,快叫救护车!”那阿姨的叫声惊醒了我,我忙着一起跑下去,赶紧搂起她,她疼得满头大汗,我也吓得手足无措。

    抬眼看见丢掉手里水果袋,一路跑过来的重山,我像看见救星,忙道:“重山,重山,快,救救她。”

    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救她的话,耳边充斥着那阿姨用方言和120说着地址和事出情况:一个孕妇不小心被一个小姑娘不小心撞下楼梯啦,流了很多血......

    我......是她口中那个撞人的小姑娘?

    猛地抬头看见重山惊愕愤怒的眼神,呢喃着:“不......不是我......我没有......”

    他从我手中抱过她,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救护车来的很快,她被送上了车,重山跟着要上去,我心里不安,感觉什么东西在流逝,忙伸出手抓住重山说:“重山,你信我......我没有。”

    他看我一眼,抬起手,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她疼喊了一声:“晃晃,啊!”

    重山忙转过头,那原本伸向我的手立即转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直到救护车走了很远,我好像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晃晃,你别怪她,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站好。”

    “晃晃,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看我的眼神奇怪至极,转过头和她说:“以后还会有。”

    六七月的天,我却如同置身十二月的贝加尔湖。

    深夜,阿文掀开我的被子,搂着我,和我说:“我就说吧,白莲花都是不安好心的,就是你,上赶着送人头!这回好了吧,解释不清了吧。”

    我失神的和阿文说,你知道他小名叫晃晃吗?

    “晃晃?不知啊。”

    “林棉就是这么喊他的,林棉和我说,那是小时候她取的,还说他以前霸道,只让她一个人这么唤他。”

    我听见阿文的叹气,还小声的骂。

    “那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吗?”

    “不会是这个狗东西的吧?”

    “嗯。”

    我有些自嘲,自嘲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难怪,他知道我不能再生小孩时,安慰我说没关系,他不在乎,原来是因为他有小孩啊。”

    我把头埋在阿文颈间,嗫喏了句:“阿文,我好像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这夜睡得极不安稳,做了很多梦。

    梦里有林棉躺在血里哭着说我杀了他们的孩子。

    还有我妈抱着我哭,说我爸有了新家庭,我还有两个新弟弟。

    还有,重山失望至极的眼神。

    ......

    翌日醒来,阿文的男友做好了早餐。

    说我半夜发烧,吓死她了。

    劝我今天不要去舞团了,可是不行啊,马上就要演出了,我怎么可以不去?

    我没有别的了,舞台更不可以再失去了。

    “好吧,那我陪着你。”

    她请了很多天的假,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这期间,重山打过电话来,问我:“今天怎么样?”“今天干了些什么?”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演出这天,重山出现了,说是来接我去舞团。

    带了林棉。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给她拉紧外衣的样子,都觉得刺眼。

    我讨厌她,我承认。

    但我好像也打败不了她,我也承认。

    但,我不愿意放手,不知什么时候,我觉得我心里长了一根毒刺,甚至存了“谁也不要得到”的邪恶心理。

    我笑着走过去,眼底藏了一场风雨,问:“林棉,好些了吗?”

    “好多了,楼楼,谢谢你,这些天若不是重山日夜不离的守着我,我可能走不出来。”

    我看着她说得娇羞,想问她,怎么不喊晃晃了?

    我转眼看了一眼重山,看见他轻微皱起的眉,我讽刺地笑了一下。

    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我看着他拉开副驾,看着我,以及我身旁有些想往前走的人。

    我笑出了声:“你坐吧,我坐阿文的车,免得她孤单。”

    说罢,我径直走向阿文。

    车上,阿文朝我竖了半个大拇指,她说:“以兹鼓励,但是还不够。”

    演出开始,本就不多的观众,还有三个算得上是我的“水军”。

    团长说,这是她争取来的机会,让我好好表现,下面有重要人物看着,如果表现得好,有机会重回主舞台。

    可是,我真的,太笨了,抓不住机会。

    也有可能是我得失心太重。

    我顺着威亚腾起的时候,看见她抱着他手臂,贴得很近和他说着话,她笑得开心,他也是。

    我一时失了神,降落了时候崴了脚,顿时摔倒在地。

    我忙站起身,可是脚踝撕裂的疼,我忍着疼跳完了全场。

    我看见团长失望的脸,关于演出她未置一词,只是和我说了一句:“快去医院吧。”

    我也很失望,丢了舞台,韧带撕裂,今后跳不了舞了。

    我又一次,葬送了自己。

    “重山,我们分手吧。”

    我爱过你,但是我太累了,我想好好爱我自己了。

    -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看见重山站在车边,说:“我们谈谈吧。”

    我走了过去,向着我的青春。

    “余楼,这两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要定居赫尔辛基了吗?”

    “算是吧,阿文喜欢那儿。”

    他点点头。

    “我......一直在找你。余楼,我从来没有放弃过爱你到死的心。”

    我觉得讽刺,转过头看着他。

    “重山,忘掉吧,你有你的大道,我有我的小路,本就不该交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激动。

    “你......不是,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是已经清楚了吗?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从到头尾只有你。”

    我拂开他的手,说:“重山,这么多年了,我们纠缠太久了,你不明白吗?我们之间有着万重千山,跨不过的,放过彼此吧。”

    我转身就走,听见他在后面喊:“余楼,我放不下!”

    我找阿文的母亲,要了一小瓶阿文的骨灰,她死于胃癌,太痛苦了,如今算是解脱。

    我要带着她去她最喜欢的地方。

    半年后,赫尔辛基。

    “嗨,余楼,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重山。”

    “跨越万重千山的重,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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