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今日独自一人来到女夫子的学堂,只赶在一刻前到达。

    说是学堂,这里也是夫子的住处。与男子的学堂并不相同,里面的布置不仅有案桌和笔墨,还有女红的工具和其他一些女子需要的物件。

    林父不希望小女儿同大女儿一般,性子养得刁了不愿嫁人。林父有意将望舒培养成熙菱有名的才女,日后可觅得良婿,一生顺遂。

    林望舒不喜欢被这般寄予厚望,是以她不喜欢那些女红。有哪日学女红多些她便悄悄溜走,夫子虽知道但也只是摇摇头便由着林望舒去了。

    所以傻傻的林望舒以为自己每次都能成功不让夫子发现。

    林望舒今日在学堂的一整天都在游神,今天的教导是关于女子从夫的内容,她不听也没关系。

    夫子发现林望舒今日的心不在学堂,她知道林望舒不喜听这些,但她又不得不教授这些。不过夫子一般涉及这类内容都是简单地讲解,更着重去教授经书一类。

    下学后,夫子还是将林望舒留下了。

    “近日你可有学到的知识?”女夫子只静静地低头看着她。

    林望舒见此便知道女夫子看到她今日并未认真听讲。

    林望舒直言,“夫子,小女近日只学了《九章算术》以及《易经》这两样,其他并无所学。”

    “学生不认真习课是要挨板子的。你可知我教习的内容不止这些?”女夫子的面上似乎带了点怒意。

    林望舒心里虽有些害怕女夫子的,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林望舒双唇紧闭。

    夫子见此也知林望舒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她缓和了语气对林望舒道,“学女红并非是为夫家所学,能有一技之长傍身日后若不愿与夫家过活,自己出来还能靠这些混口饭吃。”

    林望舒倒真没想到这个。

    夫子又道,“你是林府小姐,是通判的女儿,将来也定是极好的。你若不想光靠着夫家,难道自己空读书去就能做官了吗?”

    林望舒轻声反驳道,“我可以做女官。”

    夫子看向林望舒,语气端重道,“前朝确有出过女官,却是因为朝堂动乱,内忧外患,萧太后把持朝政才有女官一职诞生。”

    “现如今,女子多以内宅为主,我在此能够教女子学识已是难得。”

    林望舒知道夫子能做出这番也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与勇气,她心中是佩服的。

    夫子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林望舒可以离开了。

    林望舒恭敬地行礼后便上了门外的轿撵。

    夫子看着眼前此景,心中叹了口气,想起了她的姐姐。

    林望舒的姐姐在她这个年纪时早早地与京城各家士族子弟往来,从不在意旁人说什么,林望旭性格开朗活泼,有许多闺中密友,也与许多同岁的男子相识。

    不过那年一场外交,父亲与其姐被卷入其中后,林父被贬,姐姐性情大变,整日闷在家中不愿出府。这一回应是不愿听从家族安排才离开的罢。

    回府后的林望舒下了轿撵便快步回到小院,又询问身旁的碧云那两样东西可收好了。碧云回道,“小姐,已经收好,就等着您回去看着呢。”

    林望舒点了点头走入房内。

    碧云就将物件拿出让林望舒看着。

    林望舒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封,这是姐姐临走前告诉她会给她寄信来的,姐姐果未食言。

    只见信中写道:

    吾妹芳启:

    舒儿,见字如面。

    吾离府后,惊觉眼眸清亮,呼吸通畅。时吾挺望高山,不由道出“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鹏”【注】。

    阿妹,莫要心忧,吾自是不做那尼僧却一心求道。虽为女子不惧世俗,游戏山水之间悠然自得。

    不日吾将赠你一偶,其身布满灵气,此为你双身。遇祸偶败,吾至。

    ......

    林望舒念完信后方知姐姐已到了北方,应是在田园山村中逗留。

    她的姐姐胆大却心细,即使离家却仍挂念着自己。自己应当鼓起勇气好好生活,日后可有机会再与姐姐相见。

    至于心中所提到的玩偶,定是姐姐为自己留的念想。

    *

    林望舒正与林母在园中赏花。

    “舒儿,过些日子便是知府张大人女儿举办的女宴。这是她待在母家最后一年,所以张家借着这次宴席意与各家女眷多多结好,往后嫁了那东菱的陆举子也有些话席地。”母亲看似不经意间同林望舒提起。

    “母亲,您是想让我去与那将嫁之人结好?”林望舒佯装不喜。

    “舒儿,你如今已十三,那知府之女十二龄便露面寻婿,挑了又挑,挑得这位前途无量的寒门出身陆家子。而今她十五之龄,明年喜鹊枝头一叫便要出嫁了。”母亲好声好气道。

    “母亲!女儿课业未结,安能随意出府?若是父亲晓得,少不得训我。”林望舒向母亲撒娇。

    林母无奈地点了点林望舒的峨眉,“就是你父亲应允的。”

    “你便是告到官老爷那,也是你父亲受理。”

    林望舒心中是极不愿的。去了女宴便意味着可以择夫婿了,但她可不想早早嫁了去。

    林母抚摸着林望舒娇俏的脸,心疼道:“你自小是没怎么出府的,如今让你独自去应对着确实有些难为舒儿了。”

    “不过我们林家来了两年都未主动与外面打交道,你且去瞧一瞧这熙菱女子们平日里都是如何解闷的。自你姐姐走后,你独自一人除了去学堂就是整日闷在府中,母亲瞧着心都要碎了。”

    “娘......”林望舒看着母亲这般也于心不忍,特别是提到了姐姐时的样子,她松口,“我去就是了。”

    入夜,晚风尚有些凉意。

    林望舒像是赌气似的不许碧云关窗。

    林望舒缩在暖被中抱着木偶。

    这就是姐姐信中提到的木偶。

    木偶浑身光秃秃的,林望舒借着微弱的烛火仔细端详着木偶。

    眼睛像极了林望舒。

    林望舒傻笑:这定是姐姐亲手制作的。

    林望舒抬起木偶的手指向窗外,星星闪烁,但月亮朦胧。

    林望舒想起过几日就要去女宴了,忧伤从心底蔓延。但不一会儿,困意便席卷而来。摸着木偶的身体有了丝丝凉意,林望舒脑海中忽然想着要给它做身衣服来。

    第二日林望舒借着早宴大着胆子向林父提起参加女宴要去外头买些衣料。

    林父停下筷子,他眼含笑意地对林望舒说道,“舒儿要去那便去吧。”

    林望舒没料到父亲答应地如此迅速,看来父亲是很看重女宴的。

    林望舒垂首夹菜。

    林父又开口说道,“明日准你休课一日,独自去外头看一看。”

    林望舒只在两年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和姐姐外出玩过,此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林望舒笑意盈盈,吃得也多了些。

    林父林母见此也颇感欣慰,舒儿也该长大了。

    翌日清早,林望舒梳洗打扮后,带着丫鬟碧云出府,便来到最繁华的哗亭长街。

    林望舒有些新奇地拨起帘子,探出头来观望着街边热闹。

    摊贩的叫卖声,买客与卖家在争执几两碎银,还有耍杂的伙子引得周围看客连声叫好。

    林望舒看什么都是新奇。

    她出来玩街的次数少之又少,所以趁着今日要好好逛一逛。

    林望舒看着街上有趣的事或物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引得碧云出声劝道:“小姐,莫要探出头来,笑成如此模样,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林望舒收回视线,声音没有波动:“怎得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呢?”

    碧云见小姐神色黯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认错:“是奴婢逾越了,奴婢不该随意评判小姐的言行。”

    林望舒道:“怪不得你,我确是要注意言行,不得放肆。”

    说罢,林望舒便放下帘子。

    忽地,马车骤然一停。

    林望舒在车内身子猛晃一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怎么回事?”

    “小姐,前面好像有人闹事,不如我们绕路吧。”碧云看着前方的场面,语气有些担心。

    林望舒见与自己无关便松了一口气,“前面就是料子铺,我们避开些就是。”

    “诺,小姐。”

    碧云让马夫靠着路牙子走。

    但依然碍了一些人的眼。

    “何人如此嚣张?不知今日小爷我来醉香酒楼算账吗?”

    立在马车前的人双手交叉抱胸,抬起下巴朝着林望舒这边。

    那拦路的少年脸庞轮廓分明,一双眼眸干净明亮,纯真透彻。眉眼英气,身后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少年身着一件鹅黄色金丝长袍,宛若被呵护到极致的美玉镶着金边,明媚阳光,而腰上恰好挂着一块略有瑕疵的明黄珠玉,与其不食烟火却带些金银俗气的样貌相辅相成,恰到好处。

    意气风发中带些傲娇,看着虽平易近人却又有些攻击性,那张脸尚存些稚气,依然可以看出些秀气之美来。

    少年身形笔直修长,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胆敢当着小爷的面堂而皇之地过去,这账要是小爷我算得不舒坦,赖谁?”少年开口依旧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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