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听那马车外的人的意思是她的马车碍了眼,林望舒是这马车的主人,饶是她不愿也得露面亲自解决此事。

    于是林望舒掀开车帘便开口问道:“何人在闹事?”

    帘子一掀开,那少年便呆住了。

    少女探出头来,眼神忧虑,看向她的丫鬟询问闹事之人是谁。弯弯的柳眉下,一双凤眼姣如明月,白玉无暇的脸庞透出健康的红润。恍惚中,少年只觉得这女子是嫦娥仙子下凡。

    不,是月上星君【注】入凡间。

    此刻哗亭长街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已消失,少年被惊艳地张合着嘴巴,他呆呆地看向林望舒。

    还未等碧云回话,林望舒便察觉前方有一道视线盯着她。她皱眉望去,只见一少年立于前方久久不动。

    碧云见小姐面露不悦,立刻上前挡住少年的视线,怒声喝道:“哪来的纨绔要拦我家小姐的路?惹得我家小姐不快还不速速让开!”

    林望舒闻言便知碧云可以独自解决,于是下了帘子坐回去。

    “哎呀,切莫误会,小爷......在下刚刚不知挡了您家小姐的路,莫怪莫怪。”

    纨绔少年让手底下的人停止打斗,免得惊着这位小姐。

    他生怕这小丫鬟真将他撵走,毕竟他还没问过这是哪家的小姐呢。

    不等碧云反应,那纨绔少年又说:“不知您家小姐可否吓着?想必这位小姐在贵府中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场面,心中定是惊寒,我愿赔罪您家小姐。”

    这话说出来,碧云又羞又恼,这纨绔哪里是真想赔罪,分明是想调戏自家小姐。

    “呸,你这纨绔竟敢如此冒犯我家小姐,快说出你从哪来,好回去交代我们家老爷!”碧云怒斥道。

    纨绔少年听了,立马起了范,还真向对方介绍其自己来。

    “嗐,那本小.....在下可就自报家门,愿得小姐青眼,且听好了——

    我本是那姜氏独儿,降世含珠纵享万千富贵,不料母家衰落,亲母儿腾云登仙,父亲色是迷了心窍竟续了新妇,生的那是一胎龙凤儿,自是风头两无,不知诉起是否能得您怜爱落几滴泪儿,可怜我不得已做了熙菱纨绔,只为免受外人欺侮罢了。”

    说完,这纨绔竟真拭下几滴泪。

    说得那叫真情流露。

    碧云想着这纨绔担心被欺侮,竟先去欺侮别人。

    林望舒却隔着帘子冷笑一声,张口说了这么多竟是姜通判之子,

    姜瑜!

    林望舒知晓对方的家世背景,毕竟这熙菱一共两位通判,分别是姜家姜杜良与林家林远正。

    说是两位通判,都与知府分庭抗礼,不过林远正虽同是正六品官,实则地位在姜杜良之下。府内大事虽可参与,却不能做任何出决定性的裁断。这正是新帝为为护自身统治而向北荣使臣表歉意的方式。

    当年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恰逢北荣使臣拜访大祐,新帝为了拿出威严,命礼部好生周待。但那使臣在大祐新帝刚登基时拜访必然来者不善。

    使臣在殿前公然质疑新帝来位不正,说真正的储君被新帝暗中追杀,至今下落不明。

    世人只知小皇子赵郑因思念过度随先皇而去,却不知这赵秦登基并非先皇之意!

    使臣笑话大祐皇室内部早已大乱,大祐日后衰落是迟早的事。还道新帝治理不善,单从礼部招待事宜就看得出来招待不周。

    新帝本就担心自己的位置不保,北荣的使臣敢向大祐叫嚣,正说明了大祐江山不稳。

    新帝不敢得罪使臣,只能拿着礼部的问题罢黜、贬谪了大批官员,不论官职大小,甚至官居二品也毫不犹豫地罢免,给其他大臣树立了君威,好让天下人看看自己的手段之厉害,叫天下人不敢言。

    新帝甚至在朝堂上放出话来——被贬官员没有帝诏,永不得归京。

    殊不知,这只会加速大祐的衰亡......

    林父在京中官任礼部侍郎,却一夜之间从从三品贬为正六品,林父心中充满不忿。

    但亏得他在先帝时期就作出不少佳绩,当初也从未明确站过队,在新帝面前也算得上好官,新帝特意拨他举家迁往江南富饶之地熙菱。

    新帝自觉对不住一些朝臣,很多地方高位都由一位原来职位的地方官加上朝堂高官贬谪下来任职的共同担任。

    此举一出不免引得朝臣的反对和百姓的戏谑,甚至有流言传地方官二人共任,不久朝堂官位也会出现二人共任,甚至国家也会由二人共主.......

    新帝得知流言竟不闻不问,只道平民小人说的话如何当得真?

    回过头来。

    此时的林望舒不想与这位纨绔少爷唱戏台,他说的鬼话只有不知情的人会信,姜母何时登的天,姜通判又何时续的弦。

    这姜瑜出生时倒真是含珠而出,阖府上下无不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满月抓阄时据说抓了戏服。

    为何会出现戏服这种难登大雅的物件呢?

    那是因为姜通判请了戏班子来庆满月酒,这小姜瑜看着戏子在眼前唱着,竟无视周边的笔墨纸砚刀剑茶棋,直接爬向戏子脚下抓着戏服不松手。

    气得姜通判下令以后府内不准出现任何与戏曲有关的,哪怕是说书的也不行!

    姜瑜长大后偷跑出来,偶然误入了唱戏的地方,那时正演着梁祝化蝶。

    姜瑜看得入了迷,戏曲竟如此有趣!

    此后,姜瑜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戏曲,哪怕是逃学被夫子拿着戒尺打手心也不改。

    熙菱的世家贵族无不知道不学无术的姜瑜痴迷戏曲,惹得不少笑话。

    但是,姜瑜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过得逍遥快活就行了。

    刚刚醉香酒楼前闹事就是因为一家戏班子来这里演了几天的戏,结果结账的时候,酒楼以各种理由扣除费用,最后只剩下寥寥银两,连分都分不开。

    无奈之下,戏班子只能求到姜瑜面前,痴迷戏曲又地位尊贵,能够帮助戏班子拿到本该得到的银子。

    这纨绔姜瑜一听自然是气愤不已,说着就要替戏班子讨回公道,便有了刚刚林望舒遇到的那一出。

    林望舒不想被他继续纠缠下去,说着就让碧云绕路而走。

    “哎哎哎,慢着,你家小姐还未告诉我是哪家府上的,可叫我去赔罪啊。”姜瑜招着手想唤回掉头的马车。奈何无人理会他,只能看着马车离去。

    姜瑜叹了一声:“比话本里的仙女还要漂亮的人儿。”

    “可惜无缘喽!”

    说着,姜瑜回身,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枕着,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人,对家仆说:“继续揍,揍到他们愿意结钱为止。”

    林望舒的马车停在了哗亭长街最出名的衣料铺子前——软金阁。

    它背后的老板极为神秘,无人得知。软金阁的名号遍布九州,不论是中原地区,还是北荣、梵竹国、比漆等国都有软金阁的身影。

    软金阁的历史非常久远,可以追溯到古汉时期的丝绸路,现今大祐还能维持对外的交往交流,软金阁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所以也算半个皇商,但话语权与自主权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每代的掌权人手上。

    软金阁的继承是看能力与毅力,且从不轻视女子,所以继承人男女均可。

    据说现在掌管软金阁的就是女子。

    进入铺子,饶是林望舒这个千金小姐也不免惊讶了一瞬。从外面看,软金阁与其他商铺毫无差别,但只有进去才知道,里面的装饰、衣物、甚至料子无不炫彩夺目。

    “未免太过迷人眼了些,好似与这世间都格格不入般。”碧云瞪圆了眼睛。

    林望舒有些好笑地看了碧云一眼。

    “小姐,我以前只听过软金阁,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如今见到了,还比想象中的漂亮。”碧云一边四处看一边说道。

    林望舒也颇赞同碧云。

    这里的人不多,多是女子来买些成衣或胭脂水粉。

    主仆二人正想四处逛逛,远处便传来一道尖细又热情的声音。

    “这是哪家小女郎,生得如此俊俏哟,可是来看衣布?”

    那侍娘悠悠地走到二人身前。

    “我家小姐过几日参加女宴,需要买两件成衣,顺便带回几匹布料。”碧云接话。

    “这倒是呢,想来那玉鹤小姐是邀请了许多女子吧。”侍娘笑道。

    林望舒心想:熙菱哪家女眷办了宴,这软金阁的侍娘竟也知道。

    看来软金阁在哪里都受青睐,这里消息也灵通。

    侍娘热情地引着主仆二人去成衣处。林望舒眼眸流转间,忽然被一件青玉色绣上寥寥淡紫茶花的齐腰破裙吸引。

    林望舒停住了脚步,眼睛不曾离开这身衣裙。

    侍娘看出她很喜欢这套,觉着她与旁人不同,“姑娘的眼光当真是别具一格,其他小女子多是喜欢挑些莲红墨绛或是桔黄木兰这等色彩出挑的,您反而挑了这样式的,不怕宴上没得机会展露自己哟。”

    林望舒掩面而笑,并未多说什么。

    她喜欢这套衣服,穿在任何场合都行,林望舒不会因为别人而选择放下自己的喜好。当然,参加女宴也不必打扮得太出挑。

    碧云在一旁主动开口:“帮我家小姐看尺寸,按着这样式裁出新的来,送到林通判府内。”

    侍娘听到后立马将林望舒请到里面小间为她量身。

    林望舒的衣裳剥得只剩里衣,她的个子还在长着,却隐隐显现出窈窕之姿。

    “林小姐待到及笄时,那容貌身姿定不输皇家公主。”侍娘一边丈量林望舒的身腰,一边说道。

    “你这侍娘年纪大了些,话也多了。”一旁帮衬的碧云气闷。

    “碧云,莫要无礼。”林望舒开口阻止碧云多话。

    林望舒在府里觉得闷极,她也本就无所谓其他人闹腾,这侍娘话虽密了些,心底倒不排斥。

    “好了林小姐,后日定会送至林府。”侍娘并未因为小丫鬟的冲撞而表现出不满的神情,仿若没发生一般。

    林望舒出了小间后又在铺子里逛了逛,她看上了几匹布料,让碧云先拿走放进马车内,结了钱便出了软金阁。

    侍娘又将林望舒仔细地送了出去。

章节目录

望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相双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相双喜并收藏望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