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有丝毫停留,绯月赶回无暇林只用了不过半日。此时夜已深,层层墨云将月深深掩着,刚下过雨的空气中水汽弥漫,几乎要连成一张不透风的网将人与空气隔绝开。

    绯月此时已经收了缩骨功,恢复成了男子的身形,他连衣服也未换便步履匆忙地往内殿走,殿中侍从看到他时皆退至一旁以免冲撞了他。

    来到一扇门前,他理了理乱了的衣服后抬手轻轻叩门。

    随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屋内只榻上一处灯明,以床榻为中心一层层的被浓浓的黑暗披上黑纱。绯月上前合手行礼,“问母亲安。”

    榻上满面病容的美人依旧闭着眼,只轻轻“嗯。”一声作回应。

    见明霜不急着与他说话,绯月便恭敬地站在原处静候。

    榻上明霜传来的呼吸声几不可闻,房中也无半点其他声响,只有燃着的灯烛偶尔传来几声响动,良久,明霜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垂眸静立的绯月,思绪不禁一动,他已经继承了她的绝学,能够独当一面了,既如此她也该放心了。

    她招招手,绯月便坐到了她的床边,明霜看着他说道,“我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如今你长大我也就放心了。”

    “我为母亲去求药……”

    绯月还未说完便被明霜打断了,她可不想再喝那些苦药了,“不必,如今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帮我做。”

    绯月立即噤声乖乖听明霜吩咐。

    明霜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案几上的信,声音带着些疲软,“你替我将那封信送去明月山庄吧。”

    绯月不解道,“母亲要原谅那人了吗?”

    他知道母亲十几年前就与明月山庄那位闹掰了,这些年那位每年都会送一封信来,但母亲从来没有回过,如今这是……

    明霜苦涩一笑,也不瞒着绯月,“不原谅,信上有毒,看信者必死,所以你要替我亲手送给她。”

    闻言,绯月走到案几前,案上有两封信,他出声问道,“要送哪一封?”

    明霜迟了几秒才说道,“右侧那封。”说罢便挥手让绯月退出去。

    绯月顺从地拿了信退之门外,合上门时又深深望了一眼榻上的人。

    明霜拉开被子下榻,抚着案上另一封信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信扔进了暖炉里,一个人走算了,人多了会吵的吧……

    ——

    夜里,谢安竹回到房中闻到空中有股淡淡的香粉味,他屏住呼吸立即将门窗打开,静等片刻后却没有半分异常。既然不是迷香,那么就是有人进了房间,他将随身物品清点后却发现并没有丢失物品。

    他仰躺在床上,刚接触到枕头就立即起身将枕头拿起,下面静静躺着一把蓝白相缠的剑,谢安竹将剑抽出,剑发出的声音犹如玉石相击般悦耳,剑身玉白无瑕,谢安竹一缕发丝顺着他呼出的气息在空中荡向剑锋,顷刻就断作两截。

    谢安竹眼中闪过讶异,果然是好剑!

    这既不是他和绯月的,那就只可能是今日偷入房间的人所放,思绪流转,谢安竹猜到可能要被算计了,但敌在暗我在明,只能入局了。

    果真是一世比一世精彩,他眼中冷意弥漫,将剑收入鞘。

    ——

    长长的接亲队伍引得许多百姓都从巷中走出来看热闹。

    骑着骏马打前头的新郎官玉面轻染一层薄薄喜意,疏朗淡然的眉眼更添几分清逸,许多姑娘见了又喜又酸,喜的是见了这般俊俏的郎官,酸的是与他成亲的小姐另有其人,又不免好奇着是怎样的女子才引得这样的少年折腰。

    有不知情的见这这般浩大场面,急急地左疑右问,“这样的郎君,如此豪华的场面,今日成婚的究竟是何身份?”

    旁边人冲他直摇头,笑他的无知,“今日是新科状元谢公子与相府大小姐的婚事,这可是陛下钦赐的良缘!”

    那人听了惊叹不已,“那这状元郎可真是考场、情场皆得意,人生顺遂啊!”

    到了相府门前,两只石狮子威严的端坐着,认真打量着门前众人,飞檐翘角,玉宇短阶,朱门大开,谢安竹翻身下马,领着众人由大门入。

    给丞相夫妇行礼时,二人往日对他的刻薄与轻视此时消散得似乎从未出现一般,只是笑着将他扶起,让他快快去接了新娘去拜堂。

    因着他的婚事是皇帝所赐,他又是新出的状元,来观礼的人尤为多,他只能耐着性子一一应付,都已经隐忍了这么久,再多等待一会并无不可。

    好容易他装着醉被人扶回新房,待人一走,他的眼中便立即恢复了清明。谢安竹看着床上静坐着的新娘,冷了许久的心又不住地缓缓回了温。

    这是这个世界派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像游戏副本一样,他一步步地按照剧情点走,终于考上了状元,迎娶相府小姐,只要他掀开了盖头,这门婚事就算结束了,他应该也就可以回去了……

    思及此,谢安竹缓缓走到新娘面前轻轻地将她头上的红绸掀开,露出新娘洁净无瑕的面庞,虽扑了厚粉,却也无损其娇美动人的容颜,只是那双无神的眼显得格格不入极了。

    脑海中提示任务已完成,他继续静静地等着,可是除了提示任务点的完成,脑海中的声音并无其他反应……余光中的是静若木人的新娘,见他无力地倚着桌子也并无反应,似乎整个人已经被抽去了灵魂,谢安竹脑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蓦然崩断了。

    浓浓的黑烟在挂满红绸带的府邸中悄然升起,各处都是木质结构根本抵挡不住贪婪地吞噬周围一切火焰,宾客还未散,待到有人注意大异常时,火势已经成了不可控制的模样,人们开始大声呼喊着救火,着急忙慌的寻找退路,却发现是退无可退了,灼人的气浪一波又一波地朝人们扑来,有站在外围的已经被悄然逼近的火焰裹住,发出绝望的呼喊。

    放了火的谢安竹已经回了房间,屋外已是一片火海,门框被火舌吞噬剩余的半边直直地倒向屋内,屋内的新娘依旧没有半分动作,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她简直就像一个美丽精致却失了灵魂的木偶。

    谢安竹并不在意她,他如今什么也不在乎了。火焰的光比蜡烛要亮的多,火光将他半边身子都描上一层金光,垂下来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道阴影,他浓黑的眸一瞬不眨地盯着灼热逼人的火焰,只希望他连同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一并被烧得干净。

    渐渐他失去意识,坠入无边黑暗,只听见一个令人生厌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自语着些什么,“为什么还不满足呢……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意识昏沉的他皱着眉,只想让身旁的声音快滚。

    耳边忽然又传来了一段对话,“一百八一杯!”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我正上着课。”

    ……

    谢安竹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程初荷朝他粲然一笑的画面,想起她脸上陷下去的梨涡,他像一个口渴了许久的人蓦然掬起一捧清水。

    床上陷进噩梦里的谢安竹猛地睁开了眼,皱着的眉也慢慢舒展开来。

    第二日程初荷得知月华剑被偷偷放入谢安竹房中后,先是关上房门和他一同瞻仰了一番这把宝剑后,而后便将昨日鹤形玉佩连带着她对成玉鹤的怀疑都一并告诉了谢安竹。

    她皱了皱鼻子,愤愤地说,“他这不就是看关沁如对你有意思,然后想趁机除掉你吗?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成玉鹤。”语气中充满了对成玉鹤的失望,书中对成玉鹤的描述几乎都是正面的,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小肚鸡肠。

    谢安竹笑着朝为他义愤填膺的少女点头表示赞同,却又话锋一转开始认真分析,“你说的有理,但这把剑被盗有一段时间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又怎么会料到关沁如会对我有好感,而后正巧用这样一件宝物来陷害我一个无名小卒。”

    “所以这把剑不是他放在这的吗?”

    “不,这把剑就是他放的,今日我路过他时闻见了昨日房中突然出现的香味,只是我对他放剑的动机存疑。”

    程初荷轻轻摩挲着下巴,虽是这么说,但万一成玉鹤将明月山庄的人带过来贼喊捉贼就不好了,于是为谢安竹出主意,“那不然你先悄悄把剑放回去吧?放你这怪危险的。”

    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做假的关切,原本打算把剑留着诱敌深入的谢安竹不自觉地就点了头,待反应过来时程初荷已经开始帮他想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剑放回去的办法了。

    最后想到吃午饭的时候二人也没想出一个比较周全的办法,二人决定下楼吃饭,程初荷刚推开门就碰上了关沁如,她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带着面具的成玉鹤。

    程初荷正和关沁如日常互相关心几句时,后一步走出来的谢安竹就将一个被布包着的长条递给了漠然的成玉鹤,朗声道,“太巧了,刚好物归原主了。”

    瞪圆了双目程初荷努力控制着自己忍不住抽抽的嘴角,不是,没讨论出悄悄还回去的的方法他也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吧?!

    她不禁开始怀疑谢安竹是不是来自罐子村,这么喜欢破罐子破摔……

    见对方接下了,谢安竹便推着一脸震惊的程初荷下楼,“不是说饿了吗?”

    程初荷纠结了一秒后也入住罐子村,“你……是饿了。”反正干都干了,纠结也没用,于是带着嗷嗷待哺的肚子直冲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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