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身份并不难打听,叫落芸,原是方府继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许给方家药堂的一位大夫做妻子,成亲后随了夫姓,叫齐落芸。

    昨夜她分明听见那个小丫鬟说的是自缢而死。事有蹊跷,程初荷当即和郁雾一同出门了。

    又遇见了那个将她错认的男子,程初荷见他此时却是换上了一身素衣,连发上的束带也是素色,面容憔悴,精神似有些恍惚,脚步沉重地在街上走着。

    程初荷刚好与他擦肩而过,还未向前走几步,就听见官府门前的登闻鼓响了起来。

    她闻声望去,就见是那遍身素缟的男子正一声又一声地敲鼓。

    有些路上行人也被鼓声吸引驻足观看,程初荷在杂乱人群中听见了这个男子的名字,齐旭,正是死去的齐落芸的丈夫。

    官府中很快便派了人请他进去陈冤,人群也随之围上了官府大门,程初荷也想凑进人群,却是挤不过旁人,只站到了靠中间的一层,左右身后皆你推我挤,争着将脖子伸得长长的,恨不得将脖子变成可以搓揉拉长的面团。

    各色人一时间聚拢成一团,各色的气味杂糅在一起,一会闻得见糖水味,一会又只剩下汗臭味,这其中还不乏想要浑水摸鱼偷便宜的,眼见一只粗壮的手就要伸向程初荷,另一只纤长的手掌及时将这铺满黑色汗毛的手制住,随后那壮汉只觉手腕一痛,下意识就将手收了回去。

    郁雾小心地为程初荷圈了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以防她再被撞到,程初荷正努力听堂上的对话。

    昨日齐旭妻子在方家的配药房吊死,方老爷只觉晦气,哪里还会去管人到底如何死的,而齐旭当晚领会自己妻子尸体后,发现妻子身上不仅有许多青紫的印痕,而且脖颈上除了上吊留下的勒痕之外还有一处十分明显的血洞。所以齐旭认为自己的妻子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堂上审理的正是李佑,接着就是李佑派了几个衙吏随齐旭去将他妻子的尸体抬到官府来验尸。

    堂外围着的人群都心满意足地带着刚听来的谈资一哄而散。

    人群散得快,许多人一个转身就迅速抬脚,根本不顾身后之人,程初荷就差点被前头突然转身的人给撞倒,幸而身后郁雾将她扶住,那人撞了人却不道歉,走时甚至横了程初荷一眼。

    依照齐旭所言,落芸死前还被人奸污了,这至少可以肯定她的死因有男子的参与,原本说落芸死于方府,凶手的范围可以定在方府中,可偏是昨夜宴请宾客之时,人员混杂,范围一下子就扩大了。

    程初荷抬脚进了官府,李佑见她来了有些吃惊,问道:“程小姐你来做什么?”

    程初荷如实答道:“我路过听见登闻鼓响,便围过来听了听。”

    李佑闻言微微点头,想必程初荷是对这个案子起了兴趣,既如此这桩案子最好快些了结,不只是为民,更是为他自己。程初荷是奉旨四巡王土,若是她见此案迟迟未结,将此事上报给圣上,他可就会落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声。

    不一会前去抬尸体的衙吏就将死去的落芸抬上堂来。

    齐旭目光低垂落在亡妻身上,他眉目皆染上颓色,显出悲痛之状。

    卷在铺盖中的落芸被轻轻放在了地上,程初荷观之衣衫整齐,面容干净且发丝规整,想必是齐旭为她整理过仪容。

    脖子前侧确有一圈勒痕,而后侧则是一个不大的血洞。

    仵作半跪在地上检验尸体,他将尸体的眼皮翻开,却未发现翻白之状,舌尖颜色如常,这几点基本可以排除上吊自杀的可能性,接着他将死者的衣物翻开检查。

    程初荷观察尸体的同时也留心着齐旭的反应,仵作翻看他妻子衣物时,她看见齐旭原本平放的手掌骤然捏紧,那双淡然的眼中现出明显的红血丝,而后他隐忍地将头转向一侧。

    仵作验尸时长不定,趁着这一空档,李佑带了人往方府去了。

    这边方老爷因昨日发生的晦气事心头憋了一股子气,今日伺候的下人但凡有一点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他都直接大声斥责,连素来得宠的方夫人在他面前也没讨到半分好脸色。

    他最近总觉有些不安,眉头紧皱时听闻前院有人通报李佑的到来,他缓了缓脸色,撑起笑脸迎了出去,心中正疑李佑因何而来,他出了门就看见一身官服的李佑带了一行人来。

    一袭素衣的齐旭赫然在列,一见他方老爷心中顿觉明朗,定是因为他亡妻而来,方老爷昨夜见死了人只觉晦气,哪里会去管这人是怎么死的,只让齐旭将尸体带了回去,给了点微薄的安抚费已是仁至义尽,谁料他竟大着胆子报了官。

    李佑上前与方老爷说明来意,想要询问一些关于案件的细节。

    方老爷连连点头应允,表示十分乐意配合官府处理案情,先是将众人都带到了昨夜发现尸体的配药房,而后派人将昨夜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丫鬟晓月叫来。

    这配药房是用来储备各类药材的,白日人员来往频繁,此时见了方老爷带了一行人来,一时间都散开了去,房中只留下了李佑一行人与方老爷,还有匆匆被带来的晓月。

    晓月进来后朝程初荷这边望了一眼,程初荷刚有所察觉时晓月已将眼神挪开,她额角撞伤处涂了红色的药水,捏着细小的声音向众人描述昨夜的情形。

    昨夜原本在招呼女宾的方夫人忽然说胸闷,于是让她扶着回了房间,回房后方夫人又派她去配药房取一盒定心丸来。

    她来到配药房外发现门从内侧被反锁了,她在门外拍门叫喊却迟迟没等到人来开门,于是她便去找了门房来,再回来时发现门已经开了,她推开房门,屋内没有半点光亮,她原想节省些不点灯,于是凭着印象在房内摸索。

    进到空无一人的房内,她竟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出声询问,却无一人应答,她心中生了惧意,加快了手下的动作,终于找到了定心丸,她转身却被什么东西绊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倒,还是用手抓住了一条粗绳才稳住身形,她站定后突然想起房中何时挂过什么粗绳。

    疑惑间她点燃了屋内的烛火,就见衣衫不整的落芸吊在了房梁之上,方才她抓握住的“绳子”根本就是落芸在空中晃荡的小腿!

    晓月边回忆边说着,竟将自己吓住了,手中绞着的帕子也猝然落了地。

    程初荷离得近,蹲下给她捡了起来。

    按晓月的描述,那晚她第一次来配药房时凶手应该就在房中,等晓月离去后他才开了房门溜走,而且她在房中并没有看到凳子等垫脚之物,光这一点就可看出落芸肯定不是自杀。

    一般人家中不明不白死了个仆人,死前甚至还蒙受了屈辱,就算不为给死者一个交代,主人为了宅院安宁也会有所处理,但方老爷却只是给了微薄的安葬费就草草了事,这样敷衍的态度很难不让人多想。

    问完细节后李佑便向方老爷请辞,而后让齐旭先行回家等等消息。

    出府时正巧碰见了方承志,见李佑带着衙吏从方府出来,于是出声道:“李大人这是在办案子?”

    李佑点头道:“正是,我正在查贵府昨夜发生的那起案子。”

    方承志与李佑交谈时,方承志的眼神不时从齐旭身上滑过,脑中只想到一句话——“要想俏一身孝”,一袭素衣勾勒出齐旭修长的身子,因悲伤而苍白的面上露出些许脆弱。

    他的眼神不算隐晦,李佑没注意到,程初荷却看得分明,齐旭自然也察觉到了黏在身上的眼神,古井无波的眸中现出浓浓的厌恶。

    简单几句后李佑等人在门口与齐旭就此道别,走出几步后程初荷回了头,看见方才在李佑面前一本正经的方承志此时却亲昵地揽过齐旭的肩,若是程初荷没看见齐旭对方承志表现出的几乎要凝为实质的厌恶,倒会认为二人关系不错。

    回了官府,仵作已经检查完尸体了,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与血洞之外,下身还存在一定的撕裂。尸体的甲缝中卡着一小块布料。

    仵作将检查所得的信息一一汇报后,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郁雾忽然道:“她死前还中了药,应该是具有催情性质的药。”

    众人将不解的眼神投向他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的春心蛊自小以这类药物喂食,方才我蹲下查看尸体时,春心蛊在瓶中有所躁动,这是因为这类药物与血液混合后会对春心蛊产生极强的吸引力。”

    见李佑眼神中仍带些疑惑,想必是对巫蛊之术不甚了解,程初荷道:“我这位朋友自小学习巫蛊之术,他说的应该是对的。”

    李佑点了点头让仵作记下,自己心中却并不将这个信息放在心上。

    他只当程初荷二人跟着看案子是图个乐,并不指望他们能对案子有什么帮助,此时的李佑并未想到最后这个曲折的案子还是靠他们破获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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