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当空,午时正浓,牌楼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线。司空奕穿过牌楼,其余参赛者也陆陆续续踩过影子离开,前往山脚临时休息的院落。

    文试比赛已然结束,木枷也已上交,剩下的结果要等武试之后才能一并出来。

    他不惧文试,不惧木枷道,唯独武试……他怕是无法合格。

    自小家人便对他耳提面命,让他知晓新月赛有多么重要,不求列居前三,但也不能成为被淘汰者,不能让自家失去七家分支家主之位。

    他心中不以为意,但面上答应,在父亲的催促下,也算是勤学苦练,通经略,懂木枷,甚至还另学一套人皮制作术,自以为学得一身本领,沾沾自喜,每每与三家主的儿子司空云见面,必得唇枪舌剑,又或是比试上一番才肯罢休,但总归只是小打小闹。

    直到五年前,他的堂哥司空凌参加新月赛,结果比赛前一夜,被司空云暗中做了手脚,在武试时身负重伤,从此萎靡不振。

    此事本无人知道。

    后来他才无意偷听到,司空云与那萧家的小子沆瀣一气,趁着司空凌与妖兽搏斗之时,用毒闭上司空凌的筋脉,尽管司空凌很快解开毒素,但耽误的时间直接导致他一时难以施展灵力,被秘境妖兽所伤,毁了双腿。

    自此司空凌失去继承者位置,被清洗灵力,成为痴儿。

    他立刻去找司空云算账,奈何司空云用毒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与他一起的萧达也在用毒上更进一步,二人对他下毒,不仅伤他身子,还废他灵府,使他功力无法突破。

    司空奕知道,下次新月赛必是轮到他来参加。而三家主那边,因为司空云表现优秀,也必得他参加,那时司空云的修为一定远在他上,更何况他还带着堪称毒药库的萧达。

    他曾想抗议,说司空云滥用毒药,残害亲友,奈何神医摇摇头,说没有确切证据能够指证司空云,三家主必会保下自己的儿子,更何况有萧家参与,萧家那边也不会坐视不管。

    司空奕一时无语,不敢将此事告知他人,心灰意冷之下,离家出走,只想远离司空家。

    仗着他这一脉攀上南浔王,本以为他父亲的七家主之位能得以保全,奈何南浔王出事,他家在本家彻底失去话语权,他不得不参赛。

    司空奕对比赛早已无希望,只想尽力一搏,未曾想姑姑居然看上宋蕴,并说服宋蕴做他的副手。

    他不知宋蕴为何要答应,明明他不合格,宋蕴也会因为签下契约书,而被强制清洗。

    在苏东城时,他听见宋蕴与寂时泽的对话,一时感慨万分。

    那日登记时,又看见宋蕴毫不犹豫签下契约书,司空奕人都呆滞了。

    没想到宋蕴竟如此信任他!

    司空奕不想将她拉入泥潭,更是下定决心避免她参加比赛。

    他见宋蕴近日不怎么出门,于是带给宋蕴真假参半的消息,说比赛入口在佰息山东边。

    等她反应过来时,也没有时间赶到西边来参加比赛,只要她不来参加比赛,那纸契约就对她没有效力。

    休息的院落不大,内设八个房间,正好是为八位参赛者准备的,仅够八人居住,剩余奴仆、副手等都不得入内。

    当初为防止司空家家族权力被分化,老祖特地设下新月赛,规定只能有一位本家家主,以及七位分家家主,其余人要么如司空玉蕊一样外嫁,要么都被淘汰了。

    如今时间已过近百年,这院落修修补补,虽是老旧,倒也还算□□。

    远处老钟发出长闷的声响,带着回音一圈圈荡来。

    咚——

    咚——

    咚——

    一共三声。

    武试即将开始。

    八人稀稀落落从房内走出来。

    司空奕一眼看见司空云。

    司空云也看见他,冲他一笑,看上去无害的很!

    他不服气。

    司空云明明不是木系,无法操作木枷,但他依旧能参加比赛,能有机会成为未来的三家主,还害了他哥哥,害了他。

    想到这,他握紧拳头。

    反正他的未来也到此为止了,不如带着司空云一起。

    旁边六家主的女儿司空晴走过来,上回见到她时,她才不过豆蔻年华,如今已经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不知不觉,竟也到了参加新月赛的年纪。

    性子倒是和往日一样,表情怯生生的,她同司空奕小声道:“奕哥哥,你要加油呀。”

    这个远房妹妹向来乖巧,小时候是个闷葫芦,读书练功都很用功,长大后性子不变,却也曾说出以后要继承六家主位置的话来。

    司空奕冲她点点头。

    抬首,长着透明薄翅的子母飞鱼开始行动,接二连三从山外进场,盘旋在半空,对他们进行监控。

    上午的文试,除了几位家族长老外,还有这些子母飞鱼在旁监控。

    子母飞鱼为一体两身,从外观上看都是长着丝绸般翅膀的鱼,翅膀上覆有细薄的纹路,鱼身形似红白鲤鱼,可以分裂成两具身子,被区分为一子一母。

    子飞鱼可以将所看到的情景记录在吐出的水泡中,同一时间,母飞鱼可以在远处吐出水泡,水泡里则记载着子飞鱼的记忆,而水泡也可以保留一段时间。

    司空奕想抽烟,奈何非必要物品都被收走了,乾坤袋里只剩下比赛用的木枷。

    他叹口气,认命进入比赛场地候着,那里也是一片被推了土的开阔空地地,四周布上结界,外围还有一圈守卫值守。

    各位参赛者的副手们站在山脚的远处,在一个个接受检查后,也进入佰息山山脚,与自己的队友站在一道。

    司空奕看到了萧达,萧达背着一柄长枪,走到司空云身旁,咧着嘴,用挑衅的眼神望着他。

    上次新月赛,萧达能够无视盘查,带进毒药,这回想必也能做到,只是不知他会将毒药藏在何处。

    副手们渐渐入场完毕,成对成对站在一起 ,大部分人都有副手,只剩下司空奕一人,孤零零的,像个另类。

    其余人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疑惑,又或是嘲讽。

    司空奕垂下眼皮,不再关注他人,拒绝与他人对视。

    子飞鱼将他的情况记录在水泡中,传递出去。

    另一头,司空家的本家处,也是对应母飞鱼所在的地方。

    在司空家族的帮助打点下,司空玉蕊终于摆脱与无面鬼勾结的嫌疑,从木华山庄解禁,赶在比赛前回到本家。

    此刻,她与众人齐聚在本家的大殿之中,七大家主及其部分亲眷分坐在两排,最靠前的一排是十大长老,他们将会对比赛进行打分。而大殿的最顶上,则坐着族长及他的护卫们。

    大家专心致志,一同观看母飞鱼吐出的水泡。

    八只母飞鱼齐齐吐出硕大泡泡,稳稳悬在大殿的半空中,水泡表层渐渐浮现出佰息山的场景,十分清晰。

    司空玉蕊端起茶杯,神色自若,尖着嘴吹一口气,吹散雾气,慢慢递到口前。

    有宋蕴在,奕儿的这场比赛绝不会输。

    无面鬼向她打过包票,他很可靠,绝不骗自己。

    当初无面鬼是怎么评价宋蕴来着的?他说宋蕴是宋缘和穆颖的女儿,实力不凡,不可小觑,唯独一点——年少无知,好骗的很。

    至于以后的比赛,以后再说。若是要让宋蕴一直留在司空家,倒也不是件难事。

    正好奕儿到了该娶亲的年纪,那宋蕴模样可以,修为不低,人也不错,只是年少无知,日后多教导一下,还怕不成器?她家奕儿又不是非得和人联姻不可,找个自家慢慢培养出来的,岂不更好?

    至于两人的感情嘛,奕儿舍不得人家参赛,宋蕴又肯帮忙参赛,说明两人间还是有点意思的,到时撺掇一下,这一对不就成了。

    想到后面,司空玉蕊轻轻笑出来。

    水泡中,传来主场判官的声音:“奕少爷,确定就您一个人么?”

    司空玉蕊放下茶杯的手一抖。

    只听得司空奕道:“嗯,就我一人。”

    司空玉蕊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水泡,满心的震惊几乎要表现在面部表情上。

    宋蕴没来?她怎么不来?她不是连参赛表契约书都签下了吗?

    司空玉蕊迅速低下头,两手狠狠绞住衣袖,上好的锦缎织金绣衣差点被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她不来,奕儿该怎么办?难道自己又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侄儿变成傻子么。

    怎么可以!

    坐垫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司空玉蕊如坐针毡,再也坐不住,抬眼望向旁边的七家主司空通海,也就是司空奕的父亲。

    这时,坐在对面的三家主司空庆宇拈起胡髯笑道:“看来奕儿这两年在外,历练了不少,修为定是大有长进,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来参加武试。”

    司空通海面上沉着冷静,不动声色,没有理会三家主的话。但察觉到司空玉蕊瞥来的目光,便回望过去。

    “兄长……”司空玉蕊欲言又止。

    无面鬼向她做保证,她也曾向兄长许过诺言,说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帮助奕儿。如今落下这般境地,她根本就是愧对兄长。

    “我出去一下。”

    司空通海仅是一颔首,叮嘱道:“不要走太远。”随后将视线挪回水泡之上,紧紧盯着画面。

    司空玉蕊起身,站在她身后的翠竹见主子有动作,忙走过来,掖着手听从吩咐。

    她一摆手:“无事,我出去一下,有人问起,就说我解手去了。”

    翠竹得令,复退回原地。

    司空玉蕊回头,再看一眼水泡映着的情景,看见几人即将进入秘境,闭了闭眼。

    也不知现在能否联系上无面鬼,无面鬼又是否能赶到佰息山。

    上一次见到无面鬼,还是南浔王身份死亡后的第二天。后来大夏国的崇明帝暗中下令,要彻查无面鬼事件,无面鬼便失踪了。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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