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前一天,司空奕来宋蕴屋里传消息,说新月赛位于佰息山东面,届时司空家的参赛者会先行前往进行第一轮考核,副手要到下午第二轮比试才能上场,等到场地后,再与伙伴汇合,一同进入秘境。

    新月赛与除妖师考试一样,面上分为理论与实践两种考试,实际却有文试,武试,木枷道三场比试。

    木枷道由各位选手在赛前准备,比赛开始的第一天,将盖有自己印记的木枷上交,由家族长老进行评定。

    武试则是进入秘境,利用木枷和各种技能,打败秘境看守者。本次秘境的看守者也已公布,为雪山妖女。

    至于文试,则排在第一场,考核内容有诗词经史,行文策略,治业之道,木枷之术等,范围极广。

    宋蕴虽然对比赛没有往日的热情,却仍怀兴趣,想去考场目睹一番。奈何司空奕说试卷皆为密卷,里面的内容涉及木枷术的核心,是司空家的秘密,考场监督严格,文试时,佰息山上至山顶,下至山脚,方围三里内都有人巡视,绝不容外人进入。

    宋蕴默默说一声好大的阵仗,只得作罢。

    “木枷术的秘密,是我们家与墨家最大的财富。”司空奕说。

    宋蕴不以为意,说明明可以将木枷术传递众人,发扬光大,这样藏藏掖掖,十分小家子气。

    司空奕只是笑笑。

    “山顶也还要防着?”宋蕴又问一遍。

    司空奕道:“天羽族对木枷术窥伺已久,他们是防备的重点对象。”

    “天羽族?那个鸟人族?”宋蕴问。

    一旁的寂时泽噗嗤笑出来。

    宋蕴没见过天羽族,只在书里和阿娘的故事里看过听过。据说,天羽族个个体型瘦细,身材轻盈,后背长着一对羽翼丰满的翅膀,像鸟一样,模样倒是与人族无异,收起翅膀后,完全辨不出二者区别,所以宋蕴一直称呼他们为鸟人族。

    司空奕含笑说:“对。”

    宋蕴蠢蠢欲动,想去看天羽族的真面目。

    天羽族向来深居简出,一直生活在天空的岛屿——浮屿中,很少下陆地,就算是下了陆地,天羽族也会敛去翅膀,和陆人无异,所以……

    “别想了,天羽族在陆地的时候,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好看的。”寂时泽捧着书窝在坐塌上。

    他是真喜欢这个位置。

    宋蕴冷哼一声。

    “等到了罗玉国,参观龙神祭祀,到时肯定有天羽族露出翅膀现身,与百鸟争艳,那时我还不能看到吗?”

    寂时泽敷衍哄她:“看得到看得到。”

    **

    第一次参加比赛,宋蕴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夜里迟迟睡不着。

    对于比赛不合格者将会被清洗一事,反而淡忘了。

    躺在床上数第一千八百五十二颗星星的时候,宋蕴终于忍无可忍,起身坐在床上,望向房间唯一的光源。

    灯光来自外头的明间,这几日,寂时泽都睡在那里。

    宋蕴撩开青帐,下床,趿拉着鞋子往明间走,但脚步很轻,猫儿似的。

    明间仅点着两盏灯火,高高的立在坐塌两边,一左一右。寂时泽横躺在窄小的坐塌上,两腿保持白日里看书时的交叠状态,搁在扶手上,两手也是交叠在一起环抱。他不知从哪寻来一个软枕,搭在茶桌上,脑袋就这样靠在软枕中,侧头酣睡。

    这个睡姿……虽说是垫了软枕,但也肯定很不舒服。

    宋蕴感到很不好意思。

    因为她的缘故,寂时泽天天晚上睡这里。

    客栈给的房间不算小,但每间房只有一张床。司空奕也不是没有为寂时泽准备房间,但寂时泽还是睡在这。

    宋蕴弓下身子,仔细打量寂时泽的脸庞:轮廓清瘦却不显干瘪的脸型,薄唇微微勾起,浓密且长的睫毛在灯火下投下一片细密的毛绒影子。

    她一直觉得寂时泽长得很好看,比骚包狐狸的粉面皮囊要顺眼多。

    宋蕴看着他的脸,发现寂时泽的鼻背上挂着一根发丝,她伸手拿下,发丝反射出赤金的光芒,与寂时泽的一头黑发完全不同。

    她拿着发丝,小心扒拉寂时泽的头发,翻过层层叠叠,终于在他的发侧深处找到另一根赤金色发丝。

    还未来得及感叹,一只大手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宋蕴低头,看见寂时泽早已睁开眼,露出黑白分明的双眸正盯着她,以及拨弄他头发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静止。

    “你在做什么?”寂时泽问,打破停止的时间。

    “寂时泽。”宋蕴垂下眼眸,手不动作,口中轻声唤他。

    “嗯?”

    寂时泽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不清醒的魅惑语调,尾音拉长。

    “你挑食。”

    寂时泽:……

    宋蕴为掩饰尴尬,抽回手,两手拇指并拢,拉长拉直发丝,将发丝摆在寂时泽面前:“你看,你的头发不是黑色的。我阿娘说过,这是因为挑食,所以头发才会变色抗议。”

    寂时泽沉默。

    没有得到回应,宋蕴更加窘迫。

    恨不能直接打晕寂时泽,让他直接睡过去,一觉忘记此事。

    下一刻,一只大手覆在宋蕴脑袋上,用力朝下摁。

    宋蕴朝后一仰,整个人坐在地上,幸亏两手撑住地面,不然差点翻身摔个四仰八叉。

    寂时泽收回手,翻了个身:“赶紧去睡觉。”

    **

    比赛日,司空奕让宋蕴过了午时再出发。

    巳时三刻,宋蕴与寂时泽站在乡间梯田上,已经能远远望见佰息山的巍峨景象。

    她来得早,原因无他,只是真的很想见识见识天羽族的模样。

    佰息山取名来源于息壤。

    传说中,龙神陨落后,灵力四散,出现万物更加生机勃勃的景象,但好景不长,世界突降浩劫,经历百年大雨冲刷,河水泛滥,海水淹没平原丘陵,是白泽神借用佰息山的息壤之土,才得以填平海域,扩展陆地,供万物生存。

    也是这场百年浩劫,使得古人族慢慢演变成三个种族,分别是居住在浮屿的天羽族,大地的陆人族,以及生活在海中的鲛人族。

    三个种族的生活环境不同,习俗不同,却并非完全割裂,毫不来往。比如罗玉国境内,就生活着许多陆人族与天羽族的混血儿,至于混血儿是人族还是天羽族,就得看他是否有翅膀。

    宋蕴远观群山,混着灰白的绿影在天边起起伏伏,那一带都是佰息山的范围。她思忖着,既然佰息山三里以内皆不让靠近,那她便在外围观看,说不定运气佳,偏偏就能找到飞过佰息山的天羽。

    为更好观测,宋蕴特地向寂时泽借千里镜。

    寂时泽嗤笑一声,回头丢给她一个木漆雕花的千里镜。

    四处田埂阡陌纵横,宋蕴平衡着身子走过窄窄长长的小道,翻过梯田,寻了个高点的小坡,站在最高一层,一跳,直接坐在田埂上,叠起腿勾起脚,架起千里镜,闭上一只眼,透过千里镜朝佰息山观望。

    寂时泽坐在她身旁,打着呵欠——他是被宋蕴强行拉来的。

    临走前,宋蕴说,卫霄菁与傅闻音二人还在找秘境,只剩寂时泽一人在客栈,未免太过无趣,不如来佰息山看热闹。

    热闹吗?完全没感觉。

    寂时泽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偶尔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低头瞥瞥路过小石子的蚂蚁。

    时间久了,他也待不住,问宋蕴:“看见天羽族了吗?”

    宋蕴转动千里镜,回他:“没呢,连只鸟影都看不到。”

    佰息山处林叶密布,灌木丛生,辨不清山内细节,山外除了连绵的群山,就是绵延的群山。

    寂时泽趁她不备,抢过她手中的千里镜:“让我看看。”

    “哎?”

    宋蕴扒拉住他手臂,想把千里镜夺回来,“你等会,让我再看看。”

    寂时泽手臂拦住宋蕴的上下攻击,另一只手架起千里镜,嘴里喃喃道:“好像设了结界。”

    “这也要设结界?”宋蕴问。

    寂时泽道:“既然要防止秘密泄露,那自然要做到层层防护。”他转过头,又道,“不过既然比赛兴师动众,知道的人多,估计司空家也不会放出木枷术的核心秘密。”

    宋蕴一把夺回千里镜,嘴里嘟囔:“我看看结界。”

    “看不出来的,”寂时泽站起身子,拍拍衣服上的碎石粘土,“不说千里镜能看到多少细节,司空家作为七大家族之一,里面高手如云,设下高水平的结界也不算难事。”

    “高手如云么……”宋蕴重复。

    寂时泽低头看她:“人族不同于妖族,他们更加团结,你明目张胆伤害他们的亲人朋友,他们势必会抱团反击。”

    嘁,真啰嗦。

    宋蕴腹诽。

    这种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何必来婆婆妈妈地对她说教。

    “所以你不能明目张胆剁下司空云的手。”寂时泽冷不防来一句。

    宋蕴捏紧手中千里镜。

    “最好是——让他的手被别人折断。”寂时泽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且等着吧。”

    宋蕴这才放下千里镜,抬头看寂时泽。

    她发现了,寂时泽这人表面看上去正经,其实背地里一肚子坏水。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由远及近,二人不约而同向后看去。

    是个灰布粗衣青年男子,头戴斗笠,手持镰刀,背着背篓,正从坡下一步步走上来。

    青年男子看见二人,先望了一眼田里的茁壮的菜头,又扫过二人全身,再是面露惑色:“这是我家主子的田,二位为何在此处?”

    宋蕴道:“听说佰息山有比赛,我俩来凑个热闹。”

    青年男子更是不解:“比赛?”话语一落,他恍然想起,“噢噢,你说的是司空家的比赛吧。但那比赛入口放在西边,要凑热闹,也不该在这呀。”

    宋蕴瞪大眼睛:“不是东边吗?”

    新月赛的消息一直来源于司空奕,她也并未离开过客栈,所以对司空奕的话深信不疑。

    青年男子笑道:“小姑娘,你记错了吧,怎么可能是东边。我家主子就在佰息山那块值守,他昨个夜里还在抱怨,说为什么入口要放在西边,害的他还得跑老远去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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