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将将黄昏，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各家的灯火也提前亮起来，好似世间人的心，急切盼望着残余的岁月快快过去，迎来崭新的一年。
本该是热闹的节气，来凤屋里却静悄悄的，只听见钟摆的滴答，她瞥了眼走动的钟摆，旁边屋子又传来闹哄哄的声响，她知道又是她二婶倪春萍巴结人打麻将呢。
“啊呀呀，谁不知道夫人您是最有福气的，包老爷现下作了大官，您有儿又有女，他家里那位多年无所出，怕是急得团团转，恨不能八抬大轿抬您进门呢。”，倪春萍那细细的声音顺着门缝嗡嗡地直往她耳朵里钻。
心里闷得紧，可毕竟是长辈，又不好多说什么，干脆坐到桌边给水仙花缠上红纸，房里灯光很暗，北风呜呜吹着，卷着窗户上贴的窗花，“哗啦哗啦”拉走了她的思绪。
也不知道这次能消停几天，她托姚家少爷写的信也已寄去，丈夫回了信说要跟着老爷从北边回了，让她放宽心，也不知道他那样老实的性子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罢了，想这些作什么，再怎样日子还得照常过！先给老爷爷煎药去罢，下了雪，老人家喘得更厉害了，连床都下不来，想着这些，来凤打着帘子往外走。
地上积了层厚雪，从院中走过去，棉鞋怕是会湿，天气不好，也没法晾鞋。若是从倪春萍房前走，怕是又要听倪春萍叽叽喳喳。唉！还是从院子里走吧，湿鞋凑合也能穿，大年节的，实在不想与她置气，她那黄龅牙一开一合，总让来凤想起乡下见到的老鼠，“吱吱吱”瘆得慌。
厨房里黑洞洞的，来凤摸着黑找到了火柴，点燃了蜡烛才有点亮光，平时煎药的壶正架在炉子上，还冒着气，难不成二婶为了讨好老爷爷，才煎的药，不对啊，她什么这么良心过，心下正疑惑，便拿着平素擦碗的抹布就掀开了盖子，里边的药草不翼而飞，只一只肥鸭在里边趴着，来凤看着这鸭子，气一阵阵往上冒，也不管烫不烫，端起壶狠狠往地上一掼，乌黑的药壶霎时四分五裂，可怜鸭汤还眷恋着壶，苟延残喘地趴在里边。
听见动静，一抹红影从屋外闪了进来，看着地上的汤，尖叫道：“你干什么，你知道这是要给谁吃的吗，要是惹了贵人不高兴，你那二两骨头赔得起吗？”，来者正是她二婶，大红唇一张一合，一双吊梢眼狠狠地剜着她，恨不能勾掉几块肉。
那股闷劲又往心口顶，“我干什么？二婶不懂百善孝为先吗，哪家贵人比得上自家老人，您不给老爷子煎药便罢，我们做小辈的也不敢说什么，如今竟一声不吭倒掉了药，平心而论，二婶这事做的对吗？况且药钱二婶出过几分，倒的时候倒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是多大的款呢！”来凤盯着她，不紧不慢地理论道。
倪春萍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反驳，只吊着嗓子笑道：“我是不是大款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给他二叔钱花，我不与你吵，跌份，反正你也只能在这猖狂几天了，随你去吧”。
说完转身要走，来凤抓着她的胳膊，不肯相信：“你什么意思？”
“哟，新媳妇，还不知道呢，不是一家人吗？张理没同你讲啊，前些天我那大侄子可是来信说要把房子给他二叔，啧啧啧，这孩子到底孝顺，不枉我们养他多年”。
来凤像是触了电的猫儿，那点思绪到底还是被风卷走了，松开倪春萍的胳膊就直直地往外冲。
金陵城乌衣巷姚大夫家里的灯火烧的分外明亮，姚夫人心善，想着要过年，便教佣人家去了，只留着几个从小在姚家长大的。
厅堂窗台上的红烛汨汨地流着，垂下的影子落在来凤未施粉黛的脸上，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生气。
“太太，不是我小气，自我嫁进门去，尽心尽力伺候他一家老小，没一句怨言，现在倒好，眼见着他去了北边，老爷子身体不比从前了，他那婶婶就嚷嚷着要分家，今天更是可恶，为了讨好别人，没跟我说就把老爷子的药给倒了，”，来凤伏在姚夫人膝上，不住抽泣，往日精光溜溜的一双黑眼睛如今盛满了悲伤。
“你家老爷爷多好的一个老人，老了还要受这种罪，你这婶婶也太不地道了，况且，哪有大年节分家的道理”，姚夫人一袭蓝色团花花鸟纹缎短袄，青色暗花绸绣牡丹蝴蝶纹裙，头上梳了时新的麻花髻，烧蓝蝴蝶簪斜斜地缀在鬓边，随着不断附和，似坠非坠，自己寻了药膏，细细地给她抹着烫到起了水泡的手。
“分便分，一家子面和心不和过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她一张嘴就要现在住的宅子，我实在气不过，是，张理他从小就没了爹娘，但养他长大的，是床上躺着的老爷爷，可不是他二叔！再者说，未成婚前，他挣的那些，哪一个落在了他的口袋里，人情来往，什么事不是他奔走，可怜他年岁不大，白发是一点不少，便是这样，家里除了我和他老爷爷，哪一个念着他”，来凤越说越气，眼泪串珠似的往下坠。
姚夫人忙掏出手绢替她揩泪：“来凤，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妈妈又是我的奶母，我如何不心疼你，只是这件事还得看张理怎样做，若他还是迁就别人，光靠你，又有什么用呢？，再者，以后再怎么气也不许干这事，你看好好的一双手烫成了这样，我瞧着就心疼”。
来凤听了这话，更加委屈了，抽抽噎噎接着往下说：：“太太，您没看到他二婶的嘴脸，趾高气昂地与我说，张理要把房子给他们呢，哼，没门，那房子我就是烧了，砸了，也不能便宜他二婶一家！”
姚夫人正要解释什么，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太太，给太太报喜，老爷回来了，”门房老张头的孙子张理一溜烟儿跑进来，柱子似的往姚夫人面前一站，絮絮地讲了起来，眼睛却不住往来凤那边瞟，来凤却别过头不理睬。
“禀太太，到了桐城，老爷说‘百善孝为先’，便先去长春路老宅拜见老太爷和太夫人，让张顺把分好的皮货一道带去，剩下的药材和皮草让我交给太太，他稍候就回”。
“好，好，来凤，后厨有包好的洋小吃，你先拿去，等下你与这小子一同家去吧，北边走一趟不比家里舒坦，难为他一路上照顾大爷，回家好好过节，小夫妻俩好好聊聊这件事，犯不着为了不值当的人为难自己”。
来凤坐在姚夫人旁，刚抬头看见张理，眼睛便红的如兔子般，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应答。眼瞧她这般，姚夫人不免心疼，一边捋下一对通透的玉镯套到她的手上，一边宽慰道：“这镯子是开过光的，戴了准保家宅安宁，好孩子，你收着，街坊都知道你心疼张理，张理哪里不知，你看他这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上次为了你，还同他二叔红了脸。”
听到这，张理赶忙接道：“多谢太太为我说情，我知道来凤都是为了我好，她受的那些委屈，我，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了她去”，刚说完一张脸羞的跟刚出锅的虾米似的。
“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护上了，你们俩合该是天生一对！”。
来凤的脸“唰”一下红了，小声嘟囔一句：“太太~”。
“好了好了，我正经同你讲，你想想，哪次闹架张理没站在你这边，哪次跑货没想着你，那东海的水晶，诸暨的珍珠哪一样少了你，真真是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那些子亲戚哪里值得你同他闹呢，快快同他家去吧，不然你家老爷爷来寻人，我可招架不住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捏捏来凤的鼻子。
听到姚夫人这般打趣，她又喜又恼，“太太，多谢太太体贴，妈妈回了老家，本不该叨扰，可进了门，太太这般宽慰我，我，我……”越说越激动，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拜了下去：“来凤给您拜早年，愿太太一家终生顺遂！等大小姐回了，我再来给太太拜年！”
“啊呀，孩子，快起，快起，你的心意我受了，快，去取东西吧，我同张理讲两句”。
姚夫人拍拍来凤的手，来凤福了一福，往后厢房去了，眼见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姚夫人才抿了口茶，缓缓道：“小理，来凤这是委屈紧了，不然也不会在这年节找我哭诉”。
“是，我晓得来凤委屈，若是能，我一定站在她这边，奋力争一争，可……”，张理搓着自己的寸头，面有羞色。
“可你二叔家的弟弟欠了赌场好大一笔帐”，姚夫人略微提高些声音，“再不还恐有性命之忧”。
张理连连作揖：“是是，太太说的是，弟弟与我一同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可多年情分，我不能看着他死啊”。
姚夫人长叹一口气：“你那二婶也不像担心的样子啊，不就是他们笃定了你心肠软，不会见死不救，才这样嚣张的吧”。
“太太，我知道二婶不好，可二叔年迈，家里子弟也没一个走正道的，那日二叔跑到北边找我，说着就要给我跪下，我从小没了爹娘，除了家人平安，别无所求”。张理脸涨的通红，说着说着竟哽咽了。
“罢了”，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契递给他：“水西门那边有间房子，不大，本是给阮妈养老准备的，可阮妈膝下只有来凤这一个指望，若你夫妇无地可居，她也不会安心，现下我出钱，把旁边的屋子盘下来，你领着你家老爷爷一同去住，这事呢，你别同来凤说起，若她问起房子哪里来的，你便说是我暂时借与你住，至于阮妈，等她从兰陵老家回来，我会同她说的，你也不必顾虑”。
张理一时怔住了，待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泪:“太太，太太大恩，张理此生无以为报”。
“接着吧，不用你怎么报答，只两点”，姚夫人竖起手指：“其一，先别着急卖房，让你二婶心焦一阵，就当为来凤出出气了；其二，好好对来凤，未来怎么做，你也晓得吧，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来凤那样好的女子，是我窝囊，是我对不住她”，张理抹了把泪，打了自己一嘴巴。
“好了，你知道就好。对了，老爷在外边没什么红颜知己吧，若有，速速说来，不然让我知道了，可不轻饶你”。
张理连忙摆手摇头：“没，绝对没有，北边局势刚刚稳定，老爷给总督诊了病就去九真堂坐诊，闲暇时也只是看看医书，给大小姐写‘给宝儿的一封信’，应酬能推的都推了”。
“好小子，真不愧你大爷疼你，捡着好话与我说”，张理再欲辩解，姚夫人扑哧一笑：“憨小子，逗你呢，快，别让来凤久等，去吧”张理连做了几个揖，起身往后厢房去了。
本该是热闹的节气，来凤屋里却静悄悄的，只听见钟摆的滴答，她瞥了眼走动的钟摆，旁边屋子又传来闹哄哄的声响，她知道又是她二婶倪春萍巴结人打麻将呢。
“啊呀呀，谁不知道夫人您是最有福气的，包老爷现下作了大官，您有儿又有女，他家里那位多年无所出，怕是急得团团转，恨不能八抬大轿抬您进门呢。”，倪春萍那细细的声音顺着门缝嗡嗡地直往她耳朵里钻。
心里闷得紧，可毕竟是长辈，又不好多说什么，干脆坐到桌边给水仙花缠上红纸，房里灯光很暗，北风呜呜吹着，卷着窗户上贴的窗花，“哗啦哗啦”拉走了她的思绪。
也不知道这次能消停几天，她托姚家少爷写的信也已寄去，丈夫回了信说要跟着老爷从北边回了，让她放宽心，也不知道他那样老实的性子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罢了，想这些作什么，再怎样日子还得照常过！先给老爷爷煎药去罢，下了雪，老人家喘得更厉害了，连床都下不来，想着这些，来凤打着帘子往外走。
地上积了层厚雪，从院中走过去，棉鞋怕是会湿，天气不好，也没法晾鞋。若是从倪春萍房前走，怕是又要听倪春萍叽叽喳喳。唉！还是从院子里走吧，湿鞋凑合也能穿，大年节的，实在不想与她置气，她那黄龅牙一开一合，总让来凤想起乡下见到的老鼠，“吱吱吱”瘆得慌。
厨房里黑洞洞的，来凤摸着黑找到了火柴，点燃了蜡烛才有点亮光，平时煎药的壶正架在炉子上，还冒着气，难不成二婶为了讨好老爷爷，才煎的药，不对啊，她什么这么良心过，心下正疑惑，便拿着平素擦碗的抹布就掀开了盖子，里边的药草不翼而飞，只一只肥鸭在里边趴着，来凤看着这鸭子，气一阵阵往上冒，也不管烫不烫，端起壶狠狠往地上一掼，乌黑的药壶霎时四分五裂，可怜鸭汤还眷恋着壶，苟延残喘地趴在里边。
听见动静，一抹红影从屋外闪了进来，看着地上的汤，尖叫道：“你干什么，你知道这是要给谁吃的吗，要是惹了贵人不高兴，你那二两骨头赔得起吗？”，来者正是她二婶，大红唇一张一合，一双吊梢眼狠狠地剜着她，恨不能勾掉几块肉。
那股闷劲又往心口顶，“我干什么？二婶不懂百善孝为先吗，哪家贵人比得上自家老人，您不给老爷子煎药便罢，我们做小辈的也不敢说什么，如今竟一声不吭倒掉了药，平心而论，二婶这事做的对吗？况且药钱二婶出过几分，倒的时候倒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是多大的款呢！”来凤盯着她，不紧不慢地理论道。
倪春萍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反驳，只吊着嗓子笑道：“我是不是大款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给他二叔钱花，我不与你吵，跌份，反正你也只能在这猖狂几天了，随你去吧”。
说完转身要走，来凤抓着她的胳膊，不肯相信：“你什么意思？”
“哟，新媳妇，还不知道呢，不是一家人吗？张理没同你讲啊，前些天我那大侄子可是来信说要把房子给他二叔，啧啧啧，这孩子到底孝顺，不枉我们养他多年”。
来凤像是触了电的猫儿，那点思绪到底还是被风卷走了，松开倪春萍的胳膊就直直地往外冲。
金陵城乌衣巷姚大夫家里的灯火烧的分外明亮，姚夫人心善，想着要过年，便教佣人家去了，只留着几个从小在姚家长大的。
厅堂窗台上的红烛汨汨地流着，垂下的影子落在来凤未施粉黛的脸上，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生气。
“太太，不是我小气，自我嫁进门去，尽心尽力伺候他一家老小，没一句怨言，现在倒好，眼见着他去了北边，老爷子身体不比从前了，他那婶婶就嚷嚷着要分家，今天更是可恶，为了讨好别人，没跟我说就把老爷子的药给倒了，”，来凤伏在姚夫人膝上，不住抽泣，往日精光溜溜的一双黑眼睛如今盛满了悲伤。
“你家老爷爷多好的一个老人，老了还要受这种罪，你这婶婶也太不地道了，况且，哪有大年节分家的道理”，姚夫人一袭蓝色团花花鸟纹缎短袄，青色暗花绸绣牡丹蝴蝶纹裙，头上梳了时新的麻花髻，烧蓝蝴蝶簪斜斜地缀在鬓边，随着不断附和，似坠非坠，自己寻了药膏，细细地给她抹着烫到起了水泡的手。
“分便分，一家子面和心不和过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她一张嘴就要现在住的宅子，我实在气不过，是，张理他从小就没了爹娘，但养他长大的，是床上躺着的老爷爷，可不是他二叔！再者说，未成婚前，他挣的那些，哪一个落在了他的口袋里，人情来往，什么事不是他奔走，可怜他年岁不大，白发是一点不少，便是这样，家里除了我和他老爷爷，哪一个念着他”，来凤越说越气，眼泪串珠似的往下坠。
姚夫人忙掏出手绢替她揩泪：“来凤，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妈妈又是我的奶母，我如何不心疼你，只是这件事还得看张理怎样做，若他还是迁就别人，光靠你，又有什么用呢？，再者，以后再怎么气也不许干这事，你看好好的一双手烫成了这样，我瞧着就心疼”。
来凤听了这话，更加委屈了，抽抽噎噎接着往下说：：“太太，您没看到他二婶的嘴脸，趾高气昂地与我说，张理要把房子给他们呢，哼，没门，那房子我就是烧了，砸了，也不能便宜他二婶一家！”
姚夫人正要解释什么，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太太，给太太报喜，老爷回来了，”门房老张头的孙子张理一溜烟儿跑进来，柱子似的往姚夫人面前一站，絮絮地讲了起来，眼睛却不住往来凤那边瞟，来凤却别过头不理睬。
“禀太太，到了桐城，老爷说‘百善孝为先’，便先去长春路老宅拜见老太爷和太夫人，让张顺把分好的皮货一道带去，剩下的药材和皮草让我交给太太，他稍候就回”。
“好，好，来凤，后厨有包好的洋小吃，你先拿去，等下你与这小子一同家去吧，北边走一趟不比家里舒坦，难为他一路上照顾大爷，回家好好过节，小夫妻俩好好聊聊这件事，犯不着为了不值当的人为难自己”。
来凤坐在姚夫人旁，刚抬头看见张理，眼睛便红的如兔子般，支支吾吾，不知怎样应答。眼瞧她这般，姚夫人不免心疼，一边捋下一对通透的玉镯套到她的手上，一边宽慰道：“这镯子是开过光的，戴了准保家宅安宁，好孩子，你收着，街坊都知道你心疼张理，张理哪里不知，你看他这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上次为了你，还同他二叔红了脸。”
听到这，张理赶忙接道：“多谢太太为我说情，我知道来凤都是为了我好，她受的那些委屈，我，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了她去”，刚说完一张脸羞的跟刚出锅的虾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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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凤的脸“唰”一下红了，小声嘟囔一句：“太太~”。
“好了好了，我正经同你讲，你想想，哪次闹架张理没站在你这边，哪次跑货没想着你，那东海的水晶，诸暨的珍珠哪一样少了你，真真是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那些子亲戚哪里值得你同他闹呢，快快同他家去吧，不然你家老爷爷来寻人，我可招架不住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捏捏来凤的鼻子。
听到姚夫人这般打趣，她又喜又恼，“太太，多谢太太体贴，妈妈回了老家，本不该叨扰，可进了门，太太这般宽慰我，我，我……”越说越激动，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拜了下去：“来凤给您拜早年，愿太太一家终生顺遂！等大小姐回了，我再来给太太拜年！”
“啊呀，孩子，快起，快起，你的心意我受了，快，去取东西吧，我同张理讲两句”。
姚夫人拍拍来凤的手，来凤福了一福，往后厢房去了，眼见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姚夫人才抿了口茶，缓缓道：“小理，来凤这是委屈紧了，不然也不会在这年节找我哭诉”。
“是，我晓得来凤委屈，若是能，我一定站在她这边，奋力争一争，可……”，张理搓着自己的寸头，面有羞色。
“可你二叔家的弟弟欠了赌场好大一笔帐”，姚夫人略微提高些声音，“再不还恐有性命之忧”。
张理连连作揖：“是是，太太说的是，弟弟与我一同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可多年情分，我不能看着他死啊”。
姚夫人长叹一口气：“你那二婶也不像担心的样子啊，不就是他们笃定了你心肠软，不会见死不救，才这样嚣张的吧”。
“太太，我知道二婶不好，可二叔年迈，家里子弟也没一个走正道的，那日二叔跑到北边找我，说着就要给我跪下，我从小没了爹娘，除了家人平安，别无所求”。张理脸涨的通红，说着说着竟哽咽了。
“罢了”，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契递给他：“水西门那边有间房子，不大，本是给阮妈养老准备的，可阮妈膝下只有来凤这一个指望，若你夫妇无地可居，她也不会安心，现下我出钱，把旁边的屋子盘下来，你领着你家老爷爷一同去住，这事呢，你别同来凤说起，若她问起房子哪里来的，你便说是我暂时借与你住，至于阮妈，等她从兰陵老家回来，我会同她说的，你也不必顾虑”。
张理一时怔住了，待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泪:“太太，太太大恩，张理此生无以为报”。
“接着吧，不用你怎么报答，只两点”，姚夫人竖起手指：“其一，先别着急卖房，让你二婶心焦一阵，就当为来凤出出气了；其二，好好对来凤，未来怎么做，你也晓得吧，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来凤那样好的女子，是我窝囊，是我对不住她”，张理抹了把泪，打了自己一嘴巴。
“好了，你知道就好。对了，老爷在外边没什么红颜知己吧，若有，速速说来，不然让我知道了，可不轻饶你”。
张理连忙摆手摇头：“没，绝对没有，北边局势刚刚稳定，老爷给总督诊了病就去九真堂坐诊，闲暇时也只是看看医书，给大小姐写‘给宝儿的一封信’，应酬能推的都推了”。
“好小子，真不愧你大爷疼你，捡着好话与我说”，张理再欲辩解，姚夫人扑哧一笑：“憨小子，逗你呢，快，别让来凤久等，去吧”张理连做了几个揖，起身往后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