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瞥了眼开车的何遂安，除了唇色有点苍白，倒是不见明显的病色，看上去似乎真的病好了。
谢约的车在前面带路，日料店在公司附近，没在路上花多少时间。
下车前，姜檀又问了何遂安一遍，“你真能吃这些吗？”
她记得何遂安是不吃生食的，先前她从南城带回了一小坛醉蟹，他一点都没碰，况且他病才刚好。
何遂安见姜檀认真样，忍不住笑，“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他确实不太能吃，只是他不放心姜檀和谢约单独吃饭。
谢约……
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
这家日料店应该是新开的，不然姜檀不会没来过的。
店门口一张木制招牌挂在一边，写着“酉野”两字，整个店面看起来像是一个黑色不规则的礼盒。
走到门口，谢约报出一个她没听过的名字，店员听完点头，然后领着三人入内。
姜檀这时候才知道这家店是预约制的。
内里装修还算雅静，和店外风格一致，黑色调为主，配合深棕色的木制桌面，和半暖光的投影，显得十分高级。
厨房在店内中心，吧台一样将主厨圈住。
店员领三人坐进位置，姜檀坐在谢约和何遂安之间。
谢约说，他和店家是朋友，主厨是日本人，厨艺十分正宗。
姜檀微张嘴巴略微惊讶地点头，心里浮现期待。
先上的是白虾，剥了壳，浇了酱料，红白相间，黑色的碟边还附着一坨山葵。
姜檀一筷子夹起一口没有酱料的白虾，入口先是软滑，果冻一般的口感，然后才慢慢品出鲜甜，吃完还能感受到食材的那份新鲜。
她眉心一挑，很是满足，谢约选的这家店确实不错。顾及到何遂安可能不习惯，姜檀问他用不用单独点个其他菜什么的。
何遂安摇头，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夹起白虾肉丢进嘴里，面色不改地细嚼慢咽。
该说不说，何遂安的吃相是十分好的，即使姜檀自持对他有几分了解，光看表情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不喜欢生食的人，完全就是在享受美食。
还有几道开胃菜，也不全是生食，姜檀放下心来，也没再时刻关注何遂安，兀自品尝起来，吃到不错的餐点，偶尔会和谢约相视一笑，点评起来。
印象比较深的一道开胃小菜是年糕乌鱼籽，年糕夹着乌鱼籽，最外层则抱着一层海苔，软糯黏牙，还有淡淡的咸香味，即使不喜欢吃日料的人，也能感受到的最质朴的美食魅力。
何遂安放下筷子，往身旁递出注意力。
姜檀和谢约两人对于日料很有共同话题，而他不爱吃生的，对日料研究并不多，一时间有种无从插入两人对话的失落感。
开胃菜吃完就是寿司，第一贯是鲷鱼，口味清爽，口感偏糯，将刚刚感受到的腻味在喉间压下。
谢约解释鱼肉事先用海带熟成了一下，所以味道与他们以前常吃的那家店有所不同，但也是因为这样才更正宗。
姜檀点头。
谢约忍不住提起过去，“你知道吗？我们以前常去的南城那家日料店关门了。”
姜檀自毕业后一直待在北城，偶有出差的时候，但不会特意撇开同行的人去大学参观念旧，她摇头，“不知道，很久没去了。”
谢约了然点头，终是没说什么。
又吃了几贯，姜檀还是难以放下心来，注意力时不时飘至何遂安身上，但对方到底没说什么，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她也不好一直问。
中途，主厨递来海胆，海胆最外层裹着一圈海苔，一口下肚，惊艳得姜檀眼睛直冒星星。不说这家店正不正宗，但是食材确实新鲜，半点腥味都没有，海胆甜得人嘴角上扬。
何遂安见姜檀这副模样，总也忍不住发笑，“这么喜欢？”
姜檀咽完，轻轻摇着头，“只是好久没吃日料了。”这段时间又是年末，忙得不行，哪有空吃自己想吃的，最多让阿姨加加餐，很少来店里吃，尤其是日料。
最后的收尾是由主厨将鱼，肉，鸡蛋卷成紫菜包饭的模样，姜檀已经吃饱，可盛情难却，还是吃了一块。
入口没什么特别惊喜的味道，就是那种很质朴的好吃。
吃完，放下筷子，谢约在一旁笑着对她说，下次想来的话可以直接告诉他。
姜檀拿着纸巾擦嘴，微笑说会的。何遂安也在笑，只是没说话。
饭局结束，姜檀何遂安和谢约在车前告别。
看着谢约的车汇入星星点点的车流，姜檀才转身。
何遂安脸色有些不好，唇色苍白，没什么血色。
她扶上对方胳膊，蹙眉发问：“是不是不舒服？”
何遂安坦白，有些犯恶心。
姜檀立即明白过来，“吃饭吃的？”
何遂安不说话。
姜檀叹口气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随即将人推进副驾驶，“我来开车，你休息休息。”
何遂安识相，老老实实扣上了安全带。
“你不吃生的还来？”姜檀不理解他，不是最关心自己身体吗？怎么尽胡闹了。
前车的尾灯映入瞳孔，泛出点点红光，在夜色里多了几分诡异。
何遂安胳膊支在车窗边沿，没顺着姜檀的问话回答，而抛出一个新话题，“你在南城读大学？”他以前好似从来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因为疑似出轨事件而生出危机意识，刚刚谢约说话时，他多留意了下。
姜檀点头，“嗯，南城大学。”
“怎么不在北城读书？”何遂安侧头问。
“没想那么多。”姜檀隐而不答。
“南城好玩吗？”
“还行，你想去？”姜檀替他考虑，“南城不比北城，没有暖气，虽然温度不至于有北城这么低，但总归没有北城这么方便。”
何遂安薄唇微抿，“我就这么一说。”
除了车外偶有的鸣笛声，车内倏地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姜檀不欲再打开南城的话题，而何遂安心里又憋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这种沉默竟一直延续到回家。
在车库内停好车，姜檀解开安全带，想要推开车门时，反被何遂安拉住，又落回座位上，她脸上爬满了不解，“怎么了？”
何遂安眼神幽怨，如同深闺怨妇，“你怎么都不好奇我在哪里读书？”
这一路的沉默原来是在等这个，姜檀被他逗笑，语气也似哄骗小孩儿，“因为我知道啊，法国嘛。”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刚刚话说出口何遂安就后悔了，好似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稍微一问便知晓了。
只是这样一对比，何遂安心底不免涌起愧疚，因为他以前好像从来没关心过她。关于她的回忆也仅存于婚后的这几年，他并不好奇过她的过去。
姜檀在哪儿读书，在哪儿实习，闲暇时爱做什么，爱吃什么他都不知道，甚至连她爱吃日料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两人间的柔情不过几顿他亲手做的饭菜，甚至下厨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说实话，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姜檀见他陷入迷茫，直接揭晓谜底，“哎呀，结婚那时候妈不是把我叫过去说了一堆你的病史嘛！那时候知道的。”
蒋芷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当时和她聊了许久，把何遂安从小到大那点事情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
眼见着何遂安还在想，姜檀直接给他安全带解开，咔哒一声，安全带弹回原来的位置。
姜檀拍了拍他，“回屋吧。”
何遂安不再被束缚，半面身子从副驾驶越过，轻浅的吻落在姜檀的唇间。
姜檀心间一荡，一双杏核眼瞪得浑圆，显然被对方吓到了。
何遂安分开后，她讷讷，“你怎么了？”这段时间太不对劲了，怎么这么喜欢亲她。
他们俩倒也不是没有亲昵时刻，只是最近浓度过高，搞得两人相处十分别扭。
不过这显然是姜檀单方面的感受，何遂安半点不自在都没有，笑着摸了摸对方唇角，然后转身开了车门下车。
走出车库前还特意绕到姜檀这一侧，敲敲车窗示意她下车。
姜檀坐在车里，表情几分莫名，直到何遂安身影在车库消失不见，她才“嘶”了一声，歪着闹大从车上下来。
实在是太奇怪了。
*
谢约提出的那些剧本建议几个编剧消化，一周后落地了第一稿。
剧本最后先是打了个障眼法，让观众误以为小南天真地想劝曾有佳投诚，实际上小南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投诚不行，便让曾有佳就地正法。
结局走得是团圆类型，只是小南还是牺牲了。
编剧说，纠结过要不要让小南死得壮烈点，但是乱世浮萍，生死都不能做主，让小南死得随意点反而更有悲剧色彩。
姜檀和袁筠没有异议，只是觉得这样处理比起悲剧色彩，更有点虎头蛇尾，但实在也提不了更好的建议，便推给谢约，几人商定明天再开一次剧本会议，磨磨细节。
自那天日料店吃饭后，姜檀和谢约也没怎么见过面，偶有工作上的交流都靠微信。
两人都比对方想象中的还要忙，谢约还有其他项目筹备，而姜檀这边赶上瑞影的年会，实在是无法抽身。
前两天，瑞影年内最后一部剧定档了，开会时有人提到年会，姜檀这才想起得开始筹办了。
影视公司嘛，年会自然得办的有声有色些，瑞影年会最有趣的地方则在于角色扮演，大部分角色都会在当年播的剧里选。
不过仔细起来也没那么严格，时间跨度可以适当放宽。
就是无论你想扮演谁都可以，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标志性特征，总而言之就是一眼可以认出来。
不过标志性特征直接就过筛掉了许多现代剧，大家都是职场打工人，这种扮演和没扮演是一样的，于是大部分人都直接锁定古装剧。
今年古装播得好，大家都松了口气。
姜檀上班时，还在电梯里听见大家讨论扮谁，总之氛围是有了。
下午三点，小葛进屋放下文件时，提醒她一句，外面下雪了。
姜檀这才昂起因长久低头而泛酸的脖颈瞥向一旁的落地窗，丝丝片片的雪混在铅灰般的天空里，其实没什么美感。
她无法理解影视作品甚至小说里对雪景的推崇，就像此刻小葛在她的落地窗前驻足。
“姜姐，你这里能看清雪欸，我刚刚去楼下拿文件时，都只剩下雨点子了。”
姜檀敷衍应答：“可能化了吧。”头也没抬起，直接看着小葛递过来的资料。
有些头疼，今年其实算起来有不少热播剧和几部口碑剧，但是落在文件上一换算，反倒亏损了些。
姜檀往前页翻，对着剧一部一部细数下来，发现头部剧都处于一个入不敷出的状态，反倒是些腰部的剧是正向的。
忍不住叹气。
市场是这样，总归头部都是不赚钱的，但还是得想想办法，因为一家有知名度的公司不可能只拍腰部剧，尤其大部分影视公司都需要头部剧的声量来站稳塔尖。
看报表看得入神，一下忘了时间。等姜檀一一复盘完，天早都黑了。
姜檀反应过来，连忙拿着手机和包跑到门旁的衣架边，一边穿衣服一边拿着手机看消息。
何遂安半个小时前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但她当时太入神，没听见。
此刻看见，抓紧回拨过去，电话一下接通，姜檀先是道歉然后又说自己马上下来。
何遂安在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听不出生气的苗头，让姜檀慢慢来，别着急。
姜檀“嗯”了两声，挂断电话。走之前还是回头把桌上的文件塞进包里，还剩几条收尾的没看见。
何遂安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三好丈夫，早上送她上班，晚上接她下班的，十分准时。
姜檀一开始还觉得别扭，想要拒绝，说自己忙不过来会配司机的。
何遂安当下没有异议，不过第二天却准时替她做好早饭，吃完又等她上车。
一开始姜檀是觉得对方做都做了，没必要让对方白做这些，便上了车，到后面几天姜檀实在是无法拒绝对方如此贴心的准备，也就习惯了。
一路小跑着到公司楼下，何遂安车停得不远，大概是接到了她的电话，此刻站在车外等她。
这场雪下了很久，从下午一直下到现在。
皑皑白雪覆盖着目光可及的一切，清爽得像世界本就如此。
雪还在下，姜檀走出公司门廊时能感受到附着于脸上的点点凉意。
这种感受不似雨，而是真真切切的雪，先是碰到脸颊，然后再感受到凉意。
何遂安今天也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发丝被风吹起些，气质也被撩拨起来，看着十分松散自然。
雪花隔着百十米的距离汇聚成小点飘散在他周边，黑白对映，整个人于雪景中非常出挑亮眼，口鼻冒出的白雾更似仙气，多了分芝兰玉树的气质。
大众对雪景的推崇也似乎有了原因。
姜檀胸口处揣着一颗跳得飞快的心脏，见此情景，也实在难以分辨那一刻到底是因为那阵小跑而心跳加速还是纯纯因为雪中的这个人。
不远处的何遂安见姜檀走得慢，嘴角牵着笑意几步走到她跟前。温热的手一下捉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今天的服务格外周到，姜檀在车内坐好，何遂安还奉上了安全带服务。
冷清的雪松气味飘过鼻下，身体一僵，心脏抑制不住跳得极快。姜檀忍不住握拳，身子也下意识往后躲去，生怕对方察觉她当下不对劲的状态。
幸好对方什么也没发现。何遂安扣好安全带，就关好车门往副驾驶走去。
姜檀这才挪动了些身子，缓了口气。
真是要了老命了，都结婚三年多了，还会因为这种小事心动。
好没出息！
谢约的车在前面带路，日料店在公司附近，没在路上花多少时间。
下车前，姜檀又问了何遂安一遍，“你真能吃这些吗？”
她记得何遂安是不吃生食的，先前她从南城带回了一小坛醉蟹，他一点都没碰，况且他病才刚好。
何遂安见姜檀认真样，忍不住笑，“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他确实不太能吃，只是他不放心姜檀和谢约单独吃饭。
谢约……
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
这家日料店应该是新开的，不然姜檀不会没来过的。
店门口一张木制招牌挂在一边，写着“酉野”两字，整个店面看起来像是一个黑色不规则的礼盒。
走到门口，谢约报出一个她没听过的名字，店员听完点头，然后领着三人入内。
姜檀这时候才知道这家店是预约制的。
内里装修还算雅静，和店外风格一致，黑色调为主，配合深棕色的木制桌面，和半暖光的投影，显得十分高级。
厨房在店内中心，吧台一样将主厨圈住。
店员领三人坐进位置，姜檀坐在谢约和何遂安之间。
谢约说，他和店家是朋友，主厨是日本人，厨艺十分正宗。
姜檀微张嘴巴略微惊讶地点头，心里浮现期待。
先上的是白虾，剥了壳，浇了酱料，红白相间，黑色的碟边还附着一坨山葵。
姜檀一筷子夹起一口没有酱料的白虾，入口先是软滑，果冻一般的口感，然后才慢慢品出鲜甜，吃完还能感受到食材的那份新鲜。
她眉心一挑，很是满足，谢约选的这家店确实不错。顾及到何遂安可能不习惯，姜檀问他用不用单独点个其他菜什么的。
何遂安摇头，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夹起白虾肉丢进嘴里，面色不改地细嚼慢咽。
该说不说，何遂安的吃相是十分好的，即使姜檀自持对他有几分了解，光看表情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不喜欢生食的人，完全就是在享受美食。
还有几道开胃菜，也不全是生食，姜檀放下心来，也没再时刻关注何遂安，兀自品尝起来，吃到不错的餐点，偶尔会和谢约相视一笑，点评起来。
印象比较深的一道开胃小菜是年糕乌鱼籽，年糕夹着乌鱼籽，最外层则抱着一层海苔，软糯黏牙，还有淡淡的咸香味，即使不喜欢吃日料的人，也能感受到的最质朴的美食魅力。
何遂安放下筷子，往身旁递出注意力。
姜檀和谢约两人对于日料很有共同话题，而他不爱吃生的，对日料研究并不多，一时间有种无从插入两人对话的失落感。
开胃菜吃完就是寿司，第一贯是鲷鱼，口味清爽，口感偏糯，将刚刚感受到的腻味在喉间压下。
谢约解释鱼肉事先用海带熟成了一下，所以味道与他们以前常吃的那家店有所不同，但也是因为这样才更正宗。
姜檀点头。
谢约忍不住提起过去，“你知道吗？我们以前常去的南城那家日料店关门了。”
姜檀自毕业后一直待在北城，偶有出差的时候，但不会特意撇开同行的人去大学参观念旧，她摇头，“不知道，很久没去了。”
谢约了然点头，终是没说什么。
又吃了几贯，姜檀还是难以放下心来，注意力时不时飘至何遂安身上，但对方到底没说什么，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她也不好一直问。
中途，主厨递来海胆，海胆最外层裹着一圈海苔，一口下肚，惊艳得姜檀眼睛直冒星星。不说这家店正不正宗，但是食材确实新鲜，半点腥味都没有，海胆甜得人嘴角上扬。
何遂安见姜檀这副模样，总也忍不住发笑，“这么喜欢？”
姜檀咽完，轻轻摇着头，“只是好久没吃日料了。”这段时间又是年末，忙得不行，哪有空吃自己想吃的，最多让阿姨加加餐，很少来店里吃，尤其是日料。
最后的收尾是由主厨将鱼，肉，鸡蛋卷成紫菜包饭的模样，姜檀已经吃饱，可盛情难却，还是吃了一块。
入口没什么特别惊喜的味道，就是那种很质朴的好吃。
吃完，放下筷子，谢约在一旁笑着对她说，下次想来的话可以直接告诉他。
姜檀拿着纸巾擦嘴，微笑说会的。何遂安也在笑，只是没说话。
饭局结束，姜檀何遂安和谢约在车前告别。
看着谢约的车汇入星星点点的车流，姜檀才转身。
何遂安脸色有些不好，唇色苍白，没什么血色。
她扶上对方胳膊，蹙眉发问：“是不是不舒服？”
何遂安坦白，有些犯恶心。
姜檀立即明白过来，“吃饭吃的？”
何遂安不说话。
姜檀叹口气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随即将人推进副驾驶，“我来开车，你休息休息。”
何遂安识相，老老实实扣上了安全带。
“你不吃生的还来？”姜檀不理解他，不是最关心自己身体吗？怎么尽胡闹了。
前车的尾灯映入瞳孔，泛出点点红光，在夜色里多了几分诡异。
何遂安胳膊支在车窗边沿，没顺着姜檀的问话回答，而抛出一个新话题，“你在南城读大学？”他以前好似从来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因为疑似出轨事件而生出危机意识，刚刚谢约说话时，他多留意了下。
姜檀点头，“嗯，南城大学。”
“怎么不在北城读书？”何遂安侧头问。
“没想那么多。”姜檀隐而不答。
“南城好玩吗？”
“还行，你想去？”姜檀替他考虑，“南城不比北城，没有暖气，虽然温度不至于有北城这么低，但总归没有北城这么方便。”
何遂安薄唇微抿，“我就这么一说。”
除了车外偶有的鸣笛声，车内倏地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姜檀不欲再打开南城的话题，而何遂安心里又憋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这种沉默竟一直延续到回家。
在车库内停好车，姜檀解开安全带，想要推开车门时，反被何遂安拉住，又落回座位上，她脸上爬满了不解，“怎么了？”
何遂安眼神幽怨，如同深闺怨妇，“你怎么都不好奇我在哪里读书？”
这一路的沉默原来是在等这个，姜檀被他逗笑，语气也似哄骗小孩儿，“因为我知道啊，法国嘛。”
“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刚刚话说出口何遂安就后悔了，好似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稍微一问便知晓了。
只是这样一对比，何遂安心底不免涌起愧疚，因为他以前好像从来没关心过她。关于她的回忆也仅存于婚后的这几年，他并不好奇过她的过去。
姜檀在哪儿读书，在哪儿实习，闲暇时爱做什么，爱吃什么他都不知道，甚至连她爱吃日料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两人间的柔情不过几顿他亲手做的饭菜，甚至下厨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说实话，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
姜檀见他陷入迷茫，直接揭晓谜底，“哎呀，结婚那时候妈不是把我叫过去说了一堆你的病史嘛！那时候知道的。”
蒋芷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当时和她聊了许久，把何遂安从小到大那点事情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
眼见着何遂安还在想，姜檀直接给他安全带解开，咔哒一声，安全带弹回原来的位置。
姜檀拍了拍他，“回屋吧。”
何遂安不再被束缚，半面身子从副驾驶越过，轻浅的吻落在姜檀的唇间。
姜檀心间一荡，一双杏核眼瞪得浑圆，显然被对方吓到了。
何遂安分开后，她讷讷，“你怎么了？”这段时间太不对劲了，怎么这么喜欢亲她。
他们俩倒也不是没有亲昵时刻，只是最近浓度过高，搞得两人相处十分别扭。
不过这显然是姜檀单方面的感受，何遂安半点不自在都没有，笑着摸了摸对方唇角，然后转身开了车门下车。
走出车库前还特意绕到姜檀这一侧，敲敲车窗示意她下车。
姜檀坐在车里，表情几分莫名，直到何遂安身影在车库消失不见，她才“嘶”了一声，歪着闹大从车上下来。
实在是太奇怪了。
*
谢约提出的那些剧本建议几个编剧消化，一周后落地了第一稿。
剧本最后先是打了个障眼法，让观众误以为小南天真地想劝曾有佳投诚，实际上小南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投诚不行，便让曾有佳就地正法。
结局走得是团圆类型，只是小南还是牺牲了。
编剧说，纠结过要不要让小南死得壮烈点，但是乱世浮萍，生死都不能做主，让小南死得随意点反而更有悲剧色彩。
姜檀和袁筠没有异议，只是觉得这样处理比起悲剧色彩，更有点虎头蛇尾，但实在也提不了更好的建议，便推给谢约，几人商定明天再开一次剧本会议，磨磨细节。
自那天日料店吃饭后，姜檀和谢约也没怎么见过面，偶有工作上的交流都靠微信。
两人都比对方想象中的还要忙，谢约还有其他项目筹备，而姜檀这边赶上瑞影的年会，实在是无法抽身。
前两天，瑞影年内最后一部剧定档了，开会时有人提到年会，姜檀这才想起得开始筹办了。
影视公司嘛，年会自然得办的有声有色些，瑞影年会最有趣的地方则在于角色扮演，大部分角色都会在当年播的剧里选。
不过仔细起来也没那么严格，时间跨度可以适当放宽。
就是无论你想扮演谁都可以，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标志性特征，总而言之就是一眼可以认出来。
不过标志性特征直接就过筛掉了许多现代剧，大家都是职场打工人，这种扮演和没扮演是一样的，于是大部分人都直接锁定古装剧。
今年古装播得好，大家都松了口气。
姜檀上班时，还在电梯里听见大家讨论扮谁，总之氛围是有了。
下午三点，小葛进屋放下文件时，提醒她一句，外面下雪了。
姜檀这才昂起因长久低头而泛酸的脖颈瞥向一旁的落地窗，丝丝片片的雪混在铅灰般的天空里，其实没什么美感。
她无法理解影视作品甚至小说里对雪景的推崇，就像此刻小葛在她的落地窗前驻足。
“姜姐，你这里能看清雪欸，我刚刚去楼下拿文件时，都只剩下雨点子了。”
姜檀敷衍应答：“可能化了吧。”头也没抬起，直接看着小葛递过来的资料。
有些头疼，今年其实算起来有不少热播剧和几部口碑剧，但是落在文件上一换算，反倒亏损了些。
姜檀往前页翻，对着剧一部一部细数下来，发现头部剧都处于一个入不敷出的状态，反倒是些腰部的剧是正向的。
忍不住叹气。
市场是这样，总归头部都是不赚钱的，但还是得想想办法，因为一家有知名度的公司不可能只拍腰部剧，尤其大部分影视公司都需要头部剧的声量来站稳塔尖。
看报表看得入神，一下忘了时间。等姜檀一一复盘完，天早都黑了。
姜檀反应过来，连忙拿着手机和包跑到门旁的衣架边，一边穿衣服一边拿着手机看消息。
何遂安半个小时前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但她当时太入神，没听见。
此刻看见，抓紧回拨过去，电话一下接通，姜檀先是道歉然后又说自己马上下来。
何遂安在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听不出生气的苗头，让姜檀慢慢来，别着急。
姜檀“嗯”了两声，挂断电话。走之前还是回头把桌上的文件塞进包里，还剩几条收尾的没看见。
何遂安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三好丈夫，早上送她上班，晚上接她下班的，十分准时。
姜檀一开始还觉得别扭，想要拒绝，说自己忙不过来会配司机的。
何遂安当下没有异议，不过第二天却准时替她做好早饭，吃完又等她上车。
一开始姜檀是觉得对方做都做了，没必要让对方白做这些，便上了车，到后面几天姜檀实在是无法拒绝对方如此贴心的准备，也就习惯了。
一路小跑着到公司楼下，何遂安车停得不远，大概是接到了她的电话，此刻站在车外等她。
这场雪下了很久，从下午一直下到现在。
皑皑白雪覆盖着目光可及的一切，清爽得像世界本就如此。
雪还在下，姜檀走出公司门廊时能感受到附着于脸上的点点凉意。
这种感受不似雨，而是真真切切的雪，先是碰到脸颊，然后再感受到凉意。
何遂安今天也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发丝被风吹起些，气质也被撩拨起来，看着十分松散自然。
雪花隔着百十米的距离汇聚成小点飘散在他周边，黑白对映，整个人于雪景中非常出挑亮眼，口鼻冒出的白雾更似仙气，多了分芝兰玉树的气质。
大众对雪景的推崇也似乎有了原因。
姜檀胸口处揣着一颗跳得飞快的心脏，见此情景，也实在难以分辨那一刻到底是因为那阵小跑而心跳加速还是纯纯因为雪中的这个人。
不远处的何遂安见姜檀走得慢，嘴角牵着笑意几步走到她跟前。温热的手一下捉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今天的服务格外周到，姜檀在车内坐好，何遂安还奉上了安全带服务。
冷清的雪松气味飘过鼻下，身体一僵，心脏抑制不住跳得极快。姜檀忍不住握拳，身子也下意识往后躲去，生怕对方察觉她当下不对劲的状态。
幸好对方什么也没发现。何遂安扣好安全带，就关好车门往副驾驶走去。
姜檀这才挪动了些身子，缓了口气。
真是要了老命了，都结婚三年多了，还会因为这种小事心动。
好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