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姜檀硬着头皮走进,沙哑着声音,“嗯,怎么不睡?”

    “睡不着。”何遂安冲她招了招手。

    月光越过窗户,飘飘然地落在他的肩上,浴袍被染成月白色,呈现一种淡淡的蓝色。

    像是窥见他的灵魂底色,整个人都有种莫名的感伤。

    姜檀拖沓着脚步走到他跟前,“喝酒更睡不着了。”

    “嗯,但是想喝。”

    “还是难受?”

    “有点儿。”

    姜檀挨着沙发边,何遂安伸手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姜檀刚刚洗澡用的他的沐浴露,身上的香气自然而然地和他融为一体。

    他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话音没了着落,只剩下空调制热的声音。

    和他预想的不同。

    何遂安也不纠结,十分自然地接下自己的话,“你不好奇何禹吗?”

    姜檀喉间一窒,很快平复。

    她好奇,只是这种好奇能不能被满足取决于他,不确定性太高。她不想让自己的好奇落空,所以选择不好奇。

    某一瞬间,她恍然,她和何遂安本质是同一种人,界限感很高。

    何遂安不说,她便会掐灭自己的好奇。某种程度上,也很默契。另一种般配。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静静地停留在他身上,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姜檀眼里闪过疑惑。姑姑的儿子?什么意思?

    何遂安将头埋进姜檀的肩窝,深深叹了一口,“怎么办?忽然不想说了……”怕她听完这些,瞧不起自己。

    姜檀眼睛一瞪,像发怒的小兽。

    怎么可以!自己丢出一颗地雷,然后不管不顾地跑了,剩下其他人无从下脚。

    幸而何遂安只是嘴上说说,下巴支在她肩颈,缓缓道来。

    豪门秘辛总带着点禁忌的,尤其这么多年何禹都没回来,显然是大有内容。但故事比姜檀想象得更加复杂,即使有心理准备,也着实为这个故事捏了把汗。

    何禹的母亲叫何汝秦,从名字上也可以看出来是何汝君的妹妹。

    最开始是兄妹的相亲,结尾是兄妹的相爱。

    何汝秦高中的时候爱上了何汝君,不同于兄妹的爱,是异性间的爱。

    感情生出异变,最先察觉的是何汝君,作为哥哥不可以带坏妹妹,于是上大学的何汝君带回了自己的女朋友。

    何汝秦试着接受,但从小的娇养导致她无法轻易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就这样被人抢走,心态逐渐扭曲,以至于后来发展严重,有了自残倾向。

    家里人除了何汝君,都不知道何汝秦的症结在何处,以为是学业压力过重,纷纷提出解决办法。

    最后是何汝君提出,送何汝秦出国。

    何父何母一听,拍手叫好,说是个好主意,没有升学压力,何汝秦的病应该能缓解些。

    何汝秦不想离开,但又说不出口自己不想离开的原因,终于还是接受了建议。何母担心何汝秦不适应,跟去美国陪了她半年。

    待了半年,何汝秦的病情确实有所缓解,何母以为是出国奏了效,便让她继续在国外学习。

    在大家以为一切步入正轨之际时,何汝秦偷偷回国了。

    一回国便撞见何汝君和他当时的女朋友约会,何汝秦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自残彻底。幸亏何母发现得及时,没能酿成大错。

    深藏心底的秘密公之于众,何汝秦干脆破罐子破摔,要求何汝君分手。

    何汝君不同意,何汝秦又开始自残。何母心疼至极,让何汝君假意答应,先安抚何汝秦。何汝君还是不同意,坚持认为这是纵容溺爱,反而会害了她。

    姜檀感慨,你爸爸果然很正气,这都不为所动。

    何遂安问她,“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姜檀还真思考起来,“我会答应吧,先安抚再说。”都已经威胁到性命了,显然安抚很重要,尤其何汝秦生病了,大脑会刺激她做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何遂安看着她,“嗯,你是对的,所以他后来很后悔。”

    何汝秦的病已经严重到无法控制自我了,趁着何汝君当时的女朋友下课,一脚油门下去,撞了好多人。

    女朋友躺在在医院昏迷不醒,何汝君这时候才追悔莫及。

    何汝秦被刑事拘留,何母到处奔走,替她找关系。

    眼见着要被判刑,女朋友从昏迷中转醒。当年对于这种判罚没有那么严格,几家人商量着私下赔钱和解。

    只是何汝君的这段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何汝秦住院一年,有所好转,情绪不再偏激,也没有了自残的行为。回家后,才发现何汝君不见了。

    她追问何父何母,何汝君在哪儿,没人回答她。

    何母请了个专业护工,时时刻刻陪她,美其名曰照顾,实则是监控。

    可后来何汝秦还是跑了,她总有办法见缝插针。她找了侦探去调查何汝君的位置,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有了结果。

    何汝秦悄悄跑到何汝君住的地方,让房东给她开门。

    房东怀疑,但何汝秦拿出身份证明,再大的疑虑也打消了。

    何汝秦进屋先是给何汝君的水下了药,然后跑到卧室,躲进了柜子里。

    再后来,何汝秦怀着孕回了家。

    何母得知后,整日以泪洗面,直呼造孽,何汝秦恍若未闻,只期待肚子里的孩子。

    她坚信,只要她生了这个孩子,以何汝君的责任感,是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事与愿违,何汝秦在生产时遇到大出血,抢救无效,连何汝君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何汝君再次回来,就是带着蒋芷,他没瞒她,全都告诉了她。蒋芷知道后,更加心疼眼前这个男人,表示自己不在乎。

    “那后来何禹怎么离开了。”像是在这个家里消失了一样。

    “因为我。”

    直系血亲的结合导致何禹出生就有心脏病的问题。何父何母看着小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心疼到不行,又加上何汝君常年在外,他们便将爱意全部倾注于何禹身上。

    爱意浇灌长大的何禹自然看不惯另一个抢走他关心的人存在。

    何禹继承了何汝秦的偏激,给尚在襁褓的何遂安喂了很多药。

    几经抢救,何遂安才活了下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使再爱何禹,也不能任由他伤害别人,他们不想看见何汝秦的悲剧再次重演。

    何父何母在城郊另外置了一间屋子,带着何禹离开。

    听完故事,姜檀心口堵着一口气,始终顺不下去,难受得不行,她拿过何遂安手里的酒瓶,对着瓶口饮下一口,那口气才终于呼出。

    酒精麻痹自我最有效果。

    姜檀感受到身上发热,情绪也不自觉被放大,她摸上何遂安的脸颊,“所以你身体不好是因为这个?”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一直以为何遂安是天生的身体不好。

    “嗯,名字也是后来改的。”何遂安抱着姜檀,慢悠悠晃着。

    其实他也没那么难过,最难过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很能自洽。但如果能让姜檀心疼他一些,他愿意剖开伤口给她看。

    姜檀好奇,“你原来叫什么?”

    何遂安抬头,“想知道?”

    姜檀点头。

    “不告诉你。”何遂安嘴角一勾,发出清浅的笑,配合周边的酒气,像只勾人的狐狸。

    姜檀觉得自己真是醉了,忽然想就此吻上他的唇。薄薄软软,粉粉嫩嫩,看上去就很好亲。

    她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清醒。

    “你是因为他回来难过吗?”姜檀想起那天桌上的氛围,和与她同频的温度。

    何遂安否认,“不是,那时候我很小,早就不难过了。”

    姜檀眼里多出犹豫。

    何遂安拨开这份呢犹豫,嘴唇挨近姜檀的颈侧,说话时,肌肤相碰,像在亲吻,“想说什么?”

    “……你是因为沈莫青难受吗?”

    沈莫青?

    怎么突然提到她?

    何遂安微微退离,留出一指节的距离,“怎么突然提到她?”

    “……其实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姜檀如实相告。

    那天晚上……

    如果不是姜檀提及,他都快要忘记了,“你别误会。”

    “嗯,你说。”

    “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真的?”姜檀逗他。

    “真的。”他也没能想到姜檀这么巧能撞见,当时该再冷漠些的。

    “嗯,我信你。”她又不是傻子。

    何遂安不欲破坏此时的氛围,他迎着月光一点一点对方的耳垂。姜檀嘤咛一声,躲开了。

    何遂安轻笑,然后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接着像对待瓷器一般小心翼翼,一下一下轻啄着对方,几乎吻遍了她。

    姜檀感受到对方的兴致,挣扎着躲开,“不行。”

    何遂安唇在对方身上游走,声音含糊不清,“为什么不行?”

    “疼……”

    夜色敲出一连串清朗的笑声,姜檀躲在暗处,藏起自己通红的耳朵。

    静静僵持着。

    见何遂安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悄悄松口气。

    还没等到气完全泄出,何遂安动作飞快,拉开了她的浴袍。春光乍然泄出,姜檀推了身上人一把,没能得逞。

    接着,她循着月色,看见黑影逐渐远离。

    抱枕被五指塑形,捏出多种模样。

    眼前再次炸开烟花,五彩斑斓,明暗交替,情绪一片空白。

    何遂安再次出现眼前,嘴角撇着水光,邀功般看向她,“这下不疼了。”

    姜檀尾音颤抖着,“……滚。”

    月色悄然照亮背脊,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伤疤颠簸起来,更显其可怖。

章节目录

玻璃珠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布福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布福莱并收藏玻璃珠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