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日,皇帝暂封御笔,整日与妃嫔们观戏听曲、打牌斗茶。

    二十九日,皇帝在宫中设宴,邀宗亲重臣们共度佳节,并赐下封赏、分发年礼,君臣同乐。

    次日正值除夕,魏嘉禾前一晚轮值,便起得略晚些。

    推门出去,院里却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

    “可不敢让殿下来贴。”

    “求殿下可怜可怜我们做奴婢的,您要是摔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李宣被一群人拦着,无奈道:“你们贴不来,又不让我贴。”

    “这是做什么?”魏嘉禾近前来,好奇问道。

    “昨夜父皇一时兴起,要仿古制,叫众大臣们写些春帖子词,好贴在各殿门楣上。”说着,李宣把手上的帖子交给她。

    “你看看,父皇已命人捡些最好的,贴在养心殿与寿康宫。”

    “怎的是殿下亲自来贴?”左不过是借新春景象以颂圣德,魏嘉禾略翻一翻,便失了兴致。

    李宣几欲掩面:“父皇下令写得好的有赏,写不出的罚酒三杯。我虽作了一帖,父皇只道写得不好,要另罚我。”

    “大过年的还要考殿下啊。”画秋道,“也太勤勉了。”

    魏嘉禾笑道:“这算什么?按宋制,翰林们一年八节都要作帖子词进上。殿下还需努力,不然次次领罚,太跌面子。”

    “我能作出来,已然不错。”李宣道,“还有些做不出的,才丢脸呢。”

    画秋万分同情,道:“这太难为人,譬如人家武将们,多半胸无点墨啊。”

    魏嘉禾便道:“不擅此道,也可请人捉刀咯。”她继续问李宣:“那昨晚谁写的最好?”

    “探花郎曹述连作三首,庄正工丽,有太平气象。父皇喜他有捷才,点他为魁,还当场升了官,叫他进了翰林院,加知制诰。”

    李宣笑眯眯看着魏嘉禾,“昨夜他可是大出风头,把老老少少都比下去了。。”

    魏嘉禾感叹道:“如此,他也算回了正途。”

    “你不想听听他写的好诗?”李宣道,“我虽不会写,这点子记性还是有的。”

    魏嘉禾笑着摇头道:“春帖子词再好,要么歌颂升平,要么曲意规谏。我倒想听听殿下写的。”

    “罢了罢了,大过年的何必来取笑我?”李宣赶紧换了个话题,“这还未贴上呢?待会儿父皇过来,我又得挨批!”

    “她们怕你跌坏了,你怕她们贴坏了。”魏嘉禾看看周围,笑嘻嘻道,“不妨交给我,这可使得?”

    “自然使得,我亲自来扶梯子。”

    李宣把旁人都赶走,只留了一两个打下手的。

    魏嘉禾爬上梯子,一面听他指挥,一面依次贴好。下来时,手指冻得僵冷。

    “可贴正了?”她说着仰头往上看,顺便呵手道。

    “我看,个个都好。”李宣把取来自己的手炉,塞到她手里。

    魏嘉禾打趣他道:“殿下多练练,明儿也给我写一个贴着吧。”

    李宣笑嘻嘻地说道:“又捉弄我?我看自己写一个,未必比上头贴的差。”

    至晚间,又是一番火树银花不夜天。

    皇宫中日日夜夜爆竹烟花放个不停,直闹到过了元宵,才略安静些。

    春暖烟晴,花枝初放。

    二月十二日清晨,长春宫慧贵妃产下一女,为四公主。

    魏嘉禾奉太后之命,往长春宫送贺礼,在贵妃怀里看过一眼。

    见孩子生得白净可爱,魏嘉禾忍不住道:“贵妃娘娘,可否让我抱一抱公主,沾沾喜气。”

    这点子小事,慧贵妃自然应允。

    魏嘉禾接到手里,只觉得孩子轻飘飘的,生怕摔了碰了。

    这时,皇帝下了朝匆匆赶来。

    魏嘉禾忙把四公主交给她父亲。

    这孩子不怕生,到皇帝手里,笑得更欢了,滴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他。

    皇帝万分欣喜,“传朕旨意,封四皇女为长乐公主,一应用度比照晋阳之例。”

    又道:“此日正是花朝节,朕便以御花园百花相赠,但愿四公主能得花神庇佑!”

    “另,后宫宫女太监各赏两个月的月例,绸缎两匹。长春宫上下破格再多赏一个月月钱,并春衣四套。”

    “慧贵妃有功,自今日起享皇贵妃礼,摄六宫事。”

    虽是女儿,但因慧贵妃位尊、皇帝宠爱,这排场几乎与压过了荣妃所生的七皇子。

    众人连忙领赏谢恩。

    魏嘉禾见机便上前来说了几句贺辞,又道:“奴婢暂且告退,回去与太后娘娘报喜!”

    皇帝眼珠子在她身上打量着,忽问道:“你进宫多少时日?”

    魏嘉禾低头答道:“奴婢去岁二月进宫,正好一年。”

    “一年啊……”皇帝似是感慨着流光易逝,随后赏下恩典,“念你在宫中勤勉有加,朕赏你一个月的假。”

    “奴婢谢皇上恩典。”魏嘉禾虽不明所以,只得先答应着。忽又低声道:“只是太后娘娘那里……”

    皇帝望着她,笑道:“无妨。太后还能拦着你们父女团聚?算算日子,你父亲这二三日便该到京城了。”

    魏嘉禾这才明白,忙谢恩不止。

    待转回寿康宫来,庾太后听闻此事,岂有不允之理。

    “你家在京城可有宅子?还是住定国公府?”庾太后还替她担忧起来,“皇帝忒随心,倒弄得你手忙脚乱。”

    魏嘉禾答道:“住别人家哪有自家舒服?父亲在京城置办了房子,叫忠仆料理着。”

    “你且去收拾,穿的用的都带齐全。虽是自家,可到底大半年没回去,只怕家里的物件都积了灰。”庾太后吩咐着,又命书夏道,“叫人备好车马,送她家去。”

    魏嘉禾自是千恩万谢。

    引春书夏等听见她能家去,个个艳羡不已,吵吵嚷嚷地,非得让她带些新鲜玩意儿回宫来,又塞给她各式各样的东西,以备宫外不时之需。

    幸得了太后恩典,魏嘉禾一路畅通出了宫门,到自家别院时正赶上晚饭。

    魏嘉禾叫下人把东西搬进去,又向赶车的太监道:“不妨进屋喝杯茶?”

    那太监却道:“不瞒姑娘,我们还得赶在天黑宫门下钥前回去。时间紧着呢。”

    “今日有劳了,这点子心意,请你们吃酒。”魏嘉禾莞尔一笑,往他手里塞了些碎银子。

    “姑娘破费了。”二人欢欢喜喜收了钱告辞。

    魏家一众仆人却是欢欢喜喜扫洒屋舍去了。

    老仆妇周婶一面端茶倒水,一面问道:“小姐怎么这时辰出宫来?”

    “父亲大约这二三日便到京城,皇上恩典,特许我们父女团聚。”

    “呀!怎么老爷不曾打发人传个信?”周婶惊讶道。

    “父亲不曾来信么?”魏嘉禾亦觉蹊跷,只是这并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也是奉了圣命,出宫团聚来的。

    “或许父亲这回走得急,一时忘了。”她继续吩咐道,“周婶,你先命人把屋子都收拾齐整。”

    “小姐放心便是,纵使主子们不在,我们也是三日一小扫,五日一大扫的。只需换上一应细软。”

    鸟啼百花香,日暖春昼长。

    魏嘉禾在宫中呆久了,出宫后这两日闲下来竟觉得无甚趣味,只呆在家里。即便定国公府递了帖来,她也找由头搪塞了过去。

    家中园子虽小,可今春更暖,后花园里繁花如许,她便折来春色,插花供瓶。其中茶花开得最盛,异常艳丽,魏嘉禾爱不释手。

    周婶却道隔壁户部陆侍郎家也种茶花,比这还好,要替嘉禾讨两枝来。

    魏嘉禾却觉得冒昧:“虽是邻居,可毕竟咱们去年才搬过来。好端端的去问人家要,不太好吧。”

    “姑娘放心。陆大人老家昆山,还与我们老爷是同年,如今在户部做侍郎。听说这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哪儿有闲心赏茶花?”周婶解释道,“何况他家最是和善大方,一问准能得。”

    “那便问问?”

    周婶得令转身便从小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白红粉三色茶花。

    观其花瓣层次繁复又分明有序,魏嘉禾眼前一亮:“这是十八学士!果然比我们家的好。陆大人竟这般大方!”

    “很名贵么?”

    魏嘉禾点头:“茶花中当属第一。”

    周婶道:“到底是小姐见多识广。我看他家院子里栽了二三十株,只当它比普通茶花稍好些、颜色丰富些而已。”

    魏嘉禾道,“我看它花色,和宫里御花园的茶花相差无几。陆侍郎真真大手笔!”

    周婶附和她道:“难为他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正说着,忽有人匆匆来报:“小姐,老爷的船已靠岸,如今正停在码头!”

    魏嘉禾闻言撂下“十八学士”,叫人套了车,立即往码头赶。

    到了河边,只见码头上乌泱泱挤满了人和货。魏如栩正领着手下人卸箱子。

    “那道士算得真准,果然运河解了冻,正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赶紧搬,赶紧运!干完了我个个有赏!”

    魏嘉禾连忙寻过去,“爹爹!”

    魏如栩循声回头,望见她来,又惊又喜地道:“你过来做什么?谁准你出宫的?”

    “是谁叫爹爹入京,便是谁准我出宫咯。”魏嘉禾心中十分愉快,“倒是爹爹,怎么过来不提前叫人报信?”

    魏如栩正色道:“我此番入京有正事,恐怕顾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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