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栩舟车劳顿,不意在码头见到自家闺女,惊喜之余却又生出几分担忧。

    魏嘉禾拱手举向皇城,解释道:“皇上的恩赏,让我这个月陪陪父亲。”

    “那谢皇上隆恩。”魏如栩道,“为父这番领命入京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卸完了货就得入宫面圣,你且家去。”

    魏嘉禾心中十分不快,道:“竟忙到这般地步么?连换身衣裳洗个澡的功夫也无?”

    魏如栩不答话,只道:“你来得正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省得我另派人走一趟。”

    说着,便叫人搬出来一个樟木箱子,大抵是魏如栩船上用过的东西。

    “是。”魏嘉禾只得听命。

    魏嘉禾坐了马车回家去,却一心惦记着父亲,不知此番入京为着什么?

    待魏如栩陛见后再出宫,已至深夜。

    魏嘉禾仍再堂中相候,见父亲回来,忙张罗着一道吃晚饭。

    “父亲可算回来了,今日厨子做了一大桌子菜,为父亲接风。”

    魏如栩僵硬的脸这才露出一丝丝笑容,“好孩子,往后到饭点不必等我。看情形,恐怕我这个月日日都有的忙。”

    “何事这般要紧?我只当爹爹入京来给皇上送新鲜玩意的。”魏嘉禾随口问道。

    魏如栩疲倦不已,道:“送东西还在其次,大宗是算……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完。”

    魏嘉禾笑嘻嘻道:“理他呢,先吃饭吧。”

    魏如栩点头道:“兴许是饿过头了,也没什么胃口。”

    魏嘉禾搀着父亲落座,说:“宫里何时连口饭都没得吃了?”

    魏如栩只道:“一时忙忘了。”

    这一餐饭吃得静悄悄的,魏嘉禾见爹爹兴致不高,只得把满腔话语咽回肚子里。

    次日卯时,天将破晓,魏嘉禾特意起了个大早,预备着在父亲面前尽尽孝心。

    不想魏如栩早她一刻穿着朝服进了宫。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这天夜里再见时,魏嘉禾有些埋怨道:“若皇上不赏我出宫,兴许白日在宫里见爹爹会更多些。”

    魏如栩苦笑道:“这话私下说说也便罢了,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

    “知道了。”魏嘉禾忍不住问他,“爹爹究竟要忙到何时?”

    “得看皇上的意思。”魏如栩道,“谁知道皇上怎么想的?”

    除去入京那日,后面几天,皇帝似是有意将他晾在一旁。魏如栩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魏嘉禾道:“定国公府递了帖子,叫父亲带我后天去他们府上赏花吃酒看戏。父亲既不得空,我明日就叫人拒了。只是,找个什么由头呢?”

    “按规矩,我们该主动拜见。我晓得你不乐意去,这事你不必管,我这就写个回帖。”那边到底是魏如栩岳家,合该他亲自出面。

    魏嘉禾替父亲铺开纸,研好墨,伺候着父亲写下几行字。

    “好端端的,怎么没病也说病了?”

    “你当他们一家子是好相与的?”魏如栩皱眉道。

    细细一想,魏嘉禾点头叹气道:“上回在宫里见到他家夫人,还好好教导我一番呢。”

    “何时?”

    魏嘉禾答道:“年前德嫔娘娘诊出有孕,我去含章殿送东西。”

    魏如栩继续问道:“你常去各宫娘娘处走动?”

    “拢共也就三四次。”魏嘉禾伸出三根手指,“头一回是去年入宫,这是第二回。第三回便是前几日慧贵妃生产,在那儿碰见皇上,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放我出宫了。”

    魏如栩沉声道:“日后能避则避。”

    魏嘉禾摸不着头脑,只是连连点头。

    次日魏如栩照常进宫,只这回午后便归家了。只是才进了院门,他便觉得胸闷气短,茶饭不理,倒床就睡。

    魏嘉禾便叫下人守在床前。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下人看着脸色如烧,忙去禀告魏嘉禾。

    魏嘉禾即刻打发人去请大夫,又亲自守在病床前照顾。

    一时大夫被下人领进来,却见屋里有女眷,便要避让出去。

    下人忙拉住他道:“先生你跑什么?这是我家主事的小姐!”

    魏嘉禾亦道:“紧要关头,还请先生速速诊治。”怕这大夫不自在,她说完便退到屏风后头。

    那大夫这才进屋来,“我自当尽心尽力。”

    恰巧此时又有人回:“定国公府打发人来问话,要见老爷。”

    魏嘉禾听了,便命人带到正堂去。又向下人吩咐道:“父亲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定国公府来了两个人,领头的那个年纪与魏如栩一般大,一身打扮竟比普通人家的主子差别不大。

    魏嘉禾瞧着眼生,猜他定是国公爷跟前伺候的,因此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只怕来者不善呐。

    见是她来,那人行礼道:“魏大姑娘安,小的奉主子命,来见姑老爷。怎么姑老爷如今在家也不得空?”

    跟着魏嘉禾的周婶悄声在她耳边道:“这是国公爷的奶兄弟孙大基。”

    魏嘉禾让座道:“孙大爷且坐坐喝杯茶。”

    “姑娘且慢,主子派的事尚未干好,未见到姑老爷,岂敢喝茶?”

    魏嘉禾陪笑道:“我父亲如今病着,国公爷有吩咐,说与我也是一样的。”

    他家显然摸清了底细。

    “姑老爷进京数日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今日病了,莫不是要躲我定国公府的席?难不成我定国公府是什么豺狼窝,你们魏家避之不及。”

    “您言重了。”尊他年长,魏嘉禾继续陪笑着解释道,“本该我们先去拜见的,只是父亲自进京来,日日进宫早出晚归,总不得闲。偏偏今日一回来便发了热,才请了大夫来诊脉。国公爷有事尽管吩咐我,待父亲醒来我回禀,也是一样的。”

    “你这小小年纪能懂什么?还是当面与姑老爷谈吧。”孙大基不买她的账,“姑老爷若真病着,那我更该代国公爷探望一二,还能用我们国公府的名帖去请太医来瞧。”

    魏嘉禾早不耐烦了,正要说什么,忽然外头传来点动静。

    屋内众人转头望去,竟是李宣走了进来。

    魏嘉禾连忙行礼:“参见楚王殿下。”

    “参见楚王殿下!”众人纷纷跟着给他行礼。

    李宣上前来扶了魏嘉禾起身,“我路过你家来瞧瞧,出宫这几日可还好?”

    “谢殿下关心,自家住着岂有不舒服的?”魏嘉禾一面答话,一面让他上座。

    李宣又问道:“那怎么听见要请太医?”

    “是我父亲不大舒服,正巧定国公府打发人来探望。”魏嘉禾用手指戳了戳他胳膊,又朝地上跪着的众人努了努嘴。

    李宣这才把目光移到对面,“你们起来退下吧。”

    众人忙谢恩退出院外。

    “既然病着,是该请太医瞧瞧。定国公府能请到什么好太医?我命人请个好的。”

    不待魏嘉禾推辞,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小太监立刻去请。

    魏嘉禾只得随他去,又叫来周婶细细吩咐:“眼下顾不上他,你替我去送一送孙大基,再让丫头取来我那套雨过天青色茶具,速速上一盏明前龙井来,还有点心……”

    “够了够了,有你家的茶足矣!”李宣笑道,“我带了点心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你尝尝,这是德胜楼的及第糕,还热乎着。”

    魏嘉禾接在手中,果然暖烘烘的。

    她心里亦暖暖的,转念又想起父亲来,便道:“这会子我哪儿吃得下?也不知父亲那边大夫怎么说。”

    “病得厉害?”李宣道,“去岁多亏魏大人照顾,我该去瞧瞧。”

    “罢了罢了,你若有个闪失,我们如何担得起?”魏嘉禾听了说道。

    知道她放心不下,李宣便道:“你去魏大人跟前伺候吧,我自便即可。”

    “也好,殿下且坐一坐。”魏嘉禾又命人好生跟着侍奉他。

    待她转过去,屋里头太医早开好了药方,叫下人送出府去了。

    魏嘉禾便问近前侍奉的下人:“大夫怎么说?”

    “只道老爷舟车劳顿,忧思过虑,近日来夜里未休息好经了风,一时牵出这病症来。吃了药退了热,好生养着便是,不是大问题。”

    魏嘉禾猜测大概为着政事,便道:“前头楚王殿下亦请了太医,待太医看过了,再去拿药吧。”

    过了会子,不曾想李宣竟同太医一道过来了。

    魏嘉禾当场不好说他什么,便问下人:“不是让你们好好伺候殿下?”

    李宣把她拉到另一边去,“他们哪儿敢拦我?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一时魏嘉禾也不知说什么了。

    太医望闻问切一番,很快有了定论,一面说一面写下药方,随后便要辞去。

    魏嘉禾听着,同先前那大夫说的大差不差,当即命人拿上等的封银打赏一二,好生送他出府。

    “还请殿下移步到前头。”魏嘉禾又向李宣道,“让父亲好好休息。”

    李宣边走边说,“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又问嘉禾:“近来你在家做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魏嘉禾道,“殿下如今当着差,还有闲情逸致在街上逛?”

    “这正是我的新差事。”李宣答道,“奉父皇之命,陪着外客吃喝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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