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烂漫,柳浓花澹。

    寿康宫里,魏嘉禾给庾太后献上才买的话本子。

    庾太后粗略翻过一本,嫌弃道:“看倒能看,只是太俗套。”

    李宣道:“皇祖母博览群书,只怕市面上的话本子都看完了。”

    “还有本最新出的!太后娘娘一定没看过。”魏嘉禾连忙翻出另一本来。

    庾太后又翻了翻,道:“这是借尸还魂?”

    魏嘉禾立即答道:“有点儿像,是写人死后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再活过一回。”

    李宣含笑道:“俗语有云,人死不能复生。魂魄去到九泉之下,都要喝孟婆汤忘掉今生一切,才能转世投胎的。”

    魏嘉禾莞尔一笑:“或有极大的冤情,阎王爷怜悯网开一面,叫他还魂,再弥补弥补死前的遗憾。”

    李宣倒来了兴致,“也有可能,古往今来传奇志怪小说里那么多神通广大的妖魔鬼怪,人死后重生又算什么”

    “是极。”魏嘉禾挑眉笑道,“编书的人总有个美好愿景,这一世不能完成的遗憾,希望再来一次能弥补一二。这一世的冤屈未能声张,希望再来一次,能够自己为自己复仇。”

    “却也是骗人的。”庾太后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世命即万世命。一个这辈子都过得一团糟的人,又何谈下辈子呢?即便真有这样的人,他知晓前生,故事里其他人难道会一成不变?还魂重生不是回炉重造,他的脑子没变,他的性情没变。”

    魏嘉禾沉吟道:“只是一种安慰,安慰受了委屈的人,告诉他们或许重新来过,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李宣道:“正如包公案里,那些等着青天大老爷伸张正义的百姓,人总得有个念想,才坚持得下去。”

    魏嘉禾点头接着道:“话说回来,这些原就是玩乐之物,何必去深究细枝末节。只要故事好看,看的人顺畅舒心即可。”

    “也是。”庾太后颔首赞同,转身向李宣说道,“近来你日日都要当差,闲下来便到我这来念书。如今她回来了,你就不必宫里宫外、前朝后院的跑了。省得皇上来找我要人,生怕把你累坏了。”

    “皇祖母这是要卸磨杀驴呀,我原想到寿康宫,躲躲清闲。”李宣委屈道。

    庾太后唇角勾起,笑道:“可不敢跟皇上抢人,招待鞑靼使臣这差事儿你办得漂亮,皇上肯定要对你委以重任的。也不知鞑靼人几时走?”

    李宣答道:“回皇祖母,他们要再呆十来日。”

    “还要这般久吗?”

    李宣解释道:“鞑靼人此番来朝,一为着新王登基,来通个消息以示友好,二为了和咱们谈点生意。”

    “和他们有个什么好谈的。五六十年前还曾通商做买卖,可他们不安好心。”庾太后道,“咱们可得警醒着。”

    “皇祖母说的是。”李宣道,“如今他们部落里的牛羊发了疫病,成片成片的死。还好马没事,就想用骏马跟咱们换点给牛羊治病的草药。”

    魏嘉禾面露讶异,道:“这却是件大事,天气一热,疫病传得更广。或许会传到咱们这儿来。”

    李宣点头:“父皇正担心这个。也怕他们狗急跳墙,故意来祸害咱们的百姓。”

    鞑靼人么,日子过不下去就该来抢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魏嘉禾心内悄悄叹了口气。

    庾太后点头道,“小心些吧,别让他们又用些劣等马来搪塞。你皇爷爷那会儿已吃过亏。”

    李宣敛眸凛声道:“时过境迁,鞑靼远不如当年,而我们远胜曾经。”

    “唔,想来皇上已有决断。”庾太后语气幽幽的。

    用过一轮茶点,庾太后又催李宣,“多大个人了,总赖在祖母这算什么。我还有正事、大事,要同你妹妹商量。”

    “晋阳妹妹能有什么大事?我也可以帮着出谋划策。”李宣仍赖着不走。

    “你?”庾太后望了望他眼睛眼珠子一转,孝,“好像是有点用,那留下吧。”

    说完庾太后便吩咐引春把晋阳公主请来,又将李宣赶到偏殿。

    魏嘉禾跟在他后头,也避让出来。

    李萱忽然停住,“你想不想知道皇祖母神神秘秘做何打算?”

    魏嘉禾点了点头。便跟他来到偏殿。

    “难道殿下知道吗?”她好奇问道。

    “我已猜到七八分。”李宣见她这般感兴趣,偏要卖关子,转而问道:“你给她们几个都带了东西,那我的呢?”

    魏嘉禾嫣然一笑:“一些小玩意而已,殿下要什么没有?”

    “小归小,不能没有。你我的交情,难道不值当吗?”他深沉的眼底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魏嘉禾抿了抿唇,垂眸道:“我身上都是姑娘玩的带的,给你多不合适。”

    “你家写字用的纸笺就很不错,宫里没有这个。”李宣想了想。

    她颊上浮起微笑,“殿下说笑了,那就是普通书笺而已。”

    李宣坚持道:“就是上回,你写给我的纸笺。我细细闻过,上头印了茉莉花,还有茉莉的香气。”

    魏嘉禾恍然想起,说道:“是它啊!原是早年我自己做着玩的,只带了二十张进宫。”

    李宣比了个十字:“我不要多,十张即可。”

    “待会儿拿来。”魏嘉禾答应下来,“殿下现在可以说了。”

    “皇祖母是为晋阳公主的婚事做准备,想来也听到风声了。”李宣缓缓道。

    魏嘉禾微微惊讶,“可这事并没有放到台面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庾太后曾执掌朝政数十年,即便如今退居后宫,也有别的门路。

    很快,太后命人来请李宣。魏嘉禾随他一道进了正殿侍奉。

    庾太后拉着他坐到右手边,左边则是晋阳公主。

    “你方才说,要为你妹妹的事出谋划策。”

    李宣道:“儿臣年纪居长,自当为妹妹出力。”

    庾太后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把晋阳的终身大事托付与你了。”

    晋阳公主性情爽朗,谈及此事,脸上并无羞意,还颔首向李宣致谢。

    李宣先推辞道:“按规矩,公主选驸马自有章程,儿臣的作用有限。”

    “这回,咱们偏不按规矩来。”庾太后嫌弃道,“公主选夫,往往由宦官或是命妇张罗。上了心选得好没话说,选差了耽误一辈子。也曾有太监收受贿赂选了个痨病鬼做驸马,才新婚燕尔就一命呜呼,真给那公主寻晦气。”

    “晋阳妹妹的驸马有皇祖母掌眼,必定是万里挑一,绝无纰漏。”李宣道。

    庾太后却摇头道,“我想让她自己选,她也想自己选。你现在推辞已晚!”

    李宣笑道:“那儿臣只能领命了。”

    庾太后便道:“你想个法子,把京里年轻才俊们聚在一块,让晋阳慢慢挑。当然不限京城,若外头有好的也找个由头弄来。”

    闻言李宣笑得更欢:“皇祖母这是为晋阳办一场大选呐。”

    庾太后点头微笑:“就说能不能办吧。”

    “宫里不方便,到宫外办吧,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李宣想了想,又看向魏嘉禾,“宫外世家们常办花会茶会,有些也邀适龄男女一道玩乐。前不久定国公府就办了一场,连曹述也去了,是不是?”

    晋阳亦望向魏嘉禾,“你也去了?”

    魏嘉禾点头道:“陪家父走走亲戚。”

    画秋亦问道:“男男女女在一块儿玩,于名声无碍么?”

    魏嘉禾解释道:“来的都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小姐,青天白日、人多眼杂的,哪能做什么不合规矩之事?何况还有主人家德高望重的太太在近旁看着,至多也就说一两句话罢了。”

    庾太后不甚满意,“只说一两句话,恐怕看不出人品来。还有什么招数?”

    “俗话说文品即人品,也可以办写诗会词会,一起谈论文章,顺便考考他们才学、谈吐。”

    “这还不错。”庾太后点头道,“晋阳的驸马,必得是文武双全的。”

    李宣继续道:“过两个月,鞑靼人的好马该送到了。届时儿臣向父皇请命,再办个骑射赛马会。晋阳妹妹只管擦亮眼睛来选。”

    庾太后低头问晋阳道:“你觉得如何?如若满意,我就交给他们来办。”

    “自然是极好的。”晋阳公主道,“有劳二皇兄,有劳魏妹妹。”

    魏嘉禾神色一愣,“这如何使得?奴婢没办过这等大事。”

    “没让你张罗。”庾太后道,“我自会安排可信的人来操办,你与晋阳年纪相仿,帮着参谋一二。”说着又望向李宣,“至于幼度,你先将合适的人整理成册,先挑完一轮,我请的帮手也就入京了。”

    闻言,李宣魏嘉禾才齐声应下来。

    “奴婢领命。”

    “儿臣领命。”

    庾太后又同晋阳公主道:“你有什么只管提出来,别藏在心里,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若不方便当面同你哥哥说,就让禾丫头转告。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日子是自己过的。”

    庾太后说得恳切,拳拳慈心叫人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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