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嘉禾忙解释道:“他是个孝子,常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自然多见了几面。我们私下并不曾过多来往的。”

    “我没有问罪的意思。”魏如栩停了停,继续道:“你同他既有早年的情谊,日后在宫中也算有个依靠。”

    “我还想着,如今公主们都不上学,别家做伴读的小姐们都出宫了。父亲,你能不能向皇上求个情,放我出宫?”

    虽说宫里过的还行,可哪有自家自在?

    可魏如栩却道:“此一时彼一时,只怕难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我如今在皇上面前也难开口。天威难测呐。”

    魏嘉禾有些想不明白,明明父亲病着,皇上还派了王院判来赐药。

    魏如栩的病一好,连忙递了牌子进宫谢恩。可巧,这日皇帝宴请鞑靼使臣,便留了他在宫中看看热闹。

    消息传到府上,更叫魏嘉禾羡慕了。

    晚间魏如栩回府,她立刻拉着父亲打听个没完。

    魏如栩便道:“宫中的宴会么,也不过是‘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皆是样子货。”

    “爹爹,你知道我想看什么?”魏嘉禾催促道。

    魏如栩经不住她磨,便一一告诉她。

    “你这个鬼灵精从何处想来的?让楚王殿下与晋阳公主吹笛子弹琵琶,又好似在用乐声操纵舞剑的两个人。不像是剑舞,反倒是傀儡戏了。”

    “还有吞剑、喷火的把戏。我们自然看的多了,那鞑靼人目不转睛,看的一愣一愣的。”

    “风头如愿都让楚王殿下、晋阳公主出了。”

    “事成了就好。”魏嘉禾非常满意。

    魏如栩继续道:“还有个曹述。小时看他呆呆愣愣的,未曾想长大了,脑袋竟如此灵光。那鞑靼王子对着晋阳公主叽叽呱呱,在座都不知他说了什么。但观他们神色,似乎不是什么好话。谁知曹述也懂得鞑靼语,带着醉意也叽叽呱呱说了一长串,驳得鞑靼王子面红耳赤。”

    魏嘉禾笑道:“他有这本领,不该去礼部,该去鸿胪寺啊。”

    “我看他前途不可限量。皇上十分高兴,恨不得当场抓了他,做东床快婿。”魏如栩道。

    没两日,定国公家的赏花会上,魏嘉禾便见到了曹述。

    定国公府表面上办得是赏花宴,实则更像相亲会。

    各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来了不少。曹述在宫宴上出了风头,如今更是此中第一流人物了。他才过来,就被一群公子哥儿围着问东问西。

    其余小姐们也眼巴巴望着他,只是碍于规矩不好自己凑上去。

    魏嘉禾原想打声招呼,看这情形很难挤过去,就此作罢。

    这满院子公侯小姐,她也没个相熟的,便捡了把自斟壶,沿着□□一路往戏台走,安安静静听戏去。

    不一会儿,曹述却自己过来了。

    魏嘉禾看他神色沉闷,便打趣道:“小曹大人才学了李太白吓蛮书,应是春风得意,怎的心情这般低落?”

    “魏妹妹,快别折煞我了。我如何敢与谪仙人并提?”曹述忙摇手道。

    魏嘉禾小声问道:“那你同鞑靼王子说了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他瞧见晋阳公主明艳无双,要求娶公主和亲鞑靼呢。”曹述也放低声音,“宫宴一散我就向皇上上了折子讲明,皇上留中不发。”

    魏嘉禾一惊,手中自斟壶摔得粉碎:“晋阳公主的婚事,终究得太后娘娘拿主意。皇上越不过这一关。”

    “或许。”曹述仍忧虑着。

    “我朝自太祖起,从无公主和亲异族的先例。”魏嘉禾自我安慰道。

    “是我关心则乱。”曹述闻言扯出个笑容来。

    听了这个消息,定国公府的戏酒再好,魏嘉禾也看不进吃不下了。

    晋阳公主在寿康宫对她还算照顾,花一样的女孩儿,怎能远嫁到鞑靼?希望皇上能慎重考虑。

    她满腹忧虑回到家,因这事太隐秘,皇上未置一词,她更不敢同魏如栩讲。

    待李宣来访那日,魏嘉禾才算逮着个能问一问的人。

    父亲不在家,趁着四下无人,她将李宣拉到屋里,“殿下定然知道,鞑靼王子有意求娶晋阳公主的事吧。”

    李宣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问:“你如何知晓?这事除去御前的人,只有我知道。”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是曹述告诉你的。”

    魏嘉禾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对你倒大方,什么都肯说。”李宣眉心无意识蹙起来,“有这么回事,鞑靼王子已旁敲侧击来问了。”

    魏嘉禾急切询问道:“那皇上什么意思?”

    “自是不允。”李宣正色道,“莫说皇祖母那关难过,晋阳的身世便注定绝无嫁到京城之外的可能。”

    “对啊!”魏嘉禾豁然开朗,“但若是他们求不到晋阳,来求娶晋陵公主呢?”

    李宣弯唇轻笑:“我朝从未有公主和亲,拢共就两位公主,还能让他们挑挑拣拣?”

    他促狭问道:“你同晋陵的关系……竟还这般上心。”

    “顺口一问罢了。”魏嘉禾唇角笑意渐深,“太后娘娘对我照拂有加,晋阳公主是她老人家的眼珠子。我更担心太后娘娘,她如今年事已高……”

    “皇祖母虽是古稀之年,脾气却像十七。”李宣笑道,“叫她听见,恐怕恨不得立时发兵踏平鞑靼。”

    魏嘉禾猛地想起来,“是啊。四十年前鞑靼来犯,也是太后娘娘主战,力排众议命李叙为主帅,统领万军直捣贼巢。只可惜未能赶尽杀绝。”

    当初庾太后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少有提及,那些旧事便都隐藏在故纸堆里。

    李宣的目光久久挺久在她身上,“出来已有十七日,宫里的花儿都要谢了,你打算何时回去?”

    这话问得直接,魏嘉禾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低眉道:“得看父亲几时回苏州了。”

    若父亲不在,她独自一人有什么意趣。

    不想却在李宣意料之中,“我已问过,魏大人三日后返程。你三日后就回宫吧。”

    魏嘉禾故意改口道:“皇上命我休息一个月,没到时候我就回去,岂非违抗圣意?”

    李宣继续道:“父皇不会计较这些。”

    怕他再纠缠,魏嘉禾便搪塞几句,“再看吧,若无他事,提前回宫未尝不可。”

    一来二去,引得李宣且喜且忧。

    她还要赶客:“殿下如今当着差,可不敢误了你正事。”

    虽有呼来喝去之嫌,李宣却乐在其中,回了声“误不了”,才恋恋不舍出了魏府。

    晚间魏如栩回来,也向魏嘉禾提起回乡之事。

    “待我一走,你不可耽搁,即刻回宫吧。”见魏嘉禾不解,他继续解释道:“皇上有意,拿世家开刀。我需得早日回去。你进了宫切莫与他们有来往,以保全自身为上。”

    他淡淡的口吻,像是在说些家常话。但却在魏嘉禾心里扔下个惊雷。

    “咱们家无事吧?”魏嘉禾忧心忡忡,试探着问道。

    “说不准。”魏如许道,“皇上的意图还不明朗。这事儿从哪儿开始办,办到何种程度,得看皇上的意思。”

    魏嘉禾只得叮嘱道:“爹爹回去万事小心。”

    魏如栩有些消沉,道:“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皇上若有心大干一场,恐怕咱们也有池鱼之殃。”

    “爹爹跟了皇上多年……”魏嘉禾只说到一半。

    剩下的半句不言而喻,皇帝都能将儿子托付于魏如栩,自然拿他当第一等的心腹。对自己人,或许能网开一面?

    魏如栩却道,“父亲虽跟随皇上数十年,可人生在世,我也有我的姻亲、老师、同窗,还有门生故旧。我不能做个绝对的忠臣,帮皇上来料理他们。也不能不忠于圣上,我和他们不同,若有朝一日皇上觉得我有背叛之心,那我的下场只会比别人更难。”

    魏嘉禾黯然点头道,“官场上身不由己,一味执中而立,只会两头不讨好。”

    后几日魏如栩得闲,父女两个临别前抓紧时间共叙天伦,谁知道下回见面在何时何地?

    离别那日,魏嘉禾仍一路送到码头上,等父亲上了船,进了船舱,她依旧站着不动。

    直到船的影子消失在河面上,她才忍痛回家去。

    再进寿康宫时,引春、书夏及画秋就都围上来,“你足足歇了二十来日,多亏我们顶上。答应给我们带的东西,该拿出来了吧。”

    多日未见,乍一重逢,魏嘉禾亦有几分想念。

    她笑道:“就算把我自个儿落在宫外,也不敢忘了你们的事。”

    “我可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手帕,打开看时,里头包着三颗珍珠,众人纷纷眼前一亮

    “好圆润的珠子!”

    “个头虽不大,颜色却难得,是紫色的!”

    “这回你破费了。”

    三人都取了一颗,一面拿在手上观赏,一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面又簇拥着她到殿内给庾太后请安。

    引春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不在寿康宫,太后娘娘只得抓了楚王殿下来念话本。如今他还在里头,否则我们也不敢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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