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恨恨地说:“定然是红豆那小蹄子,前天就见她鬼鬼祟祟地摸出小门,往周姑娘院里去!都怪奴婢,若那时候就抓了她,也不必让姑娘为难。”

    大厨房忙着寿宴,不会让她用,何况是替沈芳茵做菜,不能让别人知道。

    只有小厨房,是一早就说好了的,特意塞了银子。

    不想让周蝉衣钻了空子。

    “多说无益。”姜昙在厨房里寻找,“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没有?”

    紫珠跟着寻找起来。

    厨房里除了盐、醋等佐料,只剩下大蒜、生姜,一根菜叶子都不见。

    紫珠急得直转圈,姜昙反而坐下来。

    “让我想一想。”

    思考片刻,姜昙迅速做出决定:“看门的王婆子院里,晒着一些野菜,你去取来。”

    紫珠也想到了,满脸不赞同:“姑娘,那猪肥草是王婆子采来喂猪的,怎么能做菜给人吃呐!”

    “你只管去,再问王婆子借一个小炭炉来。”

    姜昙想了想,又道:“还有我屋子里的药箱,我记得从苏州走的时候,带有一些药材,也去取来。”

    此刻距离老祖宗寿宴开始,只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姜昙深吸一口气,但愿她没猜错。

    但愿来得及。

    .

    戏台之上,刚演完一出《麻姑献寿》。

    青儿飞快打着扇子,累得手指都酸了。

    沈芳茵不耐烦挥开,焦躁地盯着门外:“怎么还不来?”

    姜妙仪是不想要武举师父名帖了吧?

    怒火中烧的时候,周蝉衣自室内出来,走到沈芳茵身边火上浇油。

    她看了一眼门外,依旧不见姜昙和她那小丫鬟的影子,道:

    “沈妹妹,你的寿礼呢?方才我进去献礼,老祖宗还问起你呢?想来是对沈妹妹寄予厚望,妹妹可不要让她和大姑奶奶失望才是。”

    沈芳茵讥讽一笑:

    “我怎么听祖母身边的菡萏说,祖母宁可连喝三大杯清水,也不愿意喝你那劳什子山药养生汤。莫不是盐放多了,齁死人了吧!不如趁早回你的韶州去,练几年再来,说不定还能赶上两位表哥的婚礼!”

    “你——”

    周蝉衣忍了忍,看到沈芳茵鬓边的鲜花,忽而泛出个笑来:

    “妹妹今日的妆容别致清丽,只是簪花次了些,须知牡丹是花中王者,芍药虽艳丽,终究是个不上台面的赝品。”

    她扶了扶头上的牡丹,笑说:“奉劝妹妹,下次别戴芍药出来了。若被谁家的小姐看见了,要说妹妹没有眼光呢。”

    沈芳茵脸色一变。

    她将头上芍药摘下来,仔细看了半晌,也没认出这是芍药。

    她根本分不清芍药和牡丹。

    沈芳茵蓦地将芍药丢在地上,碾碎了。

    接着反手给了青儿一巴掌:“贱蹄子,早起叫你摘牡丹,竟敢摘朵芍药糊弄我!”

    青儿委屈地捂着脸,早上那朵花明明是小姐让摘的。

    “大喜的日子,妹妹为难小丫鬟做什么?”

    沈芳茵手下更用力,狠狠掐着青儿的胳膊。

    青儿不敢躲,连哭也不敢大声。

    周蝉衣拿帕子掩面,似是不忍心见下人受苦,藏在帕子下的嘴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茵表妹。”姜昙终于姗姗来迟。

    ”你怎么才来!“沈芳茵劈手夺过食盒,看到紧扣住的盘子,不由蹙眉:“搞什么如此神秘,还放了炭炉,你不是做的——”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还有外人在,立刻住嘴。

    周蝉衣盈盈一笑:“这么热的天还放炭炉,沈妹妹的菜不会是没来得及做好,现在还要加热吧?”

    一猜就中。

    姜昙当然不承认:“只是为了保证口感而已。”

    “就是,你不懂做菜就别乱说。”沈芳茵将还未掀开的盘子扣住,提了食盒自己进去。

    临走前斜了周蝉衣一眼:“我赢定了,你等着瞧吧!”

    周蝉衣冷冷一笑。

    这么短的时间,姜昙根本不可能做好一道菜。

    更何况,她早就将厨房的所有蔬菜和肉食都带走了,提前和厨娘们打好招呼,谁也不许帮忙。

    果然,片刻之后。

    屋内传来沈芳茵咬牙切齿的声音:“姜妙仪,你进来!”

    周蝉衣看向姜昙。

    她的面色看不清楚,但那个叫做紫珠的丫鬟慌得手抖。

    看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周蝉衣招手唤来丫鬟:“去跟园子里赏花的姑娘、少爷们传个话,就说表小姐的寿礼别出心裁,是宴席上最好的,请他们都来看。”

    小丫鬟钻出去,很快带回来一群客人。

    周蝉衣捏着帕子嫣然一笑,进入宴席。

    好戏要登场了。

    .

    宴席上坐着的都是陆家亲眷。

    姜昙低头一路走过正中央,眼角余光扫过梨木雕花的食案,金丝银线织成的袖子。

    陆府奢华如斯,宴请的宾客也都非富即贵。

    姜昙规规矩矩行礼。

    一个慈厚的老人声:“起来吧。”

    上首中央坐着一个身着团福红绸衣的老人,一双眼睛和善慈爱。

    左边紧挨坐着一个明艳妇人,正是沈芳茵的母亲,老祖宗的大女儿陆秋水。右边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年轻夫人,应是陆府两位公子的母亲。

    姜昙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去。

    “妙仪,你嘴巴生得巧,你来替我解释一番,这食盒里的典故。”沈芳茵的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些阴森的意思。

    老祖宗身前的桌案上,放着的是一道绿幽幽、看起来还有些发黑的凉拌青菜。

    上面放了一片荷花瓣做点缀,有红有绿,可见做菜人的巧思。

    可再巧,也掩盖不了这是一道野菜的事实。

    敢在大喜的寿宴上,奉上一道上不得台面的野菜作为寿礼,怎么看都有些讽刺的意味。

    若有那么些心思深的,恐怕以为这道菜,是在暗示老祖宗活不长了呢!

    园子里的少爷小姐们一涌而入,看到这荒谬的寿礼,纷纷偷笑窃语。

    姜昙并不惊慌:“老祖宗容禀,这野菜名为马齿苋,是民间寻常人家常用的一道凉拌菜,口感清脆,清热解毒,最适合夏日食用。”

    陆秋水给陆母扇扇子,打圆场道:“娘,您看茵姐儿也太孝顺了些,这孩子早一个月就为这盘菜抓耳搔腮,吃不下也睡不好,整天想着做什么好呢?想来想去,做了这么一道菜送上来,虽卖相差点,可礼轻情意重呐。”

    陆母点点头,婢女伸长筷子布菜。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动静果然勾去了陆母的注意:“香君,你有什么事吗?”

    出声的正是陆府二公子的母亲刘香君:“娘,方才我身边的冯婆子说,这菜吃不得!”

    刚准备吃一口的陆母停住:“哦?这是什么说法?”

    冯婆子在屋中央跪下,磕了个头:“老夫人,这野菜在我们那儿有个诨名称猪肥草,乡下人采来喂猪吃的!”

    “什么?喂猪吃的?”

    角落里几个嘻嘻哈哈的少爷笑成一团,“喂猪吃的,哈哈哈,那岂不是说老祖宗是——”

    旁人捂住了他的嘴巴。

    但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不难猜到下文是什么。

    陆母重重放下筷子。

    刘香君震惊地掩唇,随即大怒:“哪来的蠢丫鬟,竟敢把这等劣食端上来给老夫人,来人呐,给我打出去!”

    明面上处置端菜的丫鬟,实则是讽刺献菜的沈芳茵。

    沈芳茵面色发青,周蝉衣掩着红唇轻笑。

    周蝉衣是刘香君的侄女。

    听说周蝉衣的山药汤,亦是经过天香楼的大师傅指点,且是讨了有名的食谱方子,最后做出来的。

    可惜,却不怎么得老祖宗喜欢。

    这般费力不讨好,当然要想着法子挑毛病,不可能让她顺利献菜。

    陆秋水母女面带怒气,却隐忍不发,显然是要放弃她了。

    “慢着,我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姜昙不卑不亢:“老祖宗有所不知,虽然这马齿苋诨名不好听,但它却是千金不换的长生菜!”

    周蝉衣给冯婆子使了个眼色。

    冯婆子立刻会意,一手来抓姜昙的胳膊:“什么药啊草的,我老婆子从没听说过,你莫要糊弄人!”

    “慢着。”

    陆母抬手,冯婆子瞥一眼刘香君的脸色,只好收手退后。

    老夫人发话,谁敢不听。

    陆母好奇地问:“你说这野菜是长生菜,是什么典故?”

    姜昙整好被扯乱的衣袖,道:“民间传说中讲,有一位全身生满毒疮的妇人,疼痛难忍,遍寻名医都无用。后来遇到一位游医,让她去挖后墙下的野菜。奇了怪了,这野菜虽然卖相不好,味道却极佳,妇人吃下去后百病尽消,后来一直活到了一百二十岁。”

    陆母颇有兴致,打量桌上那一盘绿油油的菜:“哦?竟有这样的事?”

    “旁人求教游医,为何几棵小小的野菜,竟有如此奇效?游医说,此草名曰马齿苋,是天上五行大仙牵着神马途径人间,不忍饿殍遍野,百姓受苦,故而拔了神马的牙齿化成的。”

    “茵表妹说,马齿苋是大仙赐予百姓的福泽,想要老夫人沾一沾仙气,长命百岁,所以才命民女去找了这道菜。只是——”

    姜昙抬头,看了一眼沈芳茵。

    后者被看得一愣,陆秋水暗中掐了一把蠢女儿。

    沈芳茵立刻哽咽着说:“只是这东西毕竟卑贱,孙女儿怕污没了外祖母的耳,所以方才便解释,谁想到,竟被人喊打喊杀的。”

    刘香君笑容讪讪,周蝉衣脸色发黑。

    陆母自是感动,没想到沈芳茵竟有这么一番苦心。

    遂把沈芳茵拉到身边哄道:“茵姐儿不哭了,外祖母这就尝尝你做的菜。”

    话已至此,这一关就算过了。

    “等等。”周蝉衣不甘心地出声:“老祖宗,这菜还是不能吃!”

    姜昙抬眼,周蝉衣看着她,笑得温婉明媚。

    周蝉衣说:“这东西既然能治病,便是药物。是药三分毒,老夫人原本身体康泰,平白无故地喝药,岂不晦气?”

    任凭谁听,都觉得有道理。

    是啊,没病没灾的,寿宴送药来,这不是咒着让人生病吗!

    陆母的眉毛皱起来。

    原本要说尝菜的事,现下也不提了。

    周蝉衣到底不蠢,话说到了点子上。

    可她却不知道一件事。

    姜昙惊讶地说:“周小姐不知道吗?老夫人近来身体不适,此菜正是对病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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