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檐咬牙切齿:“姜昙,你有没有心,我都伤成这样了!”

    姜昙随意往他背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道又一道的鞭痕,打得他皮开肉绽。或许还吐了血,姜昙闻到他呼吸中的血腥气。

    “又没死。”姜昙淡淡看着他:“养几日就好了。”

    这何止是几日,少说要养半个月。

    背上的伤口刺痛不已,然而陆青檐此刻又觉得,再重的伤都比不上姜昙云淡风轻的神情更伤人。

    先前因被鞭打渐渐而萎靡的身躯,此刻似乎又注入了无限的生气,难以发泄出来。

    陆青檐面目扭曲,去寻姜昙的唇角,他厌恶她此刻的表情。

    姜昙蹙眉,扬手打在陆青檐贴近的面上,啪的一声清响。

    跪着的下人将脸埋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正在上药的大夫被这场面惊到,手上不小心失了力气,将陆青檐背上的血肉模糊粘着的衣物撕下来。

    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磕头。

    “滚出去!”

    药箱被扔了一地,大夫连东西也不敢收拾,和陆宅的下人们连滚带爬地退出去。

    室内只剩两人。

    陆青檐额上青筋突突跳动着,死死盯着姜昙。

    姜昙起身想走,被陆青檐扯着跌坐在床上,还未稳住身形,就被抵着腿强压在床面上。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陆青檐一手掐住姜昙的下巴,一手扯开她的衣襟,拿捏住她的呼吸。

    姜昙低头咬陆青檐的手,却被他更加用力地用虎口卡在口中,合不上嘴也无法用力。

    隔着薄薄一层中衣,他十分放肆地拧扭着。不仅如此,另一只手还要沿着腰线向下,拿捏住另一处。

    姜昙闻到浓烈的血腥气,两只手用力按着他背上的伤口,鲜血汩汩渗出打湿手掌。

    姜昙发狠地瞪着陆青檐,他亦不好受,浑身颤抖着却更加用力,两个人较劲一般僵持着。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邓显听着里面的动静,估摸着此时的情况不太好打扰,可是不得不打扰:“长公子,国公爷那处来人唤你过去。”

    陆青檐推开姜昙,呼吸不稳地坐在一边,对外面吩咐:“备车。”

    他强撑着下床,咬牙将身上血衣脱下,背上的血痕更加狰狞清晰。婢女备好的衣服在一旁,他抖着手勉强披上,额头上冒出更多的汗来。

    也不知谁这么有本事,竟能将陆青檐打成这个样子。

    姜昙漠然理好衣饰。

    做好这一切,陆青檐看了一眼姜昙,唤人进来。

    邓显打开门,诧异地看了姜昙一眼,什么也没敢说,只搀扶着陆青檐往外走。

    人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刻,紫珠偷溜进来:“姑娘,咱们也赶快回去吧,还没用晚膳呢。”

    姜昙方点点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急促逼近,陆青檐再次出现在门外,面上的表情恶狠狠的。

    他大步走进来,不由分说握住姜昙的手腕:“你跟我一起去!”

    .

    已是深夜,外面寂静无声。

    马车驶在街道上,车外是随行的马蹄嗒嗒作响。

    车内两人无话,陆青檐闭目养神,手上却不放开,还紧紧地握着姜昙的手腕。

    下车时,邓显守在门外不入内,偷偷塞给姜昙一个小瓷瓶,还笑着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请求的意味十足。

    陆青檐依旧不放开手,姜昙有些恼:“国公爷深夜寻你,想来有急事与你私下说,你非拉着我进去做什么!”

    陆青檐的眼神含着怒意斜过来,用力将她扯进去。

    陆青檐一进门遇到小厮,也并未找人带路,只抢了一盏灯笼照亮,甚至连问都不曾问一声,就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看来陆国公与他父子两人,以往常在老地方约见。

    陆国公已等候多时。

    约见的地方有些奇怪,竟是陆家祠堂,和扬州陆府一模一样的地方。

    姜昙的疑惑刚上心头,却见祠堂内陆国公背着的身体转过来,锋利的视线射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陆国公脸色阴沉了一阵,看着像是要发怒的样子,片刻后恢复平静,道:“进来吧。”

    陆青檐手握得更紧了,抓得姜昙有些疼。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

    刚踏进祠堂,姜昙就觉得遍体生寒,祠堂里齐齐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手持乌木刑棍候着。

    这对父子深夜不是来谈心的,而是来上家法的。

    “跪下!”

    陆国公语气陡然严厉。

    陆青檐神色自若,站着不动。他还有闲心用指甲作乱,不轻不重地刮着姜昙腕上的疤痕。

    一片死寂。

    陆青檐抬头,看着陆国公说:“不跪。”

    陆国公怒极反笑:“好,去了扬州一趟,气性长了不少。”

    陆国公一挥手,两个小厮向后走去,祠堂的大门被咯吱咯吱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声击破风声的重击传来,沉闷地打在陆青檐的膝弯处。

    陆青檐眉间一蹙,又强撑着散开。他只是身形一歪,并没有立刻跪下去。

    姜昙发觉手上重量变大,陆青檐撑着她的手,竟还想借力站起来。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手上下意识地撑着。然而国公府小厮的手更快,在陆青檐挣扎时又是一击。

    这一次,他结结实实跪了下去,膝骨要砸碎似的,整个人也向前扑去。

    好在姜昙及时扶了他一把,虽被他带着坐下来,却避免了先前那副狼狈的模样。

    陆国公坐在太师椅上,看见儿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十分痛快,讽刺说:“陆长公子如今身份不一般,连我轻易也请不来你,要让下人三催四请才赴一次。怎么,国公府容不下你,要去尚书府给人家做儿子?”

    陆青檐平息呼吸,态度忽然软了下来:“父亲说的哪里话,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是我唯一的父亲。要不是您,我早就死了不知好几回了。”

    陆国公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是陆家给了你这条命!你又是怎么回报的?老家的人来信说,你一回家就闹得鸡犬不宁,几次将你祖母气得卧病,至今还没好。还有你的兄弟岁锦,我不是与你说过,无事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为什么总是去碍眼!”

    陆国公指着姜昙:“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家里来信时我还不信,你竟真的将扬州的妓子带回家里来风流!”

    姜昙的手指蜷缩起来。

    她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话,争一时之气也无用。

    陆青檐咧嘴笑了笑:“谁写的信?”

    “问这个做甚?都是你的长辈,你还想以下犯上报复不成?”

    听见长辈二字,陆青檐忍不住笑了一下。

    陆国公眉毛直竖,一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给我打!连同这个妓子一起打死!”

    姜昙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因为在木板落下的前一刻,陆青檐已将姜昙拥紧在怀里。

    背后袭来的木板甚至荡起了风,愣神之际,姜昙看到陆青檐的头发被那股风刮起来,扑在她的面上。

    木板咚咚地砸在陆青檐的背上,那是与他脊骨相撞的声音。

    姜昙浑身僵硬。

    不知打了几下,陆青檐浑身一震,蓦地吐出血来。

    姜昙出门时走的急,穿的是室内的薄衫,颈间的衣料瞬间被打湿,粘腻地沾在肌肤上。

    陆国公大概觉得气消了些:“倘若你肯认错,这次就算了。向你祖母赔罪,将这妓子发卖,我们父子还像以前一样。”

    陆青檐颈上的青筋崩直起来,姜昙听到他的牙齿咯吱作响。

    他不肯屈服。

    陆青檐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小时候娘亲烧火的风箱。

    “……你快把他打死了。”

    陆国公没听清:“什么?”

    “你快把他打死了!”姜昙扬声说:“国公爷,陆公子毕竟是朝廷命官……”

    家法停了。

    陆国公上上下下打量姜昙,讽刺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听到这句话,陆青檐挣扎着爬起来,张嘴就是血涌出来,他咳嗽了好一阵,听起来快咳死了。

    “父亲,忘了告诉你,这是我抢来的良家女子,我和她已经拜过天地了。”

    陆青檐的齿上都是血污,却还笑得散漫:“来,阿昙,见过父亲。”

    他说着强硬按着姜昙的脑袋,要她一起磕头,姜昙使了力气推开他,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就歪倒一边。

    陆国公难得瞪大了眼珠,脸上写满惊愕。

    “你——”

    陆国公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趁早送走!”

    “送不走了。我已与她行过周公之礼,说不准,现在已怀了陆家的孙儿。”

    陆青檐笑了笑:“难道要等到她生下孩儿,再把她接过来?那岂不更是辱没陆家门楣?”

    陆国公当年就是如此。

    被戳中痛脚,陆国公眼中冒火:“那你呢?汤指挥使的公子是不是你伤的?全京城都在传你是凶手,你要我的脸往哪搁,以后如何在朝中做人?首辅已训诫过我好几次,话里话外都在提你的不是,往后整个陆家都要教你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青檐说:“那父亲可以将我逐出族谱,挑一个喜欢的儿子过继。”

    一杯热茶泼在陆青檐面上。

    像在扬州陆家时那样,他只是垂着眼,茶水像檐角的雨水那样流下来。

    “你以为闫尚书就是好父亲?整日像狗一样巴巴地跑过去要骨头,人家可曾高看你一眼?他可不缺儿子,挥挥手一群儿子跪着孝敬,你不做好好的人,偏要觍着脸和奸佞混在一起!”

    陆国公怒气冲冲离去。

    走时让下人带走了所有的灯,只留下牌位前微弱的一盏,而后锁上门。

    陆青檐在夜里目不能视物,若有一丝光,能使他眼中有些影像却又不至于看清楚。

    姜昙曾听说过,这样于不能视物之人而言,无异于折磨。

    陆国公的手段拿捏得极为熟练精准,如何对付陆青檐,他约莫也教过扬州陆家的老祖宗。

    陆青檐佝偻着身体,浑身颤抖着。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牌位前的一抹光,像是黑暗中畏光蛰伏着的山间野兽。

    姜昙把邓显给的小瓷瓶放在他面前,丝丝药味飘出来。

    邓显有先见之明,这里面应是伤药。

    陆青檐冷不丁问:“你怕什么?”

    姜昙才发现自己手指在颤抖,强自镇定说:“我怕什么?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若非是你强硬将我带过来,我现下应是好好地在睡觉。难道你指望我感恩于你吗?”

    陆青檐吐了一口血,喘息着说:“我也不曾说关你的事……”

    手上的力道加重,他一刻也不曾放开她的手,如同坚硬的锁链一般。

    陆青檐在祠堂里被关了一夜。

    蜡烛燃了多久,他就在那里盯了多久,蜡烛熄灭后,他倒在蒲团上,烧得浑身滚烫。

    不过陆青檐一向命很大。

    三年前没死,这一晚依旧没死。第二日早晨国公府的下人来开锁,他瞬间睁眼醒过来,定定地看了姜昙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她是谁。

    “走。”

    陆青檐整个人几乎压在姜昙身上,她不得不拖着他往前走。

    邓显在外面等了一夜,一见浑身哆嗦的两人,连忙让候着的人将披风汤婆递过来。

    陆青檐脸色苍白,如游魂一般飘过来,只迷迷糊糊看了邓显一眼,就睡了过去。

    陆青檐一生病,陆宅所有的下人都动了起来,请了好几个大夫。端着血水清水进进出出,场面比女子产子还隆重。

    不过陆青檐情况确实不大好。

    他背上有几十道鞭伤,打得血肉模糊,原本去陆家就是强撑着,可没想到又受了几杖。

    伤上加伤,寒深露浓坐了一夜,想也不想就知道他能烧到什么地步。

    更遑论祠堂里那一盏被风吹得忽闪忽闪的烛光,折磨着他几欲崩溃的神经。

    姜昙站在纱帐外看着大夫给他的双腿上药,心道:

    他竟还没死。

    邓显急得团团转,焦灼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姜昙身上。

    这一路他虽不在,可刘武一直明里暗里跟着,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纠葛,并将事情完完整整告诉了他。

    姜昙不想探究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里的血腥气刺得她头疼。

    邓显恭敬说:“夫人劳累一夜,属下让人送夫人回去?”

    姜昙转身就走。

    邓显又慌张跟上来:“紫珠姑娘一人伺候夫人难免吃力,其余婢女多是做杂活的不仔细,属下给夫人择选了一个贴心的婢女,从此让她跟着夫人?”

    他身后跟着一个双髻少女,眼神发亮地看着姜昙。

    没等姜昙说什么,紫珠就拒绝:“不用,我不吃力!我一人能照顾好姑娘!”

    “错了,应唤夫人。”

    比起老郑,邓显倒更像陆宅的管家。

    姜昙并不理会。

    那少女一个人紧紧跟上来,叽叽喳喳地说话:“奴婢叫双双,邓先生说夫人若不满意这个名字,可以按夫人喜好改。或是要随紫珠姐姐的名字,也叫个什么珠?”

    “去去去!我叫紫珠是因为出生那日,附近的河里捞上来一个大蚌,蚌里剜出一颗罕见的紫色珍珠。”

    紫珠不满地说:“这是我爹取的,你跟我改什么?”

    双双觑着姜昙的神色:“那夫人觉得双双叫什么好呢?”

    不愧是邓显选的人,对付人有一套办法,不过姜昙对她整个人都没有兴趣。

    “随你。”

    姜昙推开房门,双双连忙快步走到前面,妥帖地为她解衣、摘簪,还眼疾手快地将香炉点起来。

    紫珠气哄哄地铺床。

    双双的手十分恰到好处,可惜太过聒噪:“尚书有三个义子,听说长公子离开这段时日,赵公子几乎要取代了他去,成为尚书最看重的儿子。锦衣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尚书气着长公子,长公子只好负荆请罪,背上受了这么多道鞭伤,都是自己人打的,可都下了死手,大夫说去了半条命呢……”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听说到的。

    邓显想告诉她这些,是什么意思?

    姜昙道:“自作自受。”

    双双噎住,想要解释:“那赵公子可恨着呢,多少次派杀手……”

    姜昙躺在榻上,闭上眼睛。

    紫珠将床帐放下来,两手双双面前:“安静,姑娘要睡了。”

    双双讪讪闭嘴。

    姜昙睡得并不安稳,又梦到了乱七八糟的许多事。

    有时是在吴江的那些年,因为腹痛起得晚时,刘仲青斥她四体不勤。怎么就那么不体贴,她是一个女孩儿,刘仲青分明知道,却还要用如此刻薄的话说她。

    姜昙气得坐在门前掉眼泪。

    宋庸叫着一群狐朋狗友从梅花巷子呼啸而过,强拉着她一起去一丝湖喝酒,结果坐湿了垫子,只好跳到水里。

    水可真冷啊。

    半梦半醒之间,姜昙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宋庸?”

    屋子里一片昏暗,看不分明他的脸,只听到沉默之后,有人含糊着应了一声。

    姜昙眼皮子困倦得打架,却睁着眼睛紧盯着他,十分警惕。

    宋庸的手伸过来,印在她的额头,盖住她的眼。

    姜昙撑不住了,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日头已经西斜。

    姜昙用着已经迟了的午饭,任由双双叽叽喳喳。

    她说陆青檐睡了一觉,午后就醒来了,身上还带着病就要出门。听说是宫里传召,皇上要亲自过问他的扬州之行。

    姜昙舀粥的手不禁顿了一顿。

    虽然闫许两党斗得厉害,可恩怨毕竟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许首辅在朝中的威信还是无人可比的。

    陆青檐替闫尚书做的这些事,都是暗地里的勾当。稍不留意失了手,就可能被朝臣咬住不放。一旦罪名落实,皇上为给汤指挥使一个交代,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陆青檐。

    眼下他又失了闫尚书的宠信,说不定就会被就此放弃。

    ……这是她的机会。

    姜昙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紫珠,又扫视过双双的脸,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她得知的这些都是别人之口告诉自己的,若是假的呢?焉知是不是陆青檐又一次试探,像上次在船上那样,笑盈盈地守株待兔。

    但万一是真的呢?

    梅花巷子里那些旧识,被蒙住眼,头顶悬着利刃,仓惶地跪在面前……历历在目。

    姜昙陷入两难之中。

    这一日,陆青檐没有回来,姜昙因白日睡得太多,夜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她的作息彻底乱了,白日不醒,夜里睡不着。睡着的大多时候,也不能安稳,总是梦到各种荒诞走向的往事。

    第二日,陆青檐依旧没有回来。

    第三日,姜昙坐不住了。

    她想起白日里在园子里闲逛看到的景象,后院连着隔壁一家矮墙,邓显和刘武那些人都不在。

    “我要沐浴。”

    姜昙坐在屋子里,手上握紧不知从何处拿起的一本书册,写的什么,她也看不进去。

    她抬眼看向双双,后者伶俐地说:“奴婢这就去传热水。”

    紫珠愤愤要去抢先,姜昙暗自拉住她,不动声色继续说:“我还要花瓣,新鲜的花瓣。园子里假山后的那些花,就很不错。”

    双双不由看了一眼外面。

    天色已黑,园子里看不清楚,且假山离得远呢。

    姜昙鲜少说话,更少主动提什么要求。双双十分乐意,只是说:“那夫人得多等一会儿。”

    “多等倒不要紧,只是我比较挑剔,只要含苞待放、尚未开花的花瓣。劳你多仔细挑一挑。”

    含苞待放的花朵最容易爬些小虫,若是落到水里那可真是糟糕,双双明白夫人的意思:“奴婢这就去。”

    待双双离开后,紫珠低声问:“姑娘要干什么?”

    姜昙的手心沁着汗。

    仓促一向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习惯了准备周全,考虑到一切可能的后果,并准备好应对的办法。

    可是这个机会来的太好了,就像鱼儿口中的饵料,她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姜昙抬眼问:“我记得你那处有双双的衣服,对不对?”

    很快,夫人房中的双双姑娘和紫珠姑娘相携而出。

    门口的小厮虽然疑惑,平日打闹争执的两人突然间关系怎么变得这么好,可是无一人敢问,甚至连抬头多看也不敢。

    自长公子带夫人归家的那一天起,就有奴婢暗地里动了心思,将严苛的家规抛之脑后,结果被管家带人乱棍打得半残拖出去。

    当时长公子就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喝茶,听到那奴婢的惨叫声,愣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这事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自此,就再没有人敢以身试家规。

    主子还是从前那个残酷无情的主子,娶了夫人,更甚从前。

    只是在两人离去后,对面那人忽然记起来:“哎?方才双双姑娘不是出去过了吗?”

    .

    破绽百出的计划,仓促到几乎是临时生出的想法。

    姜昙走出门心高高地提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地抖起来。

    外面太冷了。

    她仔细想着白天的所见,知道这里有一处矮树丛:“从这边走。”

    两人相携着弯腰,几乎是从树丛里一步一步爬过去,可是又特别急迫,故而出来时,身上都是树叶与露水,狼狈得过分。

    没有人在意这些。

    走过这一条石子路,尽头就是白天的矮墙。翻墙这件事她和紫珠从小做过不少次,一定能很快过去。

    然而当姜昙抵达那处时,一瞬间如坠冰窟,被寒夜的冷意冻在原地。

    飞快转动的脑中思绪停滞,彻底乱作一团。

    一片漆黑之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灯光。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下人提着灯笼。

    陆青檐一身官服,风尘仆仆,低眉看过来:

    “阿昙,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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