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电梯从策行楼下那层开始运行,很快,被众人围观的那辆漂亮豪车,驶离了大厦。

    顾明瑛连着一周住公司,危机组的动作已经开始,她必须时刻了解最新情况。

    路家家主是在一个深夜主动邀请秦家、路家密谈的。顾明瑛收到这个消息是在他们谈完的第二天。

    奇怪的是,晚上就要密谈了,路家竟然白天一大早就提交了撤资申请,想要撤出跟秦家合资的公司。

    顾明瑛直觉不对劲,可能这会是砸向他们信任裂缝的那颗小石子,危机组细究发现,秦家白天已经同意了路家的撤资。

    当时,秦家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全盘相信路家撤资的理由,诸如路家主业出现资金危机,急需周转,旁支带着部分资产分了家,全是秦家也知道的实情。

    秦家家主甚至趁机压价,恰好他们为纪总铺路扔进去不少资金,以为这场交易结束,能从路家身上回血。

    路家起初对成交价咬得很紧,双方讨价还价了无数轮,最终,秦家自以为卡到了路家的底线才松口,当场签字。

    最让顾明瑛意外的是,路家竟当晚就发起了密谈,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到底是因为部分人投奔白家之后,路家那个家主的危机意识被强行提升?

    还是背后有人在指点?

    顾明瑛本想瓦解三方信任之,率先对路家动手,一方面能斩断白家可能参与进来的风险。

    另一方面,路家内部近期出了些乱子,主家和旁支之间的矛盾闹到了台面上,直接影响了路家公司的主营业务。

    所以路家在得知秦家有可能会收割自己时,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从合作中抽身,降低损失。

    会议室很安静,伍总和危机组的人都默不作声。

    顾明瑛沉思良久,才道,“白家和白石集团呢?路家这么大动静,他们有什么反应?”

    伍总看向其中一位小组成员。

    组员会意,立刻道,“路智明父子昨天今天连续两天请假,我们发现,两人请假的这两天频繁在白家别墅出入,再具体的消息我们无法获知。”

    说到这,组员停下,等着顾明瑛的回应。

    顾明瑛听到周围安静下来,抬头看组员,“还有吗?”

    组员摇头,一脸碰了壁的菜色,“暂时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白清筠呢?”

    顾明瑛追问,口吻平静,好似他已经引不起她的情绪波动,眼睛盯着他们发上来的阶段报告,“他什么行踪,路家去白家别墅这几次,他在场吗?”

    组员抿紧了唇,这个名字过于特殊,大家对顾明瑛已经分手的事实心知肚明,她有点不敢开口,向伍总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伍总叹了一声,替她答道,“没有,集团大厦和白家别墅没发现他的行踪,他名下的房产豪车也都有人盯着,都没发现。无法确定他是否参与了跟路家的会面。”

    顾明瑛蹙眉,掀起眼皮看向伍总,豁然不解,眼中浮出几丝迷惘,“还没行踪?玩儿失踪呢?”

    伍总也很无奈,他们手段有限,“他名下可能有我们查不到的房产和车辆,所以……”

    白清筠想隐藏行踪,太容易了,现在危机组的组员们分身乏术,除非全员上阵只查他一个人。

    “既然这样,”顾明瑛用指节敲额头,咚咚咚的声响连同被敲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那就以他已经参与进来为前提,做好应对预案,包括我们可能已经被监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白清筠,是个很棘手的对手。”她严肃地凝视众人,毫不避讳地特意强调。

    大家只是点头,只有伍总开口回答,“我们知道的,顾总放心。”

    而另一边。

    路家基本完成了顾明瑛“派发”下去的任务。

    纪总知道秦家转移资产后,行为非常过激,好像要破罐子破摔,直接带着小辈闯到秦家支柱公司。

    秦家家主当时正跟心腹们安排资产保护,突然闯进来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他也气得不行,两边的群架差点就打起来了。

    后来,秦家家主的父亲闻风赶来,还带上了纪总的义妹,两头劝和,纪总才勉强消了气,坐下来跟秦家重新谈判。

    纪家和秦家合作时间年深日久,虽然互相堤防,也背地里抢过项目,捅一些不伤及根本的刀子,总归面子上过得去。

    交锋过程难免会窥到那些见不得人的黑暗手段,纪总心机深一些,留下不少秦家的证据。

    纪家眼下看着快要散了,纪总更不愿意被秦家捡漏,明明对策行动手,是共同出了力的。

    他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想看着他们置身事外,更不想看着秦家把纪家当做垫脚石,越过越好。

    听到这,顾明瑛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他们相识如此之久,还有共同的隐秘,竟然这么不堪一击,想来也是,不过是一帮趁人之危的乌合之众。

    哪来的真能耐。

    信任的裂痕沿着那道缝,在他们之间极速扩散开来。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裂痕,就将蔓延得如布满天际的闪电般漂亮。

    可白家呢?

    白家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一代一代经营下来,就算再没出现过初代家主那般气魄的继任者,白石集团的规模还是逐年扩张了。

    顾明瑛一闭眼,眼前猝不及防闪现白清筠那张脸。

    她能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面对夏瑶和谢远风的关心,能云淡风轻地装洒脱,告诉他们她很好,事业永远是她生活的重心。

    还趁机下定决心,要跟陷害顾家的家族,旧账新账一起清算,忙到脚不沾地。

    为此,还从家搬到了公司住。

    可面对自己的心,她还是无处可逃。

    顾明瑛曾经向他交付过超乎底线的信任,将她最不堪、最柔软的角落都暴露了出去。

    即便不是全部,也足够他挥刀斩到顾明瑛最痛的地方。

    白清筠在她面前,一举一动极为乖巧,有时候,他的善解人意能到人心坎儿。

    如果没有老杨,顾明瑛可能到现在还未知全貌,可能只知道这小孩表里不一。

    加之他上任后,短短时间,外界便对他赞誉满堂,认为已经彻底掌控了那样一个庞大的集团。

    由此可见其心机之深,手腕之诡谲。

    顾明瑛一想到自己那么宠溺的小狗,会是她最强劲的对手,心口就像被人揪着拧着般的痛,随着一呼一吸蔓延全身。

    她握紧咖啡杯,仰头饮尽剩余的大半杯。

    咖啡已经凉透了,冰凉的液体沿着喉咙滑下,苦涩留在唇齿之间久久未褪。

    顾明瑛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心头起伏不定的心绪,举目扫过会议桌上的组员们,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

    “继续。”

    杨家还是龟缩着,得知消息以后,主家虽然参与了密谈,但账面上和公司里没有动作。

    倒是有几个旁支坐不住了,着急忙慌请了咨询公司,开始给自家的小公司找上家,往海外规避风险。

    顾明瑛若有所思,看来只能从秦家开始了,顺便收拾了还不死心蹦跶的纪总。

    她再次抬眸,目光中的郁郁一扫而空,“照旧从跟咱们打擂台的秦家动手。现在十点半,时间刚好,负面新闻立刻爆出去,能举报的顺手跟有关部门举报,证据一定要全部公布在公开平台。”

    “好!”危机组立刻动了起来。

    键盘声、手机铃声、交谈声渐次打破了会议室愈发下沉的氛围。

    顾明瑛想趁路家刚要抽身,股权交接还没正式开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路家其他产业的口碑一定能造成影响。

    至于影响多大,她也心里没底。

    “对了,”想到这,顾明瑛从人群中锁定伍总,问道:“纪总那边有新料吗?能让他再进去的有没有?”

    伍总停下动作,“有,要两边同步进行?”

    顾明瑛思绪已经飘的更远,“能捎带上路家最好,不能就等机会。杨家那边暂时没有业务上的料,从他们混乱的关系入手也行。”

    “各位,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只要手头有证据,除了白家先不动,另外四家,让他们今天一起爆。”

    说到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涉及业务要公开,炒得越热越好。至于他们污七八糟的感情关系,暂时别放到明面上,他们不是公众人物,意义不大。”

    “我们目的是让他们内部乱起来。”

    初步安排完反击,顾明瑛和危机组在会议室待了一天。

    连午饭都是行政的同事帮忙送过来的。

    下午一点。

    数家公司先后被爆出食品配料、服装用料和日用品的原材料有问题,或是造假,或是使用了有害物质,检测报告严重超标。

    他们的用料甚至低于国家标准线,其中不乏一些著名的品牌。

    舆论瞬间被引爆。

    网友们愤慨不已,全是骂声。

    很快,有两家跟风策行做团体管家业务的公司,被爆出跟客户有不正当关系。

    网友还没梳理清都有哪些客户,便又看到有人实名举报,说这两家公司借业务的名义,帮被法院强制执行的客户转移钱财资产。

    这一下午,网友仿佛被一波接一波的瓜淹没的贪吃蛇般,在各个热搜词条下跳来蹦去的。

    这里骂两句,那边笑几声,最后来一波愤慨陈词收尾。

    顾明瑛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公关辟谣发律师函,起了想跑去这几个家族家里偷偷看看。

    看看他们在内忧外患下,乱到了什么地步。

    分手这么久,她难得心情大好一次。

    顾明瑛离开会议室,钻进办公室里的起居室,从小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的红酒。

    但她酒杯不多,索性只拎了自己的杯子,重新回了会议室。

    她把酒放在会议桌上,一边拿起开瓶器起瓶塞,一边笑意盈盈地说道,“为了庆祝我们首战告捷,跟大家分享我珍藏了很久的红酒!当然杯子自备,没带的赶紧去拿。”

    顾明瑛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把酒瓶往伍总那边推了推,闲逸地靠着椅背,仰头抿了一口。

    组员们兴奋不已。

    小姑娘们翻腾出最漂亮的杯子,凑到伍总旁边倒酒,倒完了挨个碰杯,清脆的叮咚声四处起伏。

    她们喝了一圈,最后一起凑到顾明瑛跟前,要跟她碰杯,好些人都一手拿酒杯一手捧手机,或拍照或录视频。

    将顾明瑛无奈的笑容收入镜头里。

    不一会儿,朋友圈便到处是各个角度的顾明瑛,她拿着酒杯笑得眉眼弯弯,满是纵容和无奈。

    某间光线晦暗的屋里,只留着玄关那盏昏黄的灯。

    白清筠席地坐在落地窗前,身旁散落着酒杯和酒瓶,双手捧着手机,如同欣赏珍宝般专注地盯着照片,手指不时地朝左右滑动。

    他下巴已经冒出了胡茬,像是几天没收拾了,脸被手机的光照亮,泛着点蓝色,将他唇边那点微末的笑意,衬得更为凄恻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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