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李夫人的大丫鬟清心，神色慌张跑过来，请安后对崔墨染道，“郡主，夫人让我唤你一声，该去给夫人问安了。”
崔墨染颔首，放下宣纸，拂袖而去。芙蓉望着崔墨染翻飞的藕荷色的衣袂，眼中闪过幽暗，因为她知道，这国公府李夫人可不是善茬，定然会给崔墨染一个下马威。
前世李夫人最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崔墨染面时，便对她一口一个“好儿媳”叫着，实则因她成婚四年无所出，没少罚她跪祠堂、抄《女诫》。
和离律法还有几个条例就写完了，芙蓉摈除杂念，握笔在纸上游走：夫家亲族若是动私刑，致使妻子身心受害，妻子上报官府，准许和离……
若是此条和离法能推行，她和崔墨染和离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着崔墨染骨节分明的手，眉心覆满阴翳，只叹命运弄人，同他互换了魂灵，这是比和离更大的麻烦。
崔墨染的贴身小厮顺意，他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菊花，端着肉粥饼子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封信件。
“爷，您瞧瞧，谁送来的信？”
“好”，芙蓉含笑看他，接过信封，上面用簪花小楷赫然写着“清许亲启”，定是那位清水寺与崔墨染一同长大的青梅送来的。
忆起蒋二娘子下山来宅院里做法事，人还未落轿，他脸上便堆了笑。那日正是秋后，日头阴阴的，他眼中却有两轮骄阳升起。
可她与崔墨染成婚这五年来，他从未对她笑过，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死物。
她低低叹息一声，好好的一对璧人，是她横插一脚，直至一步错，步步错。
芙蓉深吸一口气，压下泛滥的情绪，学着崔墨染的语气，“命运拆散有情人，我现下怕是要辜负蒋二娘子的心意了。而今我若是看了这信，便是对郡主不忠。”
大昭律法奉行一夫一妻制，蒋二娘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定是不甘为妾，爷若是娶了郡主，便不能和蒋二娘子暧昧不清，顺意反思起自己的行径来。
今早蒋二娘子立在府门，雪如碎银往下砸，蒋二娘子没带伞，实在柔弱可怜，他便动了恻隐之心。
私自帮蒋二娘子传信实属不妥，顺意低着头，“爷，小的下次不接蒋二娘子送来的信了，您眼下和郡主把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小的此次贸然行事，您罚我吧。”
芙蓉挑眉，“不，你要收，送去郡主那里，让郡主过目。一来，洗刷了我的冤屈；二来，也好增进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夫妻之间，可不能有隐瞒。”
爷什么时候同郡主感情这样好了？
顺意挠挠后脑勺，讶异一刻，可他不好过问爷的事，便道，“好嘞，爷，我现在就送去。”
静安居，青瓷茶壶里烫得冒烟的热水，咕噜噜打着旋儿倒进团花茶碗中。一股热气向倒茶的张嬷嬷袭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墨染，看着“她”那双杏眼沾了泪，心里暗暗动容，又把眼瞟向坐于高堂持佛珠的夫人，只得暗暗叹气。
张嬷嬷知晓夫人是在给新妇立规矩，可这端是热水有些太过了。
“张嬷嬷，还不快把茶碗给郡主拿去？原本郡主就礼数不周，我一一教导，就费了好些时候。现下都快过了辰时，你还要拖慢吗？”李夫人揉揉眉心道，话语里都是不耐烦。
“是，奴婢这就端茶。”
一双烫得红肿的手，有些发抖地接过张嬷嬷递来的茶碗，因发抖，原本就快冒漾的茶碗里的水淌出来了些，洒在虎口处，火辣辣地疼。
这已经是第七次给李氏奉茶了，连着七次端滚烫的热水，崔墨染双手快被烫烧得失去了知觉。
崔墨染缓缓起身，睁大眼睛看着茶碗边缘，大气不敢出。他绷直身子走到李夫人面前，小心翼翼跪下，把茶碗抬过头顶。
李夫人乌紫的嘴巴一扁，没好气地“啧啧”两声，“总盯着茶碗做什么？看着我。”
崔墨染只好看着她，他的这位继母是圆脸相貌，一看就是个好亲近的，幼时因自己寄养在寺庙里极少见她，可既是见了她，她也是面上挂笑的。
他一直以为李氏是个和善人，直至芙蓉死后，他才有所改观。
因着芙蓉生产这事，她活着的消息传遍了府，她带了一众家仆包抄暖香居只等芙蓉咽气，等传出芙蓉仙去的消息后，李氏便指使产婆，将芙蓉肚子里的孩子剖出，不到七个月大的孩子活了两日也随母亲去了。
他被武仆按住，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他当然也想要芙蓉为他诞下子嗣，可比起传宗接代，他更希望他的妻子能留得全尸，体面地走，而不是肚皮剖开，肠子流出。
他记得芙蓉极爱美的，慕家是做脂粉生意的，每每上了新货都要拿些给芙蓉试试，若是她得知自己死无全尸，落得个凄惨样，该会不会伤心？
李氏一遍又一遍地要他奉茶，总能变着法儿挑他点错处来，什么拿着茶碗要四指并拢，什么鞠躬弯腰时要吐一口气……
这些芙蓉都经历过，思及此，他眼中泛出泪花，敛下眼眸。
李夫人并未接过茶，只悠悠问道，“听说，我儿昨日去了书房过夜？”
他只得答，“是。”
李夫人俯身看他道，“郡主是金枝玉叶，可既是嫁人做妇，便得给崔家开枝散叶。郡主是在长公主府被人伺候惯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床帏之事，怎可让爷们儿来伺候你？女儿家就是要以柔克刚，才能让夫君心中有你。你可明白了？”
“儿媳明白了，”说完这话，他手上烫得不行，原先指尖发颤还能压住，现在连带着手臂都在抖。
可李夫人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
崔墨染脑中绷着紧紧的一根弦，随着“哐当”一声，脑中那根弦啪嗒断了，茶碗摔砸在地，李夫人白绫缎裙上尽是零碎的茶叶。
他手上没了重量，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只因头顶有一道比茶水更烫的视线盯着他。
李夫人怒斥，“新妇进门第一日就忤逆姑慈，来人，拖下去，跪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探视！”
顺意手上拿着信，一直在院门外候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夫人出来，他心中纳闷。天寒地冻，他跺跺脚。
几个嬷嬷将一个姑娘拖了出来，大概是犯了什么事，他平生最喜看热闹，定睛一看，这样标致的人物，不是郡主是谁？“她”的手如肉包子一般肿，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是奴才，管不了这么多，得去禀告爷，让爷出法子。
崔墨染一路被拖到祠堂，待他跪在蒲团上时，背后“啪”的关门声传来，偌大的殿宇只余下他一人。
今早未进食，当下饥肠辘辘，两道湿润的液体扑簌落下，他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湿痕，面色凝重。
芙蓉竟这样喜欢落泪，可她即使是死前那般悲凄，也未曾在他面前哭过。
她该在这五年的折磨里偷偷哭过很多次，只是他不知晓，也不过问。
崔墨染仰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正巧看见他生母的牌位，上面写着“先妣孺人余氏讳英之灵位”。
恍惚间，竟将牌位上的字看作“先室孺人慕氏讳璃之灵位”。
前世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他怕回到那时，想掐腿肉使自己清醒，可他不想在芙蓉身体上留下痕迹。
灵堂上的烛火跳窜，黏腻的蜡油流出了灯盏。夜里风又大了不少，雕花木窗漏风，“噗”的一声，靠近他的一排蜡烛全灭了。
昏暗的幽光照着崔墨染惨白的脸，这阴风又刮一阵，直冷到他骨子里去，他终究是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意识回笼之时，唇边好似有人给他喂米粥，他轻掀眼皮，想接过芙蓉手中的米粥一饮而尽。可笨重的手微微一抬，他就一阵钝痛。
“醒了醒了，我的好儿媳总算是醒了。”李夫人见他睁了眼，直咯咯笑，一手搭在芙蓉肩上道，“儿啊，郡主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就让她跪了一个时辰的祠堂，她便不行了。我那里有些红参，等下差人送来。”
继而，她话锋一转，看着崔墨染，“好儿媳妇，我原本是想让你尽孝心，让你看看老祖宗。可你竟晕了，你不会怪我这个做婆母的狠心吧？”
沉默了好一阵，他才干哑出声，“不会。”
“哎呀，有如此大度的儿媳是我们国公府的福气，老爷在天之灵，也安心了。那郡主先休息，我就先走了。”说着，李夫人便带着一众丫鬟走了。
崔墨染今日奉茶时，明摆着可以摔了茶碗不干了，但他没有这样，他以近似自虐的形式，去体味芙蓉前世的艰辛。
芙蓉拿了药，在他手上搽，如薄荷般清凉的药膏抚平他手上的火辣。
她咽了口唾沫，看着手上的疱疹，有些动容道，“为何不反抗？”
崔墨染道，“如果反抗了，你的日子不会更难了吗？”这话让人挑不出错来。
芙蓉想到了什么，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好似在吐尽她为人妇这五年来的辛酸。她前世在李氏手头下受了不少委屈，都是咬碎了后槽牙往肚里咽，从未告诉过崔墨染。
她道，“一些妇人想逃脱婚姻，可能不是因为丈夫的作为，而是公婆的威压。所以，和离是能拯救她们的。重修和离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崔墨染沉默许久，说道，“我愿意和你一同修和离法。”
这话像是石子砸在一潭死水中，砸出片片流光溢彩的波纹；又像是流星划过天空，引得众人怀着心愿祈求。
没想到狠心不救他，让他体会一回妇人之苦，他便同意了。
她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崔墨染笑着点头，眼尾弯弯。
崔家子嗣单薄，三代单传，他一身一口，惹出麻烦也不怕。更何况他为重来一世，已没了轮回之可能，更要把这条命活得有价值。
古往今来，为推行正义之法死去的能人不计其数。他能为法献祭，能让芙蓉高兴，这便够了。
他平摊双手，可怜地道，“只是为夫手被烫伤，还请夫人为我代笔。”
“这是小事，那我们去书房？”
崔墨染颔首，放下宣纸，拂袖而去。芙蓉望着崔墨染翻飞的藕荷色的衣袂，眼中闪过幽暗，因为她知道，这国公府李夫人可不是善茬，定然会给崔墨染一个下马威。
前世李夫人最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崔墨染面时，便对她一口一个“好儿媳”叫着，实则因她成婚四年无所出，没少罚她跪祠堂、抄《女诫》。
和离律法还有几个条例就写完了，芙蓉摈除杂念，握笔在纸上游走：夫家亲族若是动私刑，致使妻子身心受害，妻子上报官府，准许和离……
若是此条和离法能推行，她和崔墨染和离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着崔墨染骨节分明的手，眉心覆满阴翳，只叹命运弄人，同他互换了魂灵，这是比和离更大的麻烦。
崔墨染的贴身小厮顺意，他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菊花，端着肉粥饼子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封信件。
“爷，您瞧瞧，谁送来的信？”
“好”，芙蓉含笑看他，接过信封，上面用簪花小楷赫然写着“清许亲启”，定是那位清水寺与崔墨染一同长大的青梅送来的。
忆起蒋二娘子下山来宅院里做法事，人还未落轿，他脸上便堆了笑。那日正是秋后，日头阴阴的，他眼中却有两轮骄阳升起。
可她与崔墨染成婚这五年来，他从未对她笑过，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死物。
她低低叹息一声，好好的一对璧人，是她横插一脚，直至一步错，步步错。
芙蓉深吸一口气，压下泛滥的情绪，学着崔墨染的语气，“命运拆散有情人，我现下怕是要辜负蒋二娘子的心意了。而今我若是看了这信，便是对郡主不忠。”
大昭律法奉行一夫一妻制，蒋二娘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定是不甘为妾，爷若是娶了郡主，便不能和蒋二娘子暧昧不清，顺意反思起自己的行径来。
今早蒋二娘子立在府门，雪如碎银往下砸，蒋二娘子没带伞，实在柔弱可怜，他便动了恻隐之心。
私自帮蒋二娘子传信实属不妥，顺意低着头，“爷，小的下次不接蒋二娘子送来的信了，您眼下和郡主把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事。小的此次贸然行事，您罚我吧。”
芙蓉挑眉，“不，你要收，送去郡主那里，让郡主过目。一来，洗刷了我的冤屈；二来，也好增进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夫妻之间，可不能有隐瞒。”
爷什么时候同郡主感情这样好了？
顺意挠挠后脑勺，讶异一刻，可他不好过问爷的事，便道，“好嘞，爷，我现在就送去。”
静安居，青瓷茶壶里烫得冒烟的热水，咕噜噜打着旋儿倒进团花茶碗中。一股热气向倒茶的张嬷嬷袭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墨染，看着“她”那双杏眼沾了泪，心里暗暗动容，又把眼瞟向坐于高堂持佛珠的夫人，只得暗暗叹气。
张嬷嬷知晓夫人是在给新妇立规矩，可这端是热水有些太过了。
“张嬷嬷，还不快把茶碗给郡主拿去？原本郡主就礼数不周，我一一教导，就费了好些时候。现下都快过了辰时，你还要拖慢吗？”李夫人揉揉眉心道，话语里都是不耐烦。
“是，奴婢这就端茶。”
一双烫得红肿的手，有些发抖地接过张嬷嬷递来的茶碗，因发抖，原本就快冒漾的茶碗里的水淌出来了些，洒在虎口处，火辣辣地疼。
这已经是第七次给李氏奉茶了，连着七次端滚烫的热水，崔墨染双手快被烫烧得失去了知觉。
崔墨染缓缓起身，睁大眼睛看着茶碗边缘，大气不敢出。他绷直身子走到李夫人面前，小心翼翼跪下，把茶碗抬过头顶。
李夫人乌紫的嘴巴一扁，没好气地“啧啧”两声，“总盯着茶碗做什么？看着我。”
崔墨染只好看着她，他的这位继母是圆脸相貌，一看就是个好亲近的，幼时因自己寄养在寺庙里极少见她，可既是见了她，她也是面上挂笑的。
他一直以为李氏是个和善人，直至芙蓉死后，他才有所改观。
因着芙蓉生产这事，她活着的消息传遍了府，她带了一众家仆包抄暖香居只等芙蓉咽气，等传出芙蓉仙去的消息后，李氏便指使产婆，将芙蓉肚子里的孩子剖出，不到七个月大的孩子活了两日也随母亲去了。
他被武仆按住，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他当然也想要芙蓉为他诞下子嗣，可比起传宗接代，他更希望他的妻子能留得全尸，体面地走，而不是肚皮剖开，肠子流出。
他记得芙蓉极爱美的，慕家是做脂粉生意的，每每上了新货都要拿些给芙蓉试试，若是她得知自己死无全尸，落得个凄惨样，该会不会伤心？
李氏一遍又一遍地要他奉茶，总能变着法儿挑他点错处来，什么拿着茶碗要四指并拢，什么鞠躬弯腰时要吐一口气……
这些芙蓉都经历过，思及此，他眼中泛出泪花，敛下眼眸。
李夫人并未接过茶，只悠悠问道，“听说，我儿昨日去了书房过夜？”
他只得答，“是。”
李夫人俯身看他道，“郡主是金枝玉叶，可既是嫁人做妇，便得给崔家开枝散叶。郡主是在长公主府被人伺候惯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床帏之事，怎可让爷们儿来伺候你？女儿家就是要以柔克刚，才能让夫君心中有你。你可明白了？”
“儿媳明白了，”说完这话，他手上烫得不行，原先指尖发颤还能压住，现在连带着手臂都在抖。
可李夫人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
崔墨染脑中绷着紧紧的一根弦，随着“哐当”一声，脑中那根弦啪嗒断了，茶碗摔砸在地，李夫人白绫缎裙上尽是零碎的茶叶。
他手上没了重量，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只因头顶有一道比茶水更烫的视线盯着他。
李夫人怒斥，“新妇进门第一日就忤逆姑慈，来人，拖下去，跪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探视！”
顺意手上拿着信，一直在院门外候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夫人出来，他心中纳闷。天寒地冻，他跺跺脚。
几个嬷嬷将一个姑娘拖了出来，大概是犯了什么事，他平生最喜看热闹，定睛一看，这样标致的人物，不是郡主是谁？“她”的手如肉包子一般肿，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是奴才，管不了这么多，得去禀告爷，让爷出法子。
崔墨染一路被拖到祠堂，待他跪在蒲团上时，背后“啪”的关门声传来，偌大的殿宇只余下他一人。
今早未进食，当下饥肠辘辘，两道湿润的液体扑簌落下，他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湿痕，面色凝重。
芙蓉竟这样喜欢落泪，可她即使是死前那般悲凄，也未曾在他面前哭过。
她该在这五年的折磨里偷偷哭过很多次，只是他不知晓，也不过问。
崔墨染仰头，不让眼泪流出来，正巧看见他生母的牌位，上面写着“先妣孺人余氏讳英之灵位”。
恍惚间，竟将牌位上的字看作“先室孺人慕氏讳璃之灵位”。
前世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他怕回到那时，想掐腿肉使自己清醒，可他不想在芙蓉身体上留下痕迹。
灵堂上的烛火跳窜，黏腻的蜡油流出了灯盏。夜里风又大了不少，雕花木窗漏风，“噗”的一声，靠近他的一排蜡烛全灭了。
昏暗的幽光照着崔墨染惨白的脸，这阴风又刮一阵，直冷到他骨子里去，他终究是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意识回笼之时，唇边好似有人给他喂米粥，他轻掀眼皮，想接过芙蓉手中的米粥一饮而尽。可笨重的手微微一抬，他就一阵钝痛。
“醒了醒了，我的好儿媳总算是醒了。”李夫人见他睁了眼，直咯咯笑，一手搭在芙蓉肩上道，“儿啊，郡主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就让她跪了一个时辰的祠堂，她便不行了。我那里有些红参，等下差人送来。”
继而，她话锋一转，看着崔墨染，“好儿媳妇，我原本是想让你尽孝心，让你看看老祖宗。可你竟晕了，你不会怪我这个做婆母的狠心吧？”
沉默了好一阵，他才干哑出声，“不会。”
“哎呀，有如此大度的儿媳是我们国公府的福气，老爷在天之灵，也安心了。那郡主先休息，我就先走了。”说着，李夫人便带着一众丫鬟走了。
崔墨染今日奉茶时，明摆着可以摔了茶碗不干了，但他没有这样，他以近似自虐的形式，去体味芙蓉前世的艰辛。
芙蓉拿了药，在他手上搽，如薄荷般清凉的药膏抚平他手上的火辣。
她咽了口唾沫，看着手上的疱疹，有些动容道，“为何不反抗？”
崔墨染道，“如果反抗了，你的日子不会更难了吗？”这话让人挑不出错来。
芙蓉想到了什么，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好似在吐尽她为人妇这五年来的辛酸。她前世在李氏手头下受了不少委屈，都是咬碎了后槽牙往肚里咽，从未告诉过崔墨染。
她道，“一些妇人想逃脱婚姻，可能不是因为丈夫的作为，而是公婆的威压。所以，和离是能拯救她们的。重修和离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崔墨染沉默许久，说道，“我愿意和你一同修和离法。”
这话像是石子砸在一潭死水中，砸出片片流光溢彩的波纹；又像是流星划过天空，引得众人怀着心愿祈求。
没想到狠心不救他，让他体会一回妇人之苦，他便同意了。
她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崔墨染笑着点头，眼尾弯弯。
崔家子嗣单薄，三代单传，他一身一口，惹出麻烦也不怕。更何况他为重来一世，已没了轮回之可能，更要把这条命活得有价值。
古往今来，为推行正义之法死去的能人不计其数。他能为法献祭，能让芙蓉高兴，这便够了。
他平摊双手，可怜地道，“只是为夫手被烫伤，还请夫人为我代笔。”
“这是小事，那我们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