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惦记着二姊姊的事,也没了再去郊游的心思。杜筠嘱阿园去寻了杨云起与茉莉,告知他们自己提前回去,不再去与他们会和了。

    这样大约也正中杨云起的下怀吧,她没得去凑那没趣。

    二姊姊的着落毫无头绪,如今只能待到冬至后,看济慈可有什么线索没有。

    不论是关于二姊姊,还是关于父亲的案子。对现在的她来说,任何信息都有可能会成为线索,去西域寻那胡姬来处之前,她不论如何也要听听济慈的说法。

    ****

    回去后,她径直回到工坊,将自己关了起来。直到坊内众人意识到东家已有好几日没有出门了,正商议着要不要寻个胆大的去敲门,杜筠这才从她的工作间里出来。

    绮罗斋今冬的纹样色彩终于落定,对于这一季的新样,她极有信心。眼下最要紧的,是去张大匠那里将模刻出来。

    张匠工的工坊离她家工坊并不算远,只一乡之隔。

    “张师傅!”杜筠进门便喊。

    张师傅是个木工,并不仅仅雕花拓版,一切木制器物机械的活,张大匠都是接的,因而他的工坊内遍布着高高低低的各种木械。

    若不进门嚎这么一嗓子,怕是压根找不见人。

    “这儿呢。”张大匠从一台舟车下钻了出来:“你这丫头怎么又咋咋呼呼的。”

    杜筠讪讪:“若非如此,如何能找到您呢。”

    “行了,这次又找我做什么?算日子,该是新雕版吧?”张大匠嘴上不吃杜筠那套,却自己将杜筠寻他的目的给提了起来。

    杜筠朝他谄媚一笑:“什么都逃不过张师傅的眼睛。”

    那张匠哼了一声:“先说好,这回你来晚了。我这几架舟车,过几日就要完成交货,忙完了才能腾出手来雕你这个。”

    杜筠不禁有些为难:“那......大致要多少天?您看,我这立冬便要上新,印染至少要半月......”

    张大匠撇了撇他的小胡子:“既如此,你便该早些来,我总不能迟交接了的单吧,别的客人也是等着的。”

    杜筠也知道,这次确是她迟了。这些日子太多事务,一件接着一件,把绮罗斋的新品都给耽搁了。

    她不得不好声好气地恳求:“张师傅,虽说我来的迟了些,可立冬定要上新,您是知道的......你看这时间是否还可商量?”

    张匠摆摆手:“做不了做不了,要给你雕版,就这些图纸,至少也要三周,这还是得我这帮伙计日夜兼程才可能做到。”

    杜筠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还有回旋的余地。他怕是借着这个理由,想要管自己多要些银子。

    "张师傅,有什么要求,你提便是。"

    那张匠嘿嘿地笑,他掰着手指头:“杜丫头可真是聪明人。这样,加价三成,我试试想法子,能不能给你按时赶制出来。”

    三成?他怎么不去抢。何况,这“想法子赶制出来”与保证能够赶制出来之间,还差一个实打实的许诺。

    这张大匠是想将钱挣了,却连保证都不愿意给。杜筠不禁要怀疑,他所说的过几日便要交舟车可是真的,别是抓着这机会想要大赚自己一笔。

    可这满长安,只有张大匠家出的雕花是最稳定的,不论杜筠给出什么样的稿子,他总能按她所想要的一模一样的刻出来。别家的技术,比之都要差上一些,不是时不时雕工粗糙便是比例出错,而张师傅这一切与木工有关的活计都做的极好。

    此时本就时间不够,更是不敢冒险去找别的工坊,若是再出了什么叉岔子,那便是真的赶不上日子了。

    这个尴尬状况不仅杜筠明白,张匠与她常年有这样的合作,多半也是明白的,若非如此,怎敢开这样的口。

    杜筠斟酌了一下,道:"这样,张师傅。您想要加价,无非是因为需加时赶工。您给个估量,大概多少件,我可以考虑给您加一些价钱。只是吧,这三成实在是高了些。这样,赶工出的模,我给您加一成。"

    这话中的意思,便是只有多出的那几件,才能给些加价了。

    “一成不行,一成绝对不行。多干一个时辰的活,便是占用了我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我手下伙计加班也得给工钱呐,便是三成我还犹豫呢。”

    这回答,倒也不太让人意外。

    杜筠翻看手中的图纸,突然便有了主意:“张师傅,若您先做这些宝相纹与忍冬纹,两周时间可够?”那牛纹实在过于繁复,雕起来是最花费时间的。

    那张匠思忖了一下,犹疑道:“两周虽也不太容易,但还是会好上许多。”他一时猜不透杜筠的意思,便坦白说了。

    “那张师傅,您先做这些,还需赶工出的模,我加您两成,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价了,但您务必要将模两周内制出来。这些西域的样子,咱们再等等,您先给估个价。”

    “哎行吧,成交。有做好的我派人通知你。”如此讨价还价之下,张大匠终究还是松了口。

    说到底,张大匠想要多赚些银两,而杜筠想要在时间上有个保障。绮罗斋与张大匠的工坊将来还要一同做许多印花模具,这长期的生意,谁也不会为些一时的银两撕破脸。如此,这桩交易便算成了。

    ****

    好容易忙完回到家中,杜筠已是身心俱疲,想着今日无事便早些歇息,过不了几日等着有模具制好了便又要忙活起来。

    阿言却来寻她,说是杨云起邀她在平康坊江宴楼见面。

    杜筠有些懒散:“你去回你们镖头,就说有酒明日再喝。我忙了一天累得很,要睡觉。”

    阿言有些着急道:“姑娘可别为难我了,咱们镖头寻了您几日了,可您一直不在。”

    杜筠想了想,自己在工坊闭关,确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些日子忙得脚不着地,都不曾回家。她犹豫了一下,对阿言道:“都这么些日子了,也不差这一日吧。让我好好睡一晚,明日我必去见你们镖头。”

    阿言听闻却有些急了:“杜姑娘,咱们镖头这几日闷闷不乐。咱们虽担心,却也没法子。镖头有话向来都只与姑娘说,这时候也就只能求姑娘帮忙。”

    杜筠心里嘀咕着杨云起嗜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有什么好新奇的:“你们镖头本就日日喝酒,也不差这一晚上吧......”

    “杜姑娘,得罪了。”阿言话语中带上歉意:“姑娘若是今日还不去,我便只有将姑娘醉酒那日的作为说与镖头了。”

    杜筠脑袋一下大了,她怎么就忘了还有这茬。这阿言从此便是她的祖师爷,她哪来的胆子对他说不。“行行,打住,我去,我去。不就是江宴楼吗,你们镖头管饭吗?”

    “镖头醉了,您便是要买下江宴楼,他也没法子说不。”阿言也是个嘴上没瓢的,话是越说越离谱。只是这夜幕未至,杨云起怎么已经醉上了?

    “......知道了,你带路吧。”

    待到杜筠到了江宴楼,才意识到阿言并未夸大,杨云起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杜筠择了他一旁的位置坐下:“阿起,醒醒,该回去了。”

    杨云起迷迷蒙蒙:“回哪去?我无处可去。有酒的地方便是家!”

    阿言在一旁听得汗颜,一个镖头,一个杜姑娘,这两人这些日子都在发的什么癫。闹不和呢?想着杜筠上次的话,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杜筠正在试图把他架起来:“都这样了你还往下喝,想死吗。什么事给你喝成这样。”她向着阿言抬抬下巴:“愣着干什么,来扛人啊。”

    醉倒的人有千斤重,任是她平日习武,抬一个大男人也还是有些吃力。

    两人好不容易将杨云起带离了店里,送上马车去。许是外头的风清新些,杨云起看着也清醒一些。他靠在车壁上,断断续续问杜筠:“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啊。”

    杜筠深吸一口气,“都这样了我能不来吗。出什么事了?”

    杨云起闭着眼睛:“茉莉她不和我好。”

    杜筠一楞,不知该作何反应,僵在面上:“就为这?”

    杨云起也不否认:“筠筠,你去哪了,好些天都没见到你......”

    杜筠心下有些愧疚,好友需要倾诉的时候,她正不见人,开脱道:“绮罗斋的新货赶不及上,我自是忙去了,谁知你这样......”

    杨云起还在哭哭唧唧:“你若知道,必先来安慰我?”

    “那倒也不会,”杜筠安慰人的谎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工坊的事若是撇下,我会亏本。”

    她也真的很想像他一般,关起门来不管不顾,让失落和不安淹没她到秋去春来。可现在不是时候,眼下,她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

    茉莉没答应杨云起,她本是该高兴才对。可看着杨云起这样,她庆幸之余心中竟也堵得慌。杜筠扪心自问,是希望他二人顺利的。

    相比她那些私心,她更希望他能开心,可惜这样的事总是说不准的。“这几日我大概得闲,你若想喝酒,可以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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