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衣衫稍有破损,郁楚瑶也会自己动手胡乱缝补几针,可她再比姐姐们寒酸,也是郁家千金,缝补之事少之甚少。从小又没机会学习刺绣,手拿绣花针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刚才观察颜师傅使用平针绣的手法时,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学会,可真正拿起绣花针要动手时,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颜师傅问话,她还需回应:“我想绣天上的云,云是白色,所以选择白色的丝线,可用的底布也是白色,用黑线大概勾了云的形状,活脱脱一朵白云,都不用我动手。”

    颜汐雅瞧向绣架上绷着的底布,只见白色的底布上的确用黑线勾勒出一朵白云的形状,黑色的边缘看上去也不甚工整,看来六姑娘一点儿刺绣的功底都没有,需从零教起。

    郁嘉梦正好在郁楚瑶旁边,伸长脖子瞧一眼,露出嘲笑的表情:“六妹既不会刺绣,就别耽误颜师傅的时间,还是回清芷园锄草去吧,呵呵……”

    郁嘉柔干脆走过来,也瞧一眼,掩口而笑:“六妹使的是什么针法?难道是你自创的不成?”

    颜汐雅实在看不下去,正色道:“各位姑娘都坐好,各自绣各自的,不要随意品评他人。”

    郁嘉柔回到自己的位置,向郁婉欣的绣架上瞟一眼,一朵海棠花快要绣好,栩栩如生,心中十分不屑:“有什么了不起!”

    郁婉欣之所以不去理会六妹,是因她自信六妹再怎么学也不可能赶上自己,绣工如此差,皇后绝对不会瞧上她。

    颜汐雅算是看出来,六姑娘的日子不好过。先不管她绣工如何,还是尽快帮公子传达信息。此处人多,需想个法子。

    被两位姐姐奚落,郁楚瑶并未理会,她打算重新更换底布,再用白线绣出一朵白云来。刚把绣花针插到一旁,准备更换时,听到颜师傅的声音。

    “不必继续绣,罚你去外厅站一会儿,若下次我教时不仔细学,照样惩罚。”

    郁楚瑶心中一凉,她的绣工不佳,作为师傅教便是,为何要惩罚她?只能说明外来的师傅也是见人下菜,这类人郁楚瑶最讨厌,她站起来,打算回怼两句,然后离开,反正学不学刺绣对她来讲并不重要。

    “请问颜师傅,你在刺绣方面是无师自通,还是经师傅教授而成?”

    颜汐雅之所以严厉,不过是想让六姑娘去外厅,趁机将公子的消息传达给她,并非真正的惩罚,可对方哪里了解她的心意,只好回道:“我虽在刺绣方面有几分天赋,也需师傅教授,师傅第一次教授我时,我比你绣得好多了,她依然不满,足足罚我跪了半个时辰,六姑娘绣成这样,我罚你出去站着已是轻饶。”

    “原来惩罚人是师承,难怪颜师傅会想到这么愚笨的办法。学刺绣最讲究孰能生巧,要想孰能生巧,需抓紧时间勤加练习,你却惩罚我站在外厅浪费时间,等到你在郁府的教授任务结束,我要是比三位姐姐差,只怕也有颜师傅一份功劳。”

    颜汐雅心中赞叹六姑娘的嘴皮子够溜,嘴皮子溜说明脑子反应快,面对他人的言语刁难应该不会吃亏。可现在颜汐雅不需要她如此,否则公子的消息怎么传给她。

    “郁家将我请来,我便是师傅,徒弟听师傅的天经地义,我让你出去站着,你就出去,别这么多废话。”

    对方用师傅的身份来压,郁楚瑶不好再说什么,否则被人抓住把柄,批评她不尊师长,到时又多一个罪名,于是很不情愿地来到外厅站着。

    灵萱只觉小姐命运多舛,学个刺绣都能被罚站,若有机会她一定去寺庙好好拜佛烧香,求菩萨保佑小姐一生顺遂。

    郁楚瑶出去后,颜汐雅对面带满意笑容的三位姑娘说:“你们三个表现很好,继续练习平针绣,我出去再训斥她两句,过会儿回来检查你们的成品。”

    三位姑娘齐声回道:“谨遵颜师傅的吩咐!”

    颜汐雅来到外厅,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竹筒,走到郁楚瑶面前,递了上去:“裴家二公子让我送你的,看完赶紧回封信,我还要带回去。”

    郁楚瑶这才明白过来:“你罚我该不会是为这个?”

    “要不然呢?赶紧接着,我手都累了。”

    郁楚瑶接过小竹筒,掀开盖子,从里面抽出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吾愿为汝传信于外,亦盼汝与吾信息相通。吾心至诚,愿为汝效犬马之劳,凡外事皆可为汝担当。望汝知吾意,共筑此缘。

    郁楚瑶甚为感动,她本不想将郁公子牵扯到复仇计划中来,就目前情形来看,她无法走出郁府,必须在外有人能帮到自己,否则计划很难实施。既然郁公子提出要求,不如满足他,也好满足自己。哪怕不见人,见到他的字迹,也会心满意足。

    郁楚瑶将裴公子送的纸条揣入怀中,吩咐灵萱研磨。

    慧心斋有的是笔墨纸砚,灵萱走到一个几案前,从桌上茶壶里往砚台里倒少许水,开始研磨。

    郁楚瑶走到几案前坐下,将小竹筒放到一边,开始提笔书写。

    还需等些时间,颜汐雅担心里面的三位姑娘见她在外面的时间过长,让丫鬟出来看个究竟,故意大声批评:

    “六姑娘,你可知错?平日不好好学刺绣,丢尽女子的脸面!在我朝,女子精通女红,能为自己在未来的婚姻中增添光彩。可你呢,从小不好好钻研刺绣之艺,如今大了落得被罚站的下场。你可曾想过,日后若嫁为人妇,夫君瞧见你这般拙劣的绣工,如何看待你?他又怎会对你有丝毫敬重?刺绣乃是女子立身之本,关乎你一生幸福……”

    三位姑娘在里面听到颜师傅训斥得厉害,更是欢喜,一个个安心刺绣。

    颜汐雅还未训斥完,郁楚瑶已将纸条写好,装进竹筒,起身送到颜汐雅面前。

    颜汐雅一边接过竹筒装进袖中,一边继续训斥:“你这般不求上进,若再如此下去,只怕将来在夫家连立足之地都难寻,更别说过上安稳顺遂的日子。我今日严厉斥责你,是希望你明白,莫再虚度光阴,务必用心学刺绣,否则,休怪我日后对你不留情面!”

    郁楚瑶和灵萱掩口而笑。

    颜师傅批评完,郁楚瑶装作委屈的样子,大声说:“颜师傅,饶了我吧,我保证往后认真学刺绣。”

    颜汐雅假装道:“你既然态度变好,暂且饶了你,跟我进去好好像你的三位姐姐学习。”

    “是。”郁楚瑶一副听话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先后走进入里屋。

    三位姑娘已绣完,待颜汐雅在绣架前坐好,她们将各自的绣品从绣架上取下,送到颜师傅面前。

    颜汐雅接过,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三位姑娘刺绣手艺的高低。三姑娘不仅功底扎实,还很有天赋,若不是丞相的千金,到裴家绣庄当个绣娘不出一年功夫,便能赶上自己,真是难得的好徒弟,可惜富家千金又岂会当绣娘?人家学刺绣是为了有更好的归宿,哪像她需以此为生。想到此处,颜汐雅不免落寞。

    四姑娘和五姑娘功底是有,缺少灵气,再学段时日,作为找婆家的一项技能绰绰有余。

    “六姑娘,过来瞧瞧三位姑娘的绣品,好清楚自己的差距。”

    郁楚瑶在灵萱的协助下将一块蓝色的底布在绣架上绷好,听到颜师傅的声音,起身来到跟前,接过三位姐姐的绣品,一一看过,心中自愧不如。

    “三位姐姐刺绣的手艺楚瑶怕是学一辈子也赶不上,五姐的绣品针法规整,图案中规中矩,我应该先努力向五姐学习;四姐的绣品色彩柔和且搭配得恰到好处,等我达到五姐的水平后,再向四姐学习。三姐的绣品针法细腻,图案逼真,色彩精妙,我可学不会。颜师傅千万不能用三姐的水平要求我,否则我只能放弃学习刺绣。”

    颜汐雅心想,六姑娘绣工不怎样,品评之语倒是精准,不过听上去她并非只为品评。

    郁婉欣头一次夸赞六妹:“第一次觉得你说话还有些水平。”然后从郁楚瑶手中拿回绣品,在另外两个妹妹眼前展示一番:“你们两个觉得如何?”

    郁嘉柔将眼睛瞥到一边,懒得去瞧。

    郁嘉梦说:“三姐绣得好,又能如何?也没见你今早被父亲带到宫里。”

    球又踢到郁楚瑶身上,需快些踢回去:“我今早跟父亲去宫里,不过是皇后娘娘对我离奇生还感兴趣而已,她倒是对三位姐姐赞不绝口,尤对三姐更是赞誉有加。”

    替贵人编瞎话本是不敬,可这样的瞎话姐姐们和两位姨娘无从考证,也不敢当着贵人的面问起,因此郁楚瑶编得心安理得。

    以前的她何曾说过一句瞎话?生活将一个单纯的女孩儿逼得不再单纯,有时候还需用谎言保护自己,对付他人。

    郁楚瑶的瞎话甚是管用,三位姐姐刚要针对她的目光立刻被击打回去。她们先是心中暗喜,接着郁嘉柔和郁嘉梦一起从郁楚瑶手中拿回绣品,各自瞪了与郁婉欣一眼,坐回绣架旁。

    颜汐雅算是看出来,六姑娘的一张嘴很会毫无痕迹地转嫁危机,她的三个姐姐看似凌驾于她之上,殊不知她正在利用她们之间的矛盾化解自己的危机,真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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