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庾淑蓉觉醒了自己是一本古言里的恶毒女配。

    跟屁虫一样地跟在亲姐姐庾澜妘身后作恶,百般陷害女主庾傲菡后被男主萧元弘正义裁决,最终下场凄惨地嫁给了一个性情粗暴的落魄武官。

    觉醒九年,她谨小慎微不露锋芒,解开了与庾傲菡的陈年仇怨,躲过了萧元弘的厌恶记恨,避免了众人拍手叫好的报应不爽。

    最后,为了不像原书剧情里那样嫁给家暴男,她还费劲心机地让白月光男二楚云舟喜欢上了自己。

    她拼尽全力躲过了凄惨的结局,得到了自己能够得到的最好的归宿。

    一切坎坷过去,她嫁给了那个最温柔深情的人,得到了惹人艳羡的生活,她本该心满意足。

    但在与楚云舟成婚五年后,庾淑蓉还是与他和离了。

    她回到了那个并不待见她的娘家,性情大变,再没有过去九年那样的谨言慎行,成了上京有名的疯癫离妇。

    无事时半死不活惜字如金,有事时阴阳怪气口无遮拦。

    家法落下,一板又一板打在她手心,她也忍痛不言。

    打完了,像个没事人一样,又面无表情地重蹈覆辙。

    庾淑蓉越变越疯,身为离妇,不在家避嫌养好名声,反倒翻墙出府,和上京有名的浪荡公子在酒楼厮混半日。

    一桩风流荒唐事就这样没遮没拦地传扬出来。

    不消两日,便传得上京一城几乎人尽皆知。

    一开始说是二人青天白日把酒言欢,后来又传成二人午后黄昏眉来眼去,再后来,直接成了夜半厮混衣不蔽体。

    更有甚者,言之凿凿二人私相授受已久,楚少卿便是因此大怒继而休妻和离。

    庾淑蓉之父左相庾誉逸闻此谣言,羞得是不敢上朝,无颜面对官场同僚。

    索性称病告假,就这么关着门躲在府上。

    见谣言越传越腌臜,又见自家这个女儿无半分悔改之意,他气得一把夺过了赵妈妈手上的竹板,往地上一丢,转身寻了一条一指粗四尺长的皮鞭来。

    庾誉逸挥着皮鞭往庾淑蓉背上甩去,重重一下,将跪地的庾淑蓉打得身形不稳,差点平摔在地。

    庾淑蓉上身薄薄一件梅花纹纱袍,一件撒花烟罗衫,被一鞭撕裂了近一尺长的口子,伤口血迹浸染开来,浅尝辄止地将裂口附近的衣料染红了窄窄一圈。

    她就那么跪在地上,咬紧牙,既不求饶,也不叫疼。

    “我问你,你要死要活的非要与云舟和离,又不知廉耻地出去与那吴家的小公子厮混半日,是不是看见你娘如今处境艰难,为她不平,故意报复我的?”

    庾誉逸怒极,抬手又想往庾淑蓉身上一鞭打去。

    赵妈妈瞧见庾淑蓉袍衫上的血迹,见状连忙出面阻拦,好说歹说才劝得庾誉逸松开了手里的鞭子,将其丢到了一旁的地上。

    庾誉逸没了鞭子,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庾淑蓉。

    他转身拿过桌上的茶盏,奋力往庾淑蓉面前砸去。

    茶盏四分五裂,碎片飞到庾淑蓉身上,她也不躲,只由着瓷片划过脸颊,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菡儿是英烈之后,双亲战死后过继到我这个叔父名下,便为了顾全我在官场上的名声,你娘也该对她尽心照顾,可你娘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你娘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三小姐,还不快认错?”

    一旁的赵妈妈见庾誉逸气略缓了些,连忙朝庾淑蓉道:

    “从前这家中最知礼懂事的就是三小姐你了,家主都记着呢。只要三小姐你愿意悔改,家主念及父女亲情,念及你从前温善,定也不会重罚你的。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挽回的余地。

    那个余地是什么?

    得到那个余地之后的未来又是什么呢?

    庾淑蓉怔怔地看着面前四散的瓷片。

    觉醒后,她一开始也没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只想逃过原本凄惨的下场,给自己谋个最好的出路。

    后来,她也的确寻到了最初想要的好出路。

    温柔的夫君,明理的公婆,清净的后宅。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配得上一句岁月静好。

    可庾淑蓉坐在那深宅里,一日又一日地仰头看着日升月落,眼神里的生机却一日日黯淡了下去。

    她也质问过自己,到底还想要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静默无风的空气中,不会飘下来任何答案。

    这段属于结局之后的时光,远比她想象中漫长。

    “女儿不孝,不敢再污了父亲清名,亦不敢毁了家族声望。”

    庾淑蓉转身朝向庾誉逸,朝他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不孝女庾淑蓉,今日自请离家,与父亲断绝父女关系,与庾氏一族划清关系。”

    庾誉逸闻言,被气得差点一口气顺不上来。

    他伸手将庾淑蓉一把拽起,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竟放心将你交给你那个恶毒的娘管教,叫你长成今日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

    “父亲若不允,便是做好了要拉上庾氏一族几百口人与女儿共沉沦的打算。”

    庾淑蓉抬眼看向庾誉逸,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颓唐模样。

    “父亲可以骂我,可以罚我,可以找个深山密林里的逼仄囚牢将我关进去一辈子。但父亲记住了,像我这样神志还有几分清醒的疯子,只要有一个不慎,没被看牢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地污了我们庾家的名声。”

    “父亲真的希望自己下半辈子都活在这样的担忧中吗?”

    庾淑蓉有一张短短的遗愿清单,上面只写着“死得其所”四个字。

    她苦心钻营了许多年,谨小慎微了许多年,早已厌烦了去计划去经营,只想随缘随心地死得其所。

    或许是路见不平倾力相助,或许是举手之劳死于挡刀,总之,不做计划,一切只随缘随心而行。

    不过,既然她要做的事件随机,那后果便也难以估量。

    和庾家断绝关系,对她而言,对所有人而言,都好。

    这样,以庾誉逸的宰相身份和多年官场经营,又有名义上是庾家嫡长女的皇后庾傲菡托底,才能保证她日后不会牵连到亲族。

    “你威胁我?”

    “女儿只是在替父亲分析利弊。”

    “好好好,好好好,好得很!”

    庾誉逸气得发笑。

    他朝门外一指,叫了几个丫鬟过来。

    “给我把你们三小姐架到祖宗祠堂里去,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们给我好好盯着赵妈妈施行家法,二十鞭,重重地打,要是打得不够重或是把人打死了,我唯你们是问!”

    一炷香后——

    即便赵妈妈已经减了力道,但庾淑蓉被打了十七鞭后,还是迷迷糊糊地晕死了过去。

    听闻此事的庾誉逸气终于消了一半,才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有些莽撞,本想将庾淑蓉先关进房间软禁几日再下决议,哪成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闻下人来报,说楚云舟派人来接庾淑蓉来了。

    说是庾淑蓉一大早便让人去楚家传了信,让楚云舟今日派人来庾府接她回去。

    “她倒是个会盘算的!”

    “这半年,我千方百计地要撮合他二人重归于好,她不屑一顾,今日倒突然开了窍,又看不上我这庾家,要去作践楚家去了!”

    庾誉逸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闻言又腾然冒了出来。

    他本来还觉得这楚云舟派来的楚家奴仆面生,不像是见过的,要验验那奴仆手中的印信真假,现下怒气上头,便也不管不顾地发作起来,背过身去大手一挥,就放那奴仆自己去后院带庾淑蓉离开。

    “行行行,她要离开,我便放她离开就是!你们要带她回楚家,自己去带走就是,左右,自今日起,我庾誉逸与她庾淑蓉便断绝了父女关系,她再不是我庾家人了!”

    那楚家奴仆闻言松了口气,颤着手擦了擦满头的汗,忙不迭退出主厅,带着人去西院寻庾淑蓉去了。

    待那楚家奴仆带走庾淑蓉的次日,再次恢复冷静的庾誉逸才终于肯舍下脸面,在赵妈妈的劝说下派人去楚府问问庾淑蓉的情况。

    两家奴仆对上话,才发现庾淑蓉根本就没被接回楚家。

    楚云舟得知此事,急得当即带了大理寺的一拨人去寻那假冒楚家奴仆的不义之徒去了。

    寻了一个时辰皆无所获后,楚府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灵绡的姑娘。

    她自称是花月楼中的倌人,自白几日前得庾淑蓉嘱托,要她派人假扮楚家奴仆去庾府带走庾淑蓉,她本想好生安置庾淑蓉以报答往日恩情,哪知庾淑蓉转醒后竟留下一封书信便不告而别了。

    她实在担忧庾淑蓉安危,这才主动寻到楚府求见楚云舟,想求他找到庾淑蓉所在。

    到此时,楚云舟和庾誉逸才知道,庾淑蓉已只身离开了上京。

    上京城外——

    上京城里乱作一团,上京城外作男子打扮的庾淑蓉骑在马上,正晃晃悠悠地沿着官道往前走。

    城门五更开,庾淑蓉寅正二刻便整装待发地侯在了城门附近的巷子里。

    她早年和花月楼的灵绡姑娘有生死之交,在决定只身一人离开上京后,便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灵绡,在得到灵绡的支持后,又把搜罗来的防身之物和存下的银钱都转交给灵绡替自己保管了起来。

    今日与灵绡再次对好口径后,二人告了别,庾淑蓉才带着自己寄存在灵绡那里的东西,走到西城的车马行,将自己一个月前寄放在这里的那匹马牵走,等在城门附近的巷子里。

    城门一开,她就这样牵着马混在进出城的人群中,走出了上京城。

    等楚云舟和庾誉逸发现她不见踪影的时候,庾淑蓉已经骑着马在官道上走了两个时辰了。

    行路至此,她遇到了第一条岔道。

    她在心底随便定了个对应的方向,将手里的铜板一抛,稳稳按到了手背上。

    反面,向右走。

    右边官道是往同州方向去的。

    庾淑蓉将铜板塞回腰间钱袋,拉紧了帷帽的系带,拽了拽马绳,转向了右边的那条官道。

    就此驭马奔向了同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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