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淑蓉背上有伤,虽然上过药,也已用白布仔细包扎过了,但隔着衣料被摩挲了一日,还是渗出了不少血。

    她不敢动作太大,拉扯伤口,导致本就渗血的伤口恶化更快。

    所以一日驭马,走走停停,也只行了二十几里路。

    庾淑蓉就这么缓缓行了五日,把带出来的药膏都用得差不多了,才撑到同州城外。

    所幸楚云舟在她书信的误导下追查错了方向,以为她是去荆州投奔被休弃的母亲去了,并未想到派人沿着同州方向的官道追踪她,她才能拖着负伤的身子耽搁这几日的行程。

    进了城门,庾淑蓉一路牵着马找路人询问城中医馆的位置,却意外听闻了一件怪事。

    说城中近日屡有人口失踪,几个失踪之人于闹市消声觅迹后,隔了数日却又都神情恍惚地出现在了家门口,衣着完好,没有受伤,亦未受辱。

    问及他们去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失踪过。

    不记得自己被谁带走,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只恍惚记得看见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衣的鬼魅对着自己吟唱咒语似的歌谣,却也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庾淑蓉听完,心下一沉。

    在原书剧情中,上京城中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原书反派之一的魔教教主平岳君是男主萧元弘同父异母的兄长,是启国开国皇帝萧朗和前朝公主陈文绮的私生子。

    二十六年前,临盆在即的陈文绮发现情郎萧朗意图谋反,便将刚刚出生的平岳君萧赋安交给公主府的老仆藏了起来。

    后来萧朗造反,陈文绮被杀,那老仆在萧朗的追杀中九死一生,拼死才护下刚满周岁的萧赋安,带着他一路逃出了上京城。可惜战乱频发,民不聊生,身无银钱又久病缠身的老仆终无力护主,只能在死前将仅有三岁的萧赋安送进了嫇灵教栖身。

    萧赋安在阴阳玄术上有些天赋,十二岁时得了前任魔教教主的青眼,被收为了义子。五年后,前任教主亡故,身为教主义子的萧赋安便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教主之位。

    成为教主之后的第三年,二十岁的萧赋安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不过那时的他误以为母亲陈文绮是被萧元弘的母亲所杀,所以为了替母报仇,便将怨恨都宣泄到了萧元弘母子二人身上。

    他潜入上京城中,联合朝中与萧元弘交恶的开国重臣,给那时尚是太子的萧元弘使了不少绊子。其中一样,便是让手下的巫师给上京城中的百姓下蛊,编造鬼怪之说煽动民意,想让萧元弘失去百姓的支持被拉下太子之位。

    那些被萧赋安抓去下蛊后的百姓,回到家门口时也是这般神色恍惚,同样记得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在对着他们吟唱些什么。

    不过,庾淑蓉觉醒后,为了让反派少生事,男女主角能早日修成正果放过她这个恶毒女配,早就把能让萧赋安发现自己真实身世的线索都销毁得差不多了。

    按理来说,无从得知自己身世真相的萧赋安应该不会继续搞事。

    即便退一步假设,萧赋安真的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想要向萧元弘母子报仇,如今的他也不会再继续用这样粗浅的手段。

    毕竟萧元弘奉旨登基已足有四年了,虽谈不上仁慈圣德民心所向,却也是御下有方群臣归顺,几句天意迁怒,是绝不可能动摇他的皇位稳固的。

    庾淑蓉实在想不明白萧赋安的盘算。

    但既然她出了上京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准,这就是老天爷安排给她的“死得其所”。

    是她改变的剧情,那她自然也该查清楚剧情改变之后的走向。

    入夜——

    庾淑蓉将药膏涂抹到煮好晒干的白布上,将抹了药的部分挪到后背伤口的位置,调整好位置后覆盖了上去,一点点将剩余的布条一层一层缠绕好,就这么花了近一炷香时间才包扎完。

    这几日,她都是用这种方法来换药的。

    幸亏初次处理伤口时,灵绡让人处理得很仔细,大夫给配制的药膏也十分管用,所以即便庾淑蓉换药的方式显得有些粗糙,也没让伤口继续恶化。

    不过,伤口痊愈的速度也很缓慢就是了。

    庾淑蓉穿好衣服,伸手打开客栈的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便转身去装备自己带来的那些防身物品去了。

    袖箭、迷烟、毒药……

    她将身上能塞东西的地方都塞了个严严实实。

    准备好了之后,她出了客栈,到了城西一家名叫“若汀阁”书肆外,用带有规律的节奏敲了五下已经紧闭的店门。

    嫇灵教早在百年前就已创立。

    一开始只是一群在战乱中国破家亡的人凑到一起抱团取暖而已,而后因为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便逐渐形成了一个大组织。

    组织内部人员构成复杂,但因为多是被命运抛弃的可怜人,急需精神和信仰上的安慰,心灵空虚的人们便渐渐创造出了一个教内的神明用以宣泄情感和寄托希望。有了神明之后,教中很快也有了祭司、巫师、教众……这组织便由此生出了宗教的性质。

    有宗教性质,却不听从朝廷管教,也不与江湖门派来往协作,所以嫇灵教很快便被打上了魔教的标签。

    嫇灵教教众数以万计,在启国各州都有其驻地,这些驻地的联系人一般都会伪装成书肆、画铺、茶馆……这一类坊间较为常见的正经店铺的店主,方便教众之间互相传递消息。

    而分辨出这些店铺的方法,就是看店名。

    他们的店名一般都会与“嫇灵教”的教名有些关联。

    因为“嫇”有“嫇奵”一词,所以他们为店铺取名时,常会化用“奵”为“汀”以作店名使用。

    庾淑蓉也不确定这家“若汀阁”到底是不是魔教驻地的联系人开的,但总得试试。

    她站在门外寂静的街道上静静等着,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等到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店主带着打量的目光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庾淑蓉后,摆出了一副烦躁的表情。

    “本店已经闭店了,郎君若要买书,明日再来吧。”

    “我不买书,只求庇护。”

    庾淑蓉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女子声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店主听见她是个女子,收敛了几分面上的烦躁。

    “小女子求路无门,愿以残薄余生供奉神明,只求神明赐下福泽,收留小女入她天羽荫蔽。”

    店主闻言,面上不仅没有疑惑,反倒露出几分犹疑的神色来。

    见此,庾淑蓉心中已有九成确信这书肆就是魔教在同州的驻地。

    “求店主可怜,小女子实在无处可去了,若神明不愿庇佑小女,小女恐怕也只有一死了。”

    庾淑蓉跪在店门口,哭得凄怨可怜。

    店主连忙要扶起她说些什么,昏暗的店铺内部却忽然走出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店主见男子出现,连忙垂下头退到了一侧。

    “让她进来吧。”

    黑衣男子停在不远处,没有靠近庾淑蓉的打算。

    “主上要见她。”

    萧赋安果然在这里。

    庾淑蓉掩下心绪的波动,挤出时宜的感激笑容,一脸受宠若惊地站起了身。

    黑衣男子转头看向店铺过堂门的位置,抬起下巴示意庾淑蓉自己进去。

    后院?

    这书肆虽然没有处于闹市之中,但白日里来往人流也不算少,萧赋安待在这样的地方,难道不会很容易暴露身份吗?

    庾淑蓉这么想着,却还是连忙擦干了面上的眼泪,装成紧张无措的模样朝那黑衣男子连连鞠躬,举止局促地走出了过堂门。

    门外的院落中有几个和黑衣男子相同打扮的男人在守着。

    院落四周的房间都暗着,只有东边那间亮着灯敞着门。

    庾淑蓉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进了那个房间。

    她进去时,萧赋安正斜坐在黑檀罗汉榻上,一手撑着脸,一手搭在膝盖上,白皙细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膝头上曙色的鸾鸟天鹿纹绫袍。

    他舒着一双墨笔勾成的云眉,眼中带笑地看着庾淑蓉走了进来。

    见庾淑蓉要跪下,他忽然笑出了声。

    “三小姐,何必行此大礼?”

    弯下膝盖的庾淑蓉闻言一愣,抬眼看向了萧赋安那双轻佻昳丽的眼睛,片刻才回过神来,带上笑容站起了身。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但她知道,自己今日多半会折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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