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雅沉沉睡去,是在李施煦替她擦拭清洗的时候,陌生的举止让她有些难为情,睡着之前最后一幕见到的,是自己那双被捞在他臂弯里轻颤的腿,借着夜灯微弱的光,她意识迷离地望着他圈在脚踝上漂亮修长的手指,想着要夸他的手好看,可是头偏一偏,就睡着了。

    但李施煦睡不着,收拾停当后,他给云雅套了件自己的T恤,然后把人抱在怀里,又扯过来被子给她盖上,才迟钝地察觉到五脏六腑已经被道不明的感动塞得满满,他觉得幸福,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云雅带给自己的前所未有的幸福,寸寸时光被填满的具象的幸福。

    他几乎要感激神明感激命运,他甚至突如其来地兴起了要偿愿的念头,好似必须做点什么善事好事,才对得起自己拥有了这样美好的爱人。哪怕他其实从来没有向老天需要要求这样的幸福。

    他以前怎么会懂人生至幸,竟在于此。

    天明时下了场急雨,雨点落洒下来,潺潺似溪水声。云雅被雨声吵醒,睁眼看到窗边站了道高高的人影,她脑袋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李施煦在关留了小缝的窗。她在被子下面动了动身体,很快感觉到了散布全身的酸痛,脑海里很快回忆起昨夜的缠绵,那些隐秘的酸痛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可视的光影,叫她立刻羞赧起来。

    李施煦躺下来把云雅重新揽进怀里时,才发觉人已经醒了,并不明朗的光线下,他看清了她泛红的脸庞,也感到自己在脸上发热。盯着看了一会,他又靠近去亲吻,浅浅的,印在嘴角额头,十分纯洁。

    云雅一直闭着眼睛,等到他的亲吻结束,她也没睁眼,只是搁在他腰间的手又搂了搂,脸往前靠靠贴到了他怀里,没一会又睡着了。李施煦轻手轻脚地摸来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没到五点,于是搂着人再次睡去。

    再醒来,是被沈岩电话打醒的,那时六点半,手机一响李施煦就接了起来,但是视线一转,云雅已经被吵醒,摸了摸她困到疲惫的脸,没好气的冲着电话里低低“喂”了一声。

    沈岩没听出他语调中的冷淡,在电话里兴奋地鬼叫:“我感冒好了活过来了,今天上班,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李施煦果断回:“不要。”

    沈岩没料到他要拒绝,也听出他声音里的睡意,问:“你不会是还没起吧?”顿了顿又提醒:“六点半了,你怎么会还没有起,也感冒了?”

    李施煦:“没有。”

    沈岩执着追问:“没有感冒?还是没有起?”

    李施煦答他:“都没有,自己去吃饭,有事到公司再说。”说完便挂了电话。

    云雅听他没了声音,才打着哈欠睁眼,问:“有急事吗?”

    “不是,沈岩约吃早饭。”李施煦顺了顺她的长发,问:“再睡会吗?才六点半。”

    云雅不想动,但还是说不睡了,说上班之前要回学校换衣服,怕时间来不及。

    李施煦没说什么,只是在人翻身要起床时攥住她衣摆又把人扯回到身边,着实腻歪了好一会才放她去洗漱。

    云雅洗漱完毕喝着李施煦给她的咖啡坐在沙发上翻书,一边等李施煦电话打完出去吃饭。李施煦借换衣服的名义回了卧室,电话是烟海那边来的,在前因后果都查清楚之前,他暂时不想要云雅听到孙维秀的任何消息。

    电话讲了十来分钟,李施煦才换好衣服出来,站在楼上愣愣地看了云雅好一会,不用走近他就知道她手里的是契诃夫的原文书,她看得很认真,时不时拿出笔来在便利贴上写点东西,然后对着页边整齐地贴好。李施煦看得移不开视线,可是看着看着竟苦涩地笑起来,又深觉庆幸,幸好她什么都坚持了下来,幸好她还继续在走她应该走的路,幸好自己终于还是走进了她的生命里。

    李施煦下楼站到她身后,手掌覆上了她受过伤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裳轻轻摩挲了两下。云雅转头来看他,正要收书,李施煦按住了她的胳膊,说:“在家里吃好吗?我简单做点,很快。”

    云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她觉得都可以,所以点头答应下来。

    李施煦进厨房开锅准备煮面条,水开咕嘟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神,轻叹一声,放面条,又去洗青菜,另起一锅煎鸡蛋炒虾仁。十几分钟煮好两碗面,他去叫云雅吃饭。

    她面前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李施煦顺手带过杯子,说:“据说空腹喝咖啡伤胃。”

    云雅拉他的手,“太困才会喝的。”

    李施煦回握她的手,笑笑没再说话。

    吃饭的时候,云雅察觉出李施煦有些不对劲,他话比平常要少,而且总是要来握她的手,像是内心无法安定时不时得确认她还在身边一般。云雅看了一眼李施煦情绪掩饰得很好的脸,直接问他:“之前的电话,和我有关吗?发生了什么叫你担心的事情?”

    李施煦思考几秒,说:“烟海那边查到了一点事情。要不要吃完再说?”

    云雅摇头,又很快点头,“那吃完再说吧。”她怕那些事情不太好,会叫她没了胃口,要浪费他准备的早饭。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云雅放下筷子时看到李施煦先吃完正在看她,她朝他笑笑,说:“吃光了,好吃的。”

    “以后给你做更好吃的。”李施煦说,也不去管那些没收拾的锅碗,拉着人出餐厅去书房,拿过来电脑打开放到她面前,又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到了她旁边。然后他才开口说:“有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关于吴少伟的,如果你想看,我会和你一起,但是在看之前,我先简单告诉你他们查到了什么,可以吗?”

    云雅猜测他是要提前给她打预防针,点头说可以。

    李施煦说:“上周我和你说他们查到吴少伟女儿一家搬离了近南,在过年之后,还记得吗?”

    云雅点头。

    “他们查到除夕当晚,吴少伟家发生了一些冲突,孙维秀……”李施煦看到云雅脸色微变,安抚般轻拍了拍她的背,继续说:“孙维秀掀了饭桌,没几天她便没了踪影。没等到正月十五,吴少伟家就散了,他女儿一家三口去了启方市,他自己……来到了京安。”

    云雅惊得呼吸都停了,艰难开口:“他那么早就……那他跟踪我其实比我知道的要久,是吗?”

    李施煦不想骗她,答道:“应该是。”

    云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喃喃道:“有点吓人。”又问:“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这个要等下才说到。”李施煦说,“他坐过牢。”

    “什么罪?”云雅倒是不意外,心下也大概能猜到他做了什么。

    “猥亵儿童。”

    果然,云雅叹说:“他承认过,说他每年都会挑选几个学生……怎么被抓到的?”

    “孙维秀被判刑后,吴少伟一家举家搬到了近南区,一年后的冬天,吴少伟跑下面乡镇上开了家培训机构,他继续教英语。是在隔年的夏天,有天晚上,有个女生家长临时有加班任务,接孩子接得迟,被吴少伟得了机会。教其他学科的老师准备下班时,看到吴少伟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以为他下班时忘了关灯,结果在窗边看到他对学生……动手动脚。赶紧联系了学生家长,然后报了警。”

    云雅喃喃:“近南区的公安局里没有他的学生,所以警察有在好好办案不会徇私是么。”

    李施煦叹道:“是啊,案件办得很快,据说吴少伟家都没来得及找人托关系。”

    “他被判了多久?”

    “一年四个月。”

    “太短了。”云雅说,“只有一年多……真的太短了,和他给别人的伤害相比……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如果有其他人出来指证他,也许能判得更重些。”

    “很难……要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些事情,而且没有证据会更难。”

    “我懂,我知道。”李施煦急忙安慰。

    云雅平复着激动起来的心情,问:“后来呢?”

    “这就说到除夕那晚了,吴少伟对邻居家的小孩下了手。”

    “没被发现?”

    “被孙维秀发现了。”

    “嗯?她说的?不是说她没了踪影吗?找到她了?”

    “找到了她的哥哥,初二那天她去了哥哥家拜年,提到了这件事。据说除了逢年过节,孙维秀鲜少和女儿一家走动,除夕那天也是孙女说想她,她才去了。去的时候是下午,家里老的小的都外出不在,就吴少伟一人在家,开门进去时,她说吴少伟的手还伸在邻居小孩的衣服里。”

    “那个小孩……是不是很小?”

    “不是,很大了,但是精神有点问题,被他拿棒棒糖和蛋糕哄了。”李施煦觉得这样的事情光是讲述都很残忍,智力不好和年龄幼小的孩子一样,无法理解他人险恶的用心,也分辨不出那些行为真正的意图,识别不了善恶好坏。又说:“孙维秀不想破坏家人的新年,当时忍下了没说。但是八点多春晚开始不久,吴少伟出去放鞭炮时,她听到了他和邻居一家在说笑,觉得恶心,等到吴少伟一进门她就掀了桌子。吴少伟据说也没隐瞒,什么都认了。”

    “孙维秀什么时候失踪的?难道和吴少伟有关?”

    李施煦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关,不一定有,年后到他离开烟海之前,时间不长,而且初二晚上孙维秀离开她哥哥家之后,就失了踪。据吴少伟父母说,初二那天,吴少伟没有离开过家门。”

    “没有人报警吗?”

    “没有,孙维秀哥哥说她以前经常好几个月没有音讯。她出狱……她那年受伤出院后,一直深居简出,不与人交往。”

    “这个书面报告是?”

    “他们告诉我查得很详细很具体。”李施煦按住了云雅要去碰电脑的手,有点忐忑地说道:“也许里面还提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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