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到达越溪是22点53分,比原定时间迟了将近4个小时。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核对后稍后……”

    宋意挂断电话,气愤大于着急。

    刚才大巴到站,原本就不多的乘客除了她外几乎是一瞬即散。车站里这会儿冷冷清清,的,这儿没有徘徊拉拽游客的旅店老板也没有排队的出租司机。宋意拖着行李箱在出站口举目茫然,这一天已经不能用坎坷来形容了,简直是倒霉透顶。

    宋意不信佛,但她回去之后想去拜拜。同时,也懊悔,早知道就蹭车了……刚刚与她前后脚下车的那对夫妻邀她跟他们来接站的民宿老板一起回去,但她脑子短路回绝了,就因为自己没在人家那里订房觉得不好意思!

    望天望地,最终,宋意还是默默打开了手机地图!

    *

    隔着门,里面的喧闹就传了出来。

    “三张K,要得起吗?”

    “等等,四个9,跟谁呢~”

    “行啊,老赖,再让你出一把。”

    “打完这局赶紧来喝酒,速战速决。”

    “行行行,甭管我们,你们先喝着~”

    ……

    宋意立在门口听了半晌,清一色男人,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女声。

    她又看了眼身旁的灯箱到底还是犹豫,转念又想旅店是方佳嘉从网上订的,黑店应该不至于……顶多,算是“鱼龙混杂”吧。算了,就住一晚,这天黑地不熟,明天再去找家靠谱的……

    “吃菜,吃菜,这个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别的地方吃不到~”

    “咚咚咚~”

    “顺子,我听有人敲门呢!”

    “深更半夜的,鬼敲门呢,喝高了吧你!”

    宋意想,你才是鬼!

    “咚咚咚~”

    “顺子,”

    “等等,听到了~”

    门开了,随即而来的呛人烟味以及混杂着饭菜的酒气叫宋意打心底生出一丝抵触。

    果真,里面一派热闹,数个男人正凑在桌前打牌聊天,隔着一人的距离设了张饭桌,上面杯盘狼藉,也坐了几个人。年纪嘛,从二十出头到四五十岁的都有。

    几乎是同时,里面人的目光齐齐投在宋意身上。不过,只一瞬又继续打牌聊天了。

    宋意心凉了半截,觉得这店好像又不是那么正规。等等……她看着眼前的人,鸟窝头、大花臂,如果再来一副墨镜?

    这是下午救援的那个人?她目光再次向里面扫过一圈……身形都很眼熟,是那帮人!与此同时,心底的警惕松懈了几分。

    “你,住宿?”

    屋子高过巷子三个石阶,顺子站在门口打量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行李箱,双肩包,这游客大晚上来找房?

    “你好~”宋意瞧对方一脸诧异,显然是忘了她这位住客,便自报家门:“我在网上订了房,姓宋,您电话打不通所以就找过来了。”

    订房?顺子不掩迷茫的试图想起什么:“哦~哦~”半晌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人望着宋意开始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啊美女,网上单子少我给忽略了。你看,也巧,下午店里来了波老乡,所以……”

    宋意盯着人,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没房了。”顺子挠着脑袋,他是真的感到抱歉。

    “……然后呢?”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宋意还是稳住了情绪。

    “然~后?”顺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有推荐的吗?”宋意想要个折中:“时间太晚了,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住的地。”后面的话她没再说。

    顺子原本还有些浆糊得脑子猛的叫冲开,他盯着这位灰T牛仔裤,模样清丽的姑娘,忽然心生出好感:“得嘞,我知道了,稍等啊美女,我这就给你找。”

    说是找,顺子也只不过是转过身朝里面喊了一声:“乔爷,安排在你家行不行?”

    里面闹哄哄的,没有人回应他。

    顺子往里走了一步,扯着嗓子继续喊:“乔爷?”

    “什么?”

    这时,人堆里立起个留着寸头的脑袋,准确说是颗不错的脑袋!那颗脑袋的额头上左右各贴了张长长的纸条。像是耽误他说话似的,脑袋主人吹了口气,于是纸条飞舞漏出一张“玩世”意味儿的脸。这人虽是单眼皮却比一般人大一些,抬眸间透着股不屑的疏离。

    宋意认出来了,这是在车上喝矿泉水那位。只不过那会他面容叫微弱的灯光掩着这会儿细看,骨相还真是优越!高鼻薄唇,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带着股冷冽。

    借着站在暗处优势的宋意明目张胆将那张脸瞧的仔仔细细,又想,好看是好看,就是胡茬太潦草。

    “乔爷”叫做乔然,这会儿他正望向门口,里面亮外面暗,隐约只看到个瘦瘦的身形。

    见人回应,顺子大声说:“刚到的美女,没地儿了,去你那住行不行?”

    乔然看了眼牌,心不在焉的喊:“去呗,你带过去,我忙着。”说完接着出牌。

    “客人你的,老乡我的,怎么还反了呢。”顺子咕哝着转身换了副笑脸招呼:“美女,跟我走吧,就在前面,沿江,地儿特好。来~我帮你拿行李。”

    然而,顺子的热情并没有被接纳,宋意礼貌笑了笑:“谢谢,我自己来就好,麻烦带路吧。”

    顺子也不勉强:“好嘞,那你跟上。”

    古城的路是石板路,经过岁月磨砺表面像是覆了层釉,此时此刻在昏黄的街灯下折出古朴沉稳的光。空巷幽静,行李箱的轱辘压着坑洼不一的路面发出时大时小的咕噜声,尽管宋意小心可还是引得一巷狗吠。

    显然,这里夜生活结束的快,所经商铺几乎全部打烊,街上也鲜少能遇见行人。

    到乔然店那儿的距离并不近,他们已经绕了几条短巷。顺子不是个能装住深沉的,人主动搭话:“美女,一个人来越溪?”

    宋意思量着回:“跟朋友一起,不过她要晚两天过来。”

    “多嘴问下哈,你们怎么会想着来这儿旅游?”‘

    越溪是个好地方,可惜不论发展还是宣传都还停在初期阶段,尤其过了旺季,再来的游客真是屈指可数。

    “朋友想来拍婚纱照,她说这里人文景色淳朴自然,没被完全商业化。”

    当初,她确实是冲着后面那句才点头的,这些年她也去过不少古城古镇,可不论是工艺品还是小吃几乎大同小异,尤其网红打卡地儿更是千篇一律,搞得她好几次记忆“串台”。这个月份,她们首选是云南,奈何叫网上的直播场景直接劝退,出门满大街的人,跟过年赶庙会似的。

    “越溪确实好,就是来的人不多,怎么说呢,伯乐难遇,知音难寻,妥妥的一颗沧海遗珠。”顺子在这儿住了几年,受“文艺复兴潮”影响,时而会这样文绉绉的。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还得是你朋友有眼光。”顺子扭头看着人继续介绍:“咱们这儿外来商户很少,毕竟游客不多赚不着钱。你来时肯定也看见这地貌了,好多偏远的村子笼统也只有十来户,老一辈的还能守着田地挨日子可小一辈不行,小孩得上学,病了要去医院,所以这些年来下面村子的人往我们这里迁了不少,头几年,又设了小学,所以在这大山之中也算是‘繁荣’了。”

    见人这样滔滔不绝又毫不吝啬的夸,宋意问:“您在越溪待很久了吧?”

    “不算久,三年多吧。”

    这里外地过来的年轻人不多,但留下了的基本都没再走。好比顺子,他不是本地人,三年前爱上了这里的姑娘才选择留下。

    巷子尽头灯火飘渺,影影绰绰,宋意心头一亮:“前面有河吗?”

    她感受到风,带着清爽,裹身而过的瞬间叫人惬意。

    顺子介绍:“哦,是奈江。越溪初始就是依江而建,商铺也基本集中在两岸,白天没事你可以去看看。”

    宋意点头,“好,明早起来去逛逛。”

    “对了!”聊了半晌,顺子突然想起来件事:“美女,坐大巴来的是不是?遇到落石晚点了对不?”

    “恩,对!”宋意心说,您才串起来啊!

    “你说巧了不是,这就是缘分哪,下午我还过去救援来着。”

    救援的人就那么几个,顺子外型又惹眼,宋意很难说没注意:“怪不得,刚刚见面我就觉得眼熟,真是谢谢你们了!”

    “客气啊美女,所以说哥哥不是坏人,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

    宋意终于领悟到顺子这拐弯抹角的“辩白”,这次再笑少了些敷衍。

    走出巷子,景色完全展露。长长的奈江横在眼前,对岸彩灯绕檐身姿飘渺的倒映在江水之中,如梦似幻……

    “到了,前面就是。”顺子指着前方:“店在奈江边上晚上能看夜景,他家房价差距不大,一定要选江景房。”顺子转头冲几步外的宋意“指点”。

    又走了小段路,顺子快几步过去拍门:“冯婶~冯婶~”

    约莫过了一分钟,木门吱呀一声叫人从里面打开了。顺子赶忙招呼:“美女,快过来。”

    宋意看着眼前这条河,不清楚为什么要叫奈江,听见顺子喊人不得赶忙跟过去。她看到开门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花发女人,登时安心不少。

    “冯婶,这美女今晚住这儿,已经跟乔然打过招呼了。”

    宋意脑海中奔出那张贴着纸条的玩世脸,哦,他叫乔然。

    “美女,稍等一下我就带你去看房间。”看到人,冯婶先是笑着招呼,又和顺子说:“我不会用电脑,你给登记下吧。”

    宋意留意到冯婶的语气有些拘谨,觉得应该不是那个叫做乔然的母亲。

    “不不不~”顺子手摆的极快: “我可不动他东西,让乔爷回来自己搞吧。走了啊婶儿,美女累了麻烦您赶紧给安排下。”

    顺子跑得快,冯婶探头去看,早就没了人影。

    “房间都在二楼,全部都是新打扫的。”冯婶只得重新关好门,边引宋意往里走边介绍:“来,把这个小包给我,你拿那么多待会上楼不方便。”

    这一次宋意没有推辞,将压在箱子上的那个包递过去:“谢谢您了!”

    冯婶穿着睡衣,外面罩了件粗布外套,她身形清瘦,容貌柔和没有攻击性,宋意盯着前面那个引路的身影,心中的警惕红灯终于变作黄色。出门在外,在陌生群体中女性常常会觉得同性更有安全感,宋意本人亦是如此。

    “从这里上楼,注意脚下。”

    “好~”宋意应着,注意到楼梯的转角顶上垂了只铁艺廊灯,灯光昏黄,是那种可以拍复古港风的调调。

    越溪的房子几乎一半以上是木头房,像这种有了年岁的楼梯,人踩在上面会发出闷闷的“咚咚”声。如此,以至于宋意每每下脚心都会揪一下。

    宋意:“冯婶?咱们这儿还有单间吗?”

    “有~还有两间,等下我带你都去看看。”

    “单间的话网上预约排到几号了?房间合适的话我想住的久一点。”

    冯婶顿了下,她对网上那一套不是很懂,只说:“咱们这儿的网上订房关了,都是电话预定,最近一波客人是后天,之后就不清楚了,具体的话还得问问老板。”

    “没关系,那明天再说。”

    旅店是L型,由楼梯上二楼,经冯婶介绍后宋意选定了右手边最尽头那间。时间太晚,冯婶带人进屋后也只简单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怎么说呢,一路风尘和疲惫,冯婶就像味良药恰到好处的融淡了宋意心头的躁意。

    房间不算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宋意来到小阳台,这里放了躺椅、竹凳和一张小小的茶几。她双手抱臂靠在推拉门上,就这样静静站着……

    这一刻,沉积在内心深处的郁结似乎化作丝丝浊气,她重重吐了一口觉得舒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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