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拖着露营推车过来的顺子站在大堂瞠目结舌的望着院里正忙着挂彩灯的英子和宋意人大力揉了把眼,转向坐在沙发上抽烟的乔然:“她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对,她俩根本就不认识啊!”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英子对宋意的各种不顺眼和提防中。

    乔然余光微瞟,他还真不清楚。宋意出去买饮料,再之后两个人就有说有笑进来,那模样活像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他还迷糊着呢!

    “你可以问问。”

    “你怎么不问?”

    乔然悠哉弹着烟灰:“我不好奇。”

    顺子叫噎住,心骂乔然你大爷的。

    *

    “宋宋姐,你看我这边行不行?”英子踩在高脚凳上高举着彩灯扭头去问。

    宋意左右看看,竖了个大拇指,嘱咐:“差不多了,你快下来。小心点。”

    英子挂好最后一截,人轻盈一跃,安稳着地,守在旁边的宋意忙不迭去通电源。下一秒,彩灯亮起,一闪一闪映在顺子迷惑的眼中。

    “不错,不错,”顺子拍着手毫不吝啬夸奖:“乔爷你看见没,这样的活儿还得交给女孩子,你瞅瞅,多有情调。”

    走在后面的乔然不搭腔,问英子:“果果呢?”

    果果是英子的亲妹妹,小她三岁,大学毕业后考了编制留在村里当老师。

    “改作业呢,说不来了。”

    顺子不以为然:“作业又跑不了,赶紧喊过来,乔总等等我一起搬。”

    英子耸耸肩,果果那性子,工作第一,妥妥劳模,她可不敢耽误对方发光发热。

    大长桌是用两张小桌拼在一起的,上面摆了满满当当的食物。桌子不远处,顺子跟乔然将炭火捣鼓着了,风一吹,火苗微颤。

    “行了,你坐着去吧,下面就是我的专场。”顺子将乔然推走,大喊:“英子,羊肉,快拿羊肉。”

    英子正跟宋意倒饮料分餐具,听人这么一吆喝,厉声回喝:“自己来拿。”

    顺子噤声,屁颠屁颠过来拿了一堆,将要放串又喊:“英子,油、刷子,快点的。”

    宋意忍笑:“我去。”

    “不用,你坐着,哪有叫客人来回跑的道理。”英子将人摁到椅子上,一本正经嘱咐:“待会儿你就使劲吃,别的都不用操心。”

    宋意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小古板无奈笑了,之后将倒好的饮料递给对面的乔然。

    “谢谢!”乔然在开啤酒,顺口问:“喝吗?”

    “喝~”

    “两瓶?”

    宋意想了想:“有点多。”外人面前她不想喝太多。

    乔然还是拿了两瓶放过去:“喝不了给我。”

    宋意盯着那只指骨分明的手有些羡慕,觉得好看的人真是哪哪都好看。

    这头,顺子翻着串,终于有机会嘀咕:“你前边不是说要保持警惕心,怎么转头就跟人姊妹相称了?”

    英子面不改色的翻白眼:“我这叫打入敌人内部。”合着这人把她叫过来就为说这个?

    顺子也不拆穿,小声附和:“对,你说的对!不对,还有事!绝对有!”看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十分笃定。

    英子咬着下唇,踌躇半天,最终凑到顺子跟前小声说:“你不觉得吗?他俩的磁场特别搭。”

    顺子瞪大眼,英子以为他要取笑自己将要骂人却见对方缓缓伸出手,英子会心一笑,抬手“啪”一声拍了上去。

    清脆的击掌声吸引了两道视线,宋意不明所以:“怎么了?”

    顺子:“没事,宋意,你吃不吃辣?”

    “吃~”

    杨大厨心情莫名的好,扭着腰身哼着小曲,刷油撒料的小手一抖一抖做作的格外刻意。

    乔然冷眼看着,他可太懂了,这货绝对没安好心!

    接下来,杨大厨一鼓作气,足足烤了十几盘才罢休。

    宋意有些担心:“这些能吃完吗?”

    杨大厨肥手一挥:“我跟乔然要决战到天明,来,妹子,欢迎来越溪。”

    “欢迎~”

    “欢迎,宋宋姐~”

    “谢谢~”

    所有人共同举杯,咣啷一声,礼至。

    酒过三巡,宋意隐约有点发昏,她足足喝了一瓶半,这量对别人来说不算多,对她,俨然到了微醺。她靠在椅背仰头望天,星星很亮,像钻石似的晃眼睛。

    “宋宋姐,你醉了吗?”

    “没有。”宋意闭着眼,浅吁了口气后人又坐起来。

    乔然离她最近,醉酒时眼底的那种迷离是很难掩去的,他倒了杯橙汁递过去:“喝点就没那么难受了。”

    “谢谢!”宋意接过,低头抱着纸杯吸溜橙汁,模样十分乖巧。清新酸甜的口感充斥在口腔接着穿喉入胃,她感到一丝舒适,人跟着也清醒几分。

    “宋宋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宋意抬头,发现英子不知何时已经跟顺子坐到了一起,人偎在对方怀里,面带醉意:“摄影,拍照的。”

    “摄影师厉害啊,这个职业好。”英子猛地撤离顺子的胸膛,打小她就羡慕那些会摆弄机械器材的人。

    顺子感觉怀里的暖水袋像是长腿跑了,人又给一把捞回来,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坐好。”

    宋意看着二人亲昵,笑着解释:“还好,也没面上看着那么光鲜亮丽。”心叹,其实也是个苦逼活。

    英子朝顺子怀里拱了拱,人半醉半醒的继续发问:“宋宋姐,你来这儿住这么久是失恋了吗?”

    顺子一手揽着英子,一手撸串,一双耳朵悄咪咪竖着,生怕错过半个字。

    “没有,就是单纯出来玩,我有个朋友下周也会过来,我这是提前探路。”

    “你朋友男的女的?”英子现在的嘴巴完全不受大脑支配:“宋宋姐,你现在是单身吗?”

    乔然跟顺子一直在撸串,根本没有插话解围的意思,宋意只得硬着头皮回:“我朋友是女的。”

    “你还没说你单不单身呢?”英子穷追不舍。

    “单,纯单狗。”

    英子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宋宋姐,好好玩,咱这人杰地灵,包你满意。”

    顺子叫整笑了,接过话:“妹子,你瞅瞅咱们这儿纯天然无商业气息的环境,哥告诉你,一个月时间太短根本不够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最起码,还得再加一个月。”

    宋意陪笑:“我干脆住到过年得了。”

    “过年好啊,咱们这儿过年可热闹了,是不是啊乔然?”

    宋意看向对面的乔然,心想可快点把话题从她身上扯开吧,不然人都要自闭了。

    “嗯,杀猪崽羊,锣鼓喧天。”乔然总结:“比城里热闹。”

    宋意不爱过年,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在姥姥家的那几年以及……宋丰海进去的那几年,余下的几乎都是鸡飞狗跳:“有机会试试。”她敷衍的说。

    接下来,英子没有再揪着她继续发问,因为人已经睡着了。

    顺子:“我先送英子回去。”

    宋意站起来:“我帮你。”

    “不用,她这小身板十个我都抗的起。”顺子半哄半抱的将人背起来,临了还不忘嘱咐:“别散啊,哥马上就回来,等着我。”

    说是马上,这一来一回也用了二十多分钟,宋意瞄了眼顺子嘴角那抹淡淡口红印又想起常常在她跟前撒狗粮的方李二人组,成年人的恋爱她早就司空见惯,这种程度在她心里还搅不出涟漪。

    “乔然呢?”顺子看到只宋意一个人坐在那儿,心底忍不住吐槽自己那没眼力劲的兄弟,真是死猪难托上墙。

    “去接电话了。”宋意指指不远处的房间。

    刚刚,顺子前脚走后脚乔然手机就响了,这电话一接就到现在。宋意倒也庆幸,不然非得尬聊。

    “我这兄弟啊,对象没有,成天到晚的电话倒是不少,来来来,咱先吃着不用管他。”

    宋意笑的嘴角都要抽筋了:“正是忙的年纪。”

    “说什么呢?”乔然在屋里就听见顺子说话,那意思简直跟“你单身我兄弟单身,不行你俩处处”这句话异曲同工。

    “就不告诉你。”

    “那你们聊,明早起来我再收拾。”宋意适时打了个哈欠。

    “我这刚来呢你就走。”

    “她喝多了。”

    咦?过于意外的宋意投向乔然的目光带了感激。

    顺子看着那两个空酒瓶也不再勉强,女孩子的酒量他多少了解。就好比自己家媳妇,半瓶就醉,一瓶就倒,同样的酒,体验感天差地别。他嘱咐:“那你早点休息,这些我跟乔然收拾就行。就当自个儿家,千万别跟哥哥们客气,客气就是生疏。”

    “好,辛苦你们了,晚安~”

    上了楼,宋意冲过澡倒进床里,她抄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明明有些发昏,可偏偏睡不着。大抵是酒精的作用,那股醉意竟趁虚而入缓缓撬开了她脑海中最不愿触及的那个片区……思绪飘荡,很快就落到了她八岁那年全家去海边的那次。

    小学升三年级的暑假,宋丰海在某天的晚饭上忽然说要带他们去旅游,去赶海挖蛤蜊。整个饭桌上当属5岁的宋阔表现最高兴,人兴奋的拿筷子敲桌子。当然,敲桌子是不被允许的,他在警告的眼神中迅速安静下来,宋意也高兴只是不像弟弟那样直观表达。在她印象中那天宋丰海喝了很多酒,而全程只有妈妈没有太多情绪,人只是牵强的附和着笑。

    “成天拉着脸给谁看?丧气。”

    原本还欢愉的氛围顷刻变得安静,宋意和宋阔下意识低头去扒饭。宋丰海脾气向来不好,他们早就形成了应激动作。只是小小的宋意当时心中却生出埋怨——妈妈为什么不说话呢?明明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是的,在宋意当时的定义中,宋丰海只是一位脾气不好的爸爸,既然他说高兴的事情,大家配合一下总归是好的。当然,往后的岁月里当初滋生出的“埋怨”叫宋意羞愧过无数次!

    从家驱车去海边要四个小时,天未亮他们两姐弟就被妈妈喊起来洗漱,之后在车上睡了一路。他们九点半到达海边,退潮后的沙滩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蹲着挖东西。

    宋丰海在下车后就抱着手机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妈妈在他们俩人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小桶和铲子是早早在家准备好的,姐弟俩到了沙滩就忙活起来。后来挖了半晌姐弟俩觉得没意思又拉着妈妈去了海边。第一次叫海浪追逐的姐弟俩起初还有些害怕,双双大叫着跑开,反复几次后觉出乐趣,便都自己玩起来。

    然而,意外总是那样出其不意,当时宋意正蹲着去捡叫上场海浪带上来的贝壳,却不想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大浪带倒紧接着卷进海里,宋意吓到失语人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身体在本能的扑腾挣扎。模糊中,她看到妈妈跳进海里……在之后,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和妈妈被几个识水性的人合力拖到了沙滩上。顷刻间,一堆人围过来,宋阔看见她们躺在那儿人立马扑到妈妈身上哭嚎的更厉害。

    又约摸过去几分钟,娘俩才能慢慢坐起来。就在这时候,人群后面传来一声怒喝:“让让,让让。”

    然而,宋意永远都记得,推攘着人群挤进来的宋丰海看见她们第一句话不是担心而是比刚刚更大声的怒喝:“你眼睛瞎啊,也不看着,丢人现眼。”伴着话落,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妈妈脸上。

    当时还未在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宋意又叫吓住,人忽地放声大哭!

    宋丰海目眦尽裂,几近咆哮的指着她咒骂:“哭!还哭!你怎么不死在海里。”

    那个夏天,宋意看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和不停张合的嘴巴大脑像是装了火车汽笛,嗡嗡的响声搅的她直犯恶心。她只感到海水的咸涩以及海风的黏意,她想,海边,一点也不好玩……宋丰海,似乎……也不是个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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