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漩涡的女主角,此刻正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和闺蜜孙佩妗约下午茶。

    “那你在饭局上和那油车痴汉装不认识?”她乐得眉飞色舞,殷红的唇呲着瓷白的牙,表情夸张。

    曲婗白了她一眼,无奈地喝了一口咖啡,“嗯。”

    刚刚孙佩妗形容毕从钧为岛国爱情动作片里的电车痴汉,曲婗很认真的补了一句:他开油车。

    孙佩妗捂嘴直笑,花枝招展地扭着腰。“老尼姑茹素多年,这开荤第一餐还吃得丰盛。”

    “没吃。我加回他一个月了,一句话都没说过。”

    “啧啧,急了?”

    曲婗呵呵一笑,“你脑子里除了黄色,还应该补点红色教育。”

    “反正现在全国上下谁不知道你仇男?”想到这里,孙佩妗更乐了,拿鞋尖踢了踢曲婗小腿,“说不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油车痴汉不是长得不错?”

    “你一口一个痴汉地叫,我还能吃得下去?”

    这时,一个耳尖泛红的奶油小男生走上前来,亮着二维码的手机摆到曲婗面前,“小姐姐,可不可以……”

    “不可以。”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看着血色从小男生白嫩的脖颈蔓延到脸庞上,孙佩妗展眉一笑,“问我,我可以。我器大活好,超长待机……”

    话没说完,就见小奶油揣起手机就跑。孙佩妗笑得像偷腥的猫,光洁的长腿翘着二郎腿,脚尖半挂着银色的高跟拖鞋一晃一晃的。

    看见曲婗一脸鄙夷,她挺了挺胸口,“我说的是胸器。”

    曲婗嗤笑一声,毫不客气,“老妖精。”也算是回应她的一句老尼姑了。

    -

    十二月底,A城。

    北方的天气已入冬,连空气都萧索孤寂几分。

    Spindrift的举办地点在A城,曲婗作为项目第一负责人,需要提前几天亲临战场。她入住举办发布晚宴的酒店,时间太匆忙,一连几天忙得脚后跟不着地。

    直到那一天,接了罗义武的电话,凝视着久违的呼叫名,她感觉时间都缓行了下来。

    故人邀约总不好推辞。不过半个小时,罗义武就停车在酒店门口等她。

    甫一见面,罗义武递给了她一大捧花束,曲婗顺手接过,打趣道,“副驾驶有专属人没?”

    罗义武穿着黑色休闲夹克和米白色的九分裤,架着斯文的银框眼睛,一双多情桃花眼还像年轻时那样熠熠生辉。“今天是你的专属座。”

    曲婗笑笑,他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曲婗格外心安,旧友已经有稳定的情感对象了,连手中花束都不烫手了。曲婗最怕什么非你不可的虚伪爱意,以前不可能,现在,以后,他们之间也毫无可能。

    真进了车厢拥挤的空间里,久别重逢迎来的更多是客气而遥远的疏离感。

    曲婗回到这个阔别六年的城市,坐在车上看着倒退的暖色路灯重影幢幢,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往日记忆像败落的花,碾得稀碎,没入尘埃。

    罗义武时不时看后视镜瞄向她的方向,“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典型的应试教育英文问答模拟。

    罗义武沉默一瞬,“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曲婗假装听不懂他言语里的落寂,只点头,“我也以为。”

    罗义武是曲婗初恋男友洪铠臣的发小,两人都是地地道道的A城人。

    曲婗与洪铠臣相识在A大校园里,但洪铠臣是隔壁普通本科院校的学生。

    曲婗自问对待感情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画地为牢的人,但原来有些记忆,即使已经过去了多年,早就岁月蒙尘,但稍一掸落尘灰,却清晰得像昨日才发生……

    为什么呢?

    大概是她没等到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一个明确的告别。

    曲婗的生活一直是刻板无趣的,父母情感不和,母亲黄女士将家庭重心都放在了对她的管教上。她只能被迫去做到最好,去给曲家的长辈们证明女孩子也是优秀的。

    哪怕考上了顶级学府,她依旧埋头走着那条孤独的求学之路,宿舍、教室、图书馆,日复一日。

    唯一的例外,是那天晚上,学校露天的体育场举办校园歌手大赛,她在教室里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喝彩,鬼使神差地提前了一个小时结束自习。

    路过体育场时,一段直击灵魂的女高音像黑暗中突然迸射的烟火一样突然炸在耳畔: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

    慢慢地拼凑慢慢地拼凑

    拼凑成一个完全不属于真正的我

    我不愿再放纵

    也不愿每天每夜每秒漂流

    也不愿再多问再多说再多求我的梦

    ……

    曲婗站在扶栏边,无关爱情,但她也确实有着凋落拼凑的灵魂。

    遥远地听完了这首歌,转身的时候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她吓得倒退一步,拉开距离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男生。

    今夜是歌手赛,学校的灯全亮,哪怕是夜间,也能清晰照亮双方的面容。察觉到对方视线,曲婗也迅速又清晰地扫过男生的脸,剑眉星目,痞气地笑着,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只是围栏边本就挤满了听歌的过路客,磕磕碰碰难免,她没放在心上,说了句抱歉就走。

    男生追上来,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不安地踢踢脚上板鞋,亦步亦趋地跟了几步,几番张口又阖上,才轻轻问道,“去哪,我送你,好吗?”

    曲婗没理他,快走几步没甩开,才冷冷警告,“离远点。”

    然而警告无效,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一直走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少年的心,燥热又不安,他放缓脚步跟在曲婗身旁,偶尔抬头看看天看看树。更多的时候,是看着两人并列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细细的,就这么走了一路。

    相比于洪铠臣的旖旎心态,曲婗只是保持着冷漠与无视。公家的路这么宽,各走各的,与我无关。

    一路走到女寝,眼见曲婗要走进寝室大门,他才磕了磕干哑的喉咙,“我……我叫洪铠臣,铠甲的铠,君臣的臣。你呢?”

    一双映射着暖暖夜灯的黑眸,就这么饱含期待地落在了曲婗脸上。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知道她听到没,反正连脚步都不带顿一下的。曲婗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女寝大门,只给了他一个清高的背影。

    但从第二天晚上起,洪铠臣就开始在围栏那等她,每晚陪着她走那十来分钟的夜路。再后来,洪铠臣每天根据她来的方向,前进一点点,慢慢地变成在教学楼、在教室门口等她。

    半个月后,就坐在了她身侧的空位,有模有样地看起了书,从打发时间的漫画小说,到装腔作势的各种世界名著。他觉得她喜欢有文化的,敏锐地投其所好。

    两人第一次靠近,是两个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自习时间结束后,曲婗照常打伞出教学楼,走出了一段路,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扭过头才发现旁边有个淋着雨的小尾巴。

    明明个子那么高却被风雨击打得缩着肩背,雨水打在他脸上,湿哒哒的刘海贴在他额头上,他还笑了,看起来又傻气又滑稽。

    曲婗简直是气笑了,撑着伞停下脚步。洪铠臣也停下了脚步。

    两人隔着雨帘无语对望。曲婗抬手举高了雨伞,举到能容下他的高度。

    洪铠臣突然福至心灵,试探性地向她走近一步,发现她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心里一乐,麻利地钻进她的雨伞下。

    曲婗嗯了一声,举步就往前走。洪铠臣亦步亦趋跟上。

    他个子高,曲婗抬高手肘举着伞有些费劲,他低声问,“我拿着吧?”

    “好。”

    他接过伞柄,大手完整地裹住了曲婗的手,待他拿好伞,曲婗毫不留情地抽出自己的。

    洪铠臣踟蹰地低头看着她,光洁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但他眼角地发现曲婗的耳朵有些充血。

    他嘿嘿一笑,换来了一记白眼。

    似乎老天也在帮他做媒,A城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他就撑着曲婗的伞,并肩走了一个星期的路。

    曲婗很少和他说话,更多时候是他自言自语在分享着每天的趣事,逗得自己哈哈直笑,有时也能得到曲婗冷淡呵呵的回应。但偶尔的肢体接触,他总会多个心眼子偷看一下曲婗,总会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泛红的耳朵。

    ……

    “他离婚了。”罗义武的一句话,把她的回忆碾得零碎。

    她目光停留窗外,看着冰凉的高层办公建筑里透出刺眼的白色灯光,面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眼底却辨不清情绪,“我现在送百年好合的祝福,不晚吧?”

    明知故问地讥诮语气。

    洪铠臣的婚宴,并没人通知她。

    什么时候结婚,她不知道。离婚,她也不知道。

    但也不需要知道。

    结束就是结束了,哪怕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分手,哪怕五年的感情,他们从对方的生活里干干净净地消失了七年。

    曲婗一直认可黄女士骂她情感淡漠的事。

    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个人,她也遗传了黄女士自我磋磨的恶习性。

    她想,她也该有段新感情了。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长时间的情感空白,令她无论何时何地身处孤独时,能想起的只有洪铠臣的星星点点。孙佩妗在情感上见多识广,有句话她说得对,旧情人是过夜的馊饭。

    思及此,她给孙佩妗发了个讯息:你上次说给我介绍对象?等我回去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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