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乌云密布的周六,我接到了芸芸的电话,说陆青黎会在这一天前往新华书店。芸芸叮嘱我一定要珍惜此次机遇,这可是她动用了在二中两年的人脉得到的小道消息。

    我在镜前试了七八套衣服,最后选定了一条米白色连衣裙。

    我定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头发略略毛了些,但还是乌黑的样子,五官并不那么精致,却也能看上两眼。这米白色的裙子倒是衬得肤色白净了不少,嗯——这张脸也没那么路人吧?

    从小到大,我对自己这张脸就没什么概念,总是一心扑在别的东西上,比如书籍、比如音乐,又或是电影。

    初中的时候,倒是有那么几个男生给我塞过情书,但从没有表达过是因为我的脸喜欢上我,所以那时候我总觉得他们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成绩好,或者是什么别的优点。

    但他们其实并不了解我,所以,或许真的是我的脸打动了他们?

    但那又怎么样?

    和陆青黎站在一起,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而已。

    因为不知道他来的具体时间,我和芸芸上午八点就在新华书店蹲点。

    芸芸一边拿着书装模作样地看着,一边在书背后啃起了三明治。

    “我说芸芸,你为了我周末都起那么早了,我该怎么报答你。说吧,只要我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我低声说道。

    “我就一点要求,”芸芸鬼鬼祟祟喵了眼书店门口,又侧过头来满脸期待,“这礼拜的作业,借我抄抄答案呗~”

    我翻了个白眼:“你真没出息。”

    “诶,我的宝,为了给你制造这次偶遇,我把我最珍爱的林俊杰的亲笔签名照都送给他们副班长了,我就只有这么一张亲笔签名!!为了你可是下了血本哎!”芸芸差点没跳起来。

    “好好好——你别激动,轻点声,难道光彩吗?”我连忙捂住她不停叭叭的小嘴。

    正当我们闹得不可开交,一道清沉的男声从耳畔传来。

    那个我等待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想要的书在这里。”我和芸芸缓缓回过头。

    陆青黎顶着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帅脸,悄然出现在我们身后。

    “这位同学,你想要什么书?”芸芸捏着嗓子问。

    陆青黎面露疑色,半晌,温声说道:“我在找余华那本《兄弟》,我问了店员,说这本书就在这一排。”

    芸芸便在书架上忙忙碌碌地找了起来,半分钟后,她拎出书架上仅有的一本《兄弟》,一脸惊喜。

    “哎呀终于找到这本书了,这位同学,真是巧了,其实我家瑶瑶也在找这本《兄弟》,我们刚才可跑了好几家书店呢,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哎这本书可这难买啊,我看咱们这片区域估计也就这一本了,要不你俩凑活着一起看得了——”说罢,芸芸拿胳膊肘碰了碰我。

    “呃....是的同学,我也在找这本书,要不我先买了,看完再借你吧。”我一鼓作气,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青黎用那双清澈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仿佛看穿了这场拙劣的把戏。

    一阵静默后,他便婉言拒绝了:“没事的同学,我不着急。”

    “同学....”芸芸见他要走,急切地想挽留,我却一把摁住了她。

    芸芸眼神中尽是“你个大傻子,再不拦着人家就走了”的意思,我却一下气馁了,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结账台。

    我默默付了钱,准备回家。

    可我们一走出书店,天空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跟芸芸只好回到书店继续坐了下来。

    芸芸东张西望了一阵,用眼神示意我陆青黎所在的方位。我顺着她的视线,一眼便瞧见了独自坐在窗边的他。

    少年眉宇舒朗,侧脸俊逸。他戴着耳机,慵懒地翻着余华的《第七天》。

    小说里“遗世而独立”这个词汇此刻便有了具象。

    我翻开《兄弟》,默读起了第一段。

    “我们刘镇的超级巨富李光头异想天开,打算花上两千万美元的买路钱,搭乘俄罗斯联盟号飞船上太空去游览一番。李光头坐在他远近闻名的镀金马桶上,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在太空轨道上的漂泊生涯......”

    余华的笔触还是那么幽默诙谐,带着惯有的荒诞。不知不觉,我进入了李光头和宋刚的世界。等回过神来,已是一上午过去,芸芸早就在桌上趴着睡着了。

    天空逐渐放晴,而刘逸泽竟捧着篮球出现在书店里,身后跟着一个瘦高的寸头男生。

    芸芸激动地差点拍桌子:“好啊你刘逸泽,你怎么唱反调呢,不是让你别来吗!”

    我满头问号,她深知自己犯了大错的表情,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道:“不小心在微信上透露了行踪,我说我俩有大事要干让他别来,他非要来....”

    刘逸泽笑意满满,坦然说道:“我们就在附近的篮球场打球,听说你们在这,就来看看你们。这是我打球的兄弟陈枫,也是我们学校的。”

    那位寸头男生大咧咧朝我们打了个招呼:“两位美女好,我是高三一班的。”

    忽而,他的目光似是被什么吸引,往窗边望去。

    “哎呀,陆哥你怎么也在这?”只见他走到窗边,拍了拍陆青黎的肩。

    陆青黎笑着说:“我今天闲着没事来这看书,喏。”他指了指看了一半的《第七天》。

    “哟,你小子怎么还搞文艺呢。”陈枫拿起《第七天》翻了翻,打趣道。

    “哎,个人爱好,随便看看。”说着,陆青黎跟陈枫一起走了过来,眼神扫过我时不由地一愣,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你们也在这啊。”

    “是啊,哈哈.....”芸芸尴尬挠了挠头,小眼神一直瞄着我。

    我感觉面颊有些发热,连忙躲避陆青黎的视线,又不知道看哪里,只好求助刘逸泽。

    刘逸泽不明所以,转头对陆青黎和陈枫说道:“快中午了,大伙儿一起吃饭吧,我请客。你们想吃啥?”

    芸芸一听有饭吃,立马来了兴致:“好啊好啊,看了一上午的书我都看饿了,我们去吃烤肉吧。”说完疯狂对我眨眼睛。

    陈枫也应和道:“是啊是啊,一起吃饭去吧,听说旁边有家很好吃的日式烧烤店。”

    陆青黎思忖片刻,含笑道:“你们说的是不是零点烧烤店,我之前去过几次,跟老板挺熟了,他还送了我几张五折券,就去这儿吧。”

    “那就太完美了。”陈枫拍手说道。

    刘逸泽低声询问沉默不语的我:“你下午应该没事吧?要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去?”

    我不自觉瞄了眼陆青黎,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带着被抓包的窘迫,支支吾吾道:“那也行......”

    没等我说完,芸芸便拽着我的手往外走。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来到那家烤肉店。此刻正值中午,又是周末,我们等了快一小时才有了空位,坐下时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

    在芸芸的刻意安排下,我跟陆青黎不得不坐到一块儿,而芸芸、刘逸泽、陈枫则挤在对面的长凳上。

    旁边几桌女生都朝着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着陆青黎面露羞涩。

    呃,跟帅哥坐在一起的压力好大....

    因为只有两个烤肉夹,陆青黎和刘逸泽就承担起了烤肉的重任。

    只见他挽起了袖口,露出了修长白皙的手臂。

    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把烤肉一块块整齐地摆放在烤盘上,用烤肉夹来回翻面,肥硕的肉片在高温的烘烤下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坐在对面的芸芸直愣愣盯着烤盘上的肉,发出由衷的赞美:“这么帅,竟然还会烤肉,极品啊......”

    我见状也拍上了马屁,眼冒星星状:“陆学长,我简直三生有幸能吃到您做的烤肉...”

    陆青黎温柔一笑,夹起一片烤好的五花肉放进我的碗里,说道:“跟朋友出来吃烧烤的次数多了,慢慢就会了。”

    大伙儿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一边纷纷抢夺陆青黎烤的肉。我一直默默低着头吃着,却总觉得碗里的肉怎么也吃不完。

    陈枫一脸匪夷所思:“青黎,也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生那么殷勤啊。”

    芸芸得意地说:“我们瑶瑶可是班花,喜欢我们瑶瑶的多了去了,陆大帅哥给夹点菜怎么了?”

    陈枫又道:“哦?我看班花都不止吧,说实话,我在我们学校可没见过比谭学妹更好看的。”

    芸芸噘着嘴轻哼一声:“算你有眼光,我们瑶瑶确实是二中最好看的,对吧陆学长?”

    我尴尬地脚趾扣地,想制止他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却见陆青黎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好看?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把脸,呆呆地看着他们。陆青黎竟扑哧一笑,又往我碗里夹了两片肉。芸芸则在对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顿烤肉大家吃得无比餍足,众人散伙时,芸芸逮住陆青黎问:“还想看《兄弟》吗?瑶瑶会借给你。”

    我攥着包的手心逐渐冒汗,假装毫不在意地看着别处。

    “好。”温柔低沉的声音抚平了我惴惴不安的内心,终是归于宁静。

    我把书递给他,细声说:“慢慢看好了,不用急着还。”

    “好。”他眸中微动,眼里似闪烁着万千星辰,令我一阵失神。

    “他们怎么都不见了。”我张望四周,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芸芸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你怎么回去?”他问。

    “我....我坐公交...”我嗫嚅道,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心跳也不自觉加速。

    “下雨了,我送你去车站,我有伞。”说罢他便撑起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我疾步来到伞下,却无意碰到了他的手臂,感觉他身体一顿,我只好离得远些,并排与他静静地走。

    “你叫谭兮瑶?”他率先打破沉默,侧头看着我,这个角度我能看到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俊美的侧颜,以及微动的喉结。

    他鼻尖有颗小小的痣,略略偏右一点,仔细看才能发现,以前没注意,现在觉得这颗痣长得真的妙。

    靠,快把我给帅晕了...

    雨势略大了些,我的肩膀也不经湿了一小片,他将雨伞向我偏斜,人也靠近了些。一股似有若无的柠檬香气萦绕在我鼻间,使我的大脑逐渐眩晕。

    “嗯...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楚辞里的。”我搬出了爸妈给我取名时的说法。

    “名字倒挺符合你的。”他笑看着我,又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温婉灵动,气质脱俗。”

    我的脸涨得通红,大脑也突然短路了,嘴唇没出息地哆嗦起来。

    男神居然夸我了?今天到底什么好日子?

    芸芸,您真是我的大恩人,我谭兮瑶祝您高考榜上有名,未来平步青云!

    “谬赞了陆学长,我真的担不起!”我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哪有那么好看,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挺一般的,来二中都大半年了,一个追求者都没有。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么没自信?”陆青黎的眼中笑意更深,音色清冽动人。

    “我是实话实说,我的桃花运真的很一般,几乎没有男生追过我,也没有人说我长得好。”我笃定地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人想追你,但是不敢说。”他淡淡地说。

    我不解,把接触过的男生在脑中快速排查了一遍,实在没有头绪。

    “没有啊...我跟男生的接触不是很多,只有刘逸泽是最常来往的,但每次都是芸芸拉着他跟我们一起玩,我觉得他也没什么问题啊...”

    言语间,一张硕大的公交站牌映入眼帘,站内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行人垂首看着手机。陆青黎把伞递给我,自己打了辆车便离开了。

    回到家,芸芸的消息接踵而至。

    芸芸:陆青黎送你到车站了??我的天,简直不可思议,我听陈枫说他平时都不跟女的接触,一大把女的贴上去他都无动于衷。

    我:我感觉他人挺好啊,他还把自己的伞借给我了...

    芸芸:我天啊!这么体贴,他这是怕你回家被淋到呀。这简直跟我听到的陆青黎判若两人!宝子,他绝对对你有好感,相信我的直觉。

    我:这怎么可能...他这么好看这么优秀,怎么看得上我?

    芸芸:我的宝,你能不能有点自信,你一点都不差好吗!你的颜值可以算是我们二中校花级别了,而且成绩又那么好,未来前程似锦,你妈妈又是重点高校的教授,你怎么就配不上陆青黎?!

    我:这些跟陆青黎比起来不算什么....

    芸芸:我承认他很优秀,但是比你优秀的女人确实也没几个,你在女人堆里真是拔尖的,咱们班可有不少男生暗恋你呢,只是都不敢追而已。

    我:......

    我关了手机,脱力地倒在床上,一整天精神紧绷的状态令我一下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我进入了一个幸福绵长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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