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学习生活迈开了紧锣密鼓的脚步,时光在笔尖倏然溜走,我们在一页页雪花般的卷子上刻下青春的印记。

    书上说,青春应是激情四射、绚丽多彩的,是在海边升起赤色篝火,是策马驰骋于辽阔草原,是在无垠沙漠中眺望那绝美日落,是生命历程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我的青春,却始终拘于那一方矮小的书桌,抬首是同伴奋笔疾书的背影,低头是高深莫测的二次函数。

    原本珠圆玉润的芸芸更是瘦了两圈,在班主任和亲爱爸妈的双重高压下,两只眼袋日渐明显。

    “瑶瑶,我们今晚去KTV吧?”被一道难题困住半个小时的芸芸忽然将笔一扔,凑过来问我。

    “作业咋办?”我为难道。

    “唱完回去做呗。”她不以为意,小嘴一撇,满脸自信状。

    我想起了昨天模拟考芸芸又是倒数第二,不禁为她担心。但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于是下课铃一响,我们便跃跃欲试准备冲出教室。

    却没料到班主任微胖的身躯准时立在了门口。

    他背着手,定身一站,又扶了扶眼镜,在霎然肃静的教室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王贤,周灵芸,刘逸泽,你们三个人来下我办公室。”

    被点名的芸芸面色戚戚,欲哭无泪。

    我安慰她:“没事,等他放你走了我们就去唱歌。”

    目送芸芸离开,我正准备翻开卷子写会儿题目,忽然教室外一道清瘦的人影闪过。

    是那个好看到令人咋舌的侧脸,眉眼间带着惯有的疏淡。

    我不由地呼吸一滞,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从那天以后,我看到过陆青黎很多次。向来脸盲的我,对世界不甚在意的我,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他。

    在人声鼎沸的食堂,在欢呼雀跃的球场,在络绎不绝的路上。

    父亲走后,我的眼中总是灰暗的,看人看物总带着悲戚的色彩。但那个人,却像一束光,时时刻刻吸引着我。

    深秋的空气携着丝丝凉意,灌进我单薄的衬衣。我缩了缩脖子,出来太急,忘了披件外套,连手机也落在教室里。

    顾不得太多,我的视线紧紧锁定住那人,在距离二三十米处,亦步亦趋。

    陆青黎的穿搭与平日里不同,他这天穿了件黑色运动卫衣,又配一条深灰的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贵气而慵懒。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像是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行走。

    我觉得他手里握着一根风筝线,连接着我所有的行动,他是一个放风筝的人。

    我们穿过了几栋教学楼,路过了两座花坛,一个食堂,他始终目视前方,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我。

    我低垂着头,看着地上飘落的红色枫叶,时不时关注着他行走的方向。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大部分学生都离开了校园。

    我们来到了操场入口,他先走了进去,我担心暴露,就在操场外站了会儿。

    在数到第六片枫叶掉落时,我大步走进操场,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黑色的运动卫衣。

    他正迎面向我跑来。

    英俊的眉眼微蹙,晶莹的汗珠滑过棱角分明的脸庞,滴落在清瘦的锁骨。他浓密蓬松的发丝在风中乱飞,在温柔的夕阳下熠熠生辉。

    我不能掩饰自己的慌乱,呆站在原地注视他。如果时间能静止,好想停在这一刻。看他英俊的容颜,看他向我奔来。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看到我时脚步有一瞬的迟疑。直到离得很近很近,他才淡笑着朝我点头,然后不作停留地跑去。

    我得到了想象中的反馈,转身朝着看台走去。我找到一个干净的位子,凳面触感微凉,我抱紧自己的双臂,坐了下来。

    我就这么在夕阳的沐浴下,看着他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第五圈,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开始在操场上快走,又走了两圈,我发现他改变方向往出口走去。

    我蓦地站了起来,把看台上路过的一个男生吓了一跳。忽略他惊讶的表情,我迅速绕过他奔向出口,可看台离出口还是太远,等我到了那,陆青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夕阳已经快要坠到山下,暮色渐渐浮上云端。

    我心事重重回到了教室,芸芸正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刘逸泽却坐在我的座位上。

    见我回到教室,芸芸立刻跳了起来,抱怨道:“瑶瑶你去哪了?等你半天了...”

    “我去楼下走了走,太无聊了。”我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咋不带手机?”芸芸嘟哝着帮我收拾书桌。

    “我忘记了嘛...”我走向自己的课桌,刘逸泽见我穿着单薄,拿了我的外套递过来。

    我连连道谢。

    “走,刘逸泽听说我们要去唱歌,他也一起,唉,我俩刚被班主任训了好久,烦着呢,去唱歌解解闷。”芸芸皱着眉,恨恨地说。“他为什么三天两头找我茬呢?”

    “等你进步十名,他肯定不来找你。”我翻了个白眼,挽着芸芸一起走出教室。

    刘逸泽却一反常态,不声不响地跟在我们身后。

    正在我们高声讨论着KTV美团套餐时,刘逸泽已经抢先一步下单了。

    进了包厢,我跟芸芸都不想占便宜,就提出去买点果盘,可他却直接叫来服务员当场点了一盘水果付了钱,还下楼拿了早就买好的炸鸡。

    我跟芸芸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作为女生的福利?

    我们吃着香喷喷的炸鸡,芸芸先上去点了首《搁浅》,举着话筒深情款款地唱了起来。

    “久未放晴的天空

    依旧留着你的笑容

    哭过却无法掩埋歉疚

    风筝在阴天搁浅

    想念还在等待救援

    我拉着线复习你给的温柔...”

    我专心看着大屏幕,MV里上演着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我被悲伤的音乐和剧情打动,心里泛起一丝伤感。

    歌里的主角男才女貌,因为缘分相聚,一起经历生活的酸甜苦辣,分分合合,共同体会爱情的甜蜜忧愁。

    他们是多么幸福。

    即便分手了,走散在世界的角落,将彼此遗忘。他们的爱情还是鲜活地存在过,燃烧过。他们依然是彼此心中的不可替代。

    而我的存在,仅仅是路人A,路人B,路人C。我和人群里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区别。

    我的脑海里闪过那张好看的脸,想象着怎样一个女生能配得上他。

    “谭兮瑶,你在想什么呢?”刘逸泽忽然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从思绪中拉扯回来,“你今天好像一直有心事唉。”

    被一个男生看穿了情绪,我手心微微发汗,佯装镇定地笑了起来:“心事?我怎么可能有心事?最近学习压力太重了所以有点累而已。”

    刘逸泽一脸狐疑,将脸凑得更近了些,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

    “刘逸泽!你干嘛呢?想泡我家瑶瑶?”芸芸不知什么时候唱完了整首歌,转过头便撞见刘逸泽朝我逼近的架势。“我就说你小子怎么那么好心请客,原来别有用意啊——”

    刘逸泽顿时满脸通红,被激地说不出话,起身走到点歌机前坐了下来。

    “刚才你唱歌声音太响了,我说话他听不见,他才靠过来的。我们在说你唱功变好了呢。”我若无其事地解围,将谎言编织地天衣无缝。

    芸芸果然信了我的话,美滋滋地笑了,不再追究刚才的事。

    在刘逸泽唱歌时,芸芸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我:“快老实交代,刚才放学的时候你去哪了?放着作业不写,连手机都没带,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我真没去干嘛,我就是去走了走...”我一时语塞,没想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芸芸竟这么细心。

    “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是偷偷去干什么事情了,但是又不敢跟我说。”芸芸一脸八卦地眨着她的卡姿兰大眼睛。

    眼看着瞒不住了,我瞄了眼正在深情演唱的刘逸泽,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全盘托出时,芸芸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激动地说:

    “你不会去找陆青黎了吧?!我去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就瞧见他了,他往我们教室方向走了。”

    像被揪住了小辫子,我讪讪道:“这你都知道了...”

    “废话!你第一次见陆青黎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不简单,你肯定喜欢他。”她一脸笃定,又补了句,“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他。”

    “那你喜欢他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当然喜欢!他这么帅这么优秀,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在我眼里他做明星都绰绰有余。”芸芸点了点头,“我刚来学校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这个人实在太耀眼了,让人没法忽视,我们班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看到他都激动得要死。”

    芸芸忽然顿住,又抬头望了眼坐在点歌机前的刘逸泽,压低了声音:“可我感觉,你对陆青黎的喜欢,应该不是我的这种喜欢吧?”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流动的光线时不时映照在芸芸的脸上,耳边是低回婉转的情歌。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略微沙哑。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感觉泪水快要溢出眼眶,仰头冷静了片刻,随即苦涩一笑。

    “但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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