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等到来年春日,学舍在今冬便开始建了。

    地址选在城郊,不要求建得多华丽讲究,冬御寒,夏通风,实用即可。也没有扯开多大场子,不过两三间,再说,前期一下子也不会有那么多学生。

    柱州州府这一间,万倚已经去看了好几次,其他地方,派了清萍去督工。她觉得,眼下,这件事情最为重要。

    在学舍的建造过程当中,万倚已经在物色先生了。

    是要让城内私塾的老师领了这份职?多一点酬报给他们,肯定是有人愿意的。或者让州府的文吏轮流过来兼任?当作是他们晋升的政绩,也不难选人过来。

    私塾的老师大都是男子,而且水平有限,教起书来一板一眼,没有变通。让文吏过去的话,世家子弟,虽然混到如此地步可见没有什么话语权,但多数肯定对矿夫农夫的子女有所鄙夷,不会倾囊相授。

    干脆举办一场选拔考试好了!

    说明职务内容,来的人定当是有意向的。而且录用的时候可以将男子和女子的数量保持一致,多多提供一些机会给她们。

    对,就这么办!她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州府的典薄,起草了相应的文书后,催他们紧急派发了下去。

    然后便等着吗?学生会自己前来进学吗?还是需要州府做出公告呀!

    她和州府的官员商量了整整两日。入学当是五岁以上的年级,可大多数家庭的孩子这个时候已经能当半个劳动力使了,父母们会让孩子进学吗?

    那便开出让他们眼馋的诱惑来!送孩子来进学,不仅不收束脩,还无偿提供一日三餐。每年末再进行考核,学业优秀的还可以奖励白银二两。

    甚至,在定北王府成立的学府读书至学有所成,不管是否参加国考,都酌情提供为兵为吏的机会。这样,总有那些为孩子前途做想的父母,愿意把孩子送过来进学的。

    总是给予也不行,还要让他们有所付出。

    那就让学府里每个成年的孩子,都必须为王府出力三年!可以再回头教导小一点的学童;可以帮典薄打下手,整理籍贯;还可以入边军去抗戎前线。

    话说到这,这学府还没有名字,该叫什么好呢?要不要去找秦叔,让他定一个名字呢?

    还是不要了,这样的小事就不麻烦他了,到时候可以让他抽空着墨题字,再让工匠去制牌匾。

    书院就叫百姓书院。见名知意,这学院成立的初衷,收纳的主体,都是百姓之子。

    万倚吩咐州府官员自己完善规章,自己往王府而去。

    议事厅空出来了,万倚的东侧院专门设置了商事的地方,这一个月以来,与柱州商业有关的事项,都是在这做了决定的。

    今日,也没人候在这,等着她做批复。

    秦意也去巡边了,将将一月不见,昨日午食间听秦叔说,这一两日也就回来了。

    万倚忙完了手头上的事,难得有了半日闲暇,她便准备去给老师写一封信,顺带上一份折子,说说北边的现况。

    磨墨,提笔。

    “吾师尊鉴。离京三月余,柱州大局已然在握。

    世叔所在,定北军一令而从,先擒山匪,后灭奸商,便利顺畅,非一言能盖之。

    遍览柱州民风,学生怜百姓多难,以新商路之红利,欲建学府二三,尝开民智。

    吾师不必担忧此举触及世家之利益,多有反扑。定北于柱州之掌控,无有纰漏,学生安全无忧。

    家中若有急事问询,师长可自行决定。青莲刘生,亦望老师关照。

    时节日安,望师长少酒,珍重己身。

    学生万倚,敬颂海安。”

    封好信后,她又提笔给巡查厅上了折子,详细记述了凉柱两州间匪患被平一事,当然,略过了定北边军在这其中的参与。

    成立新商会一事,她亦是详细做了记述,还请厅内多做斡旋,能让这常氏进了朝廷的红名,从而以后多有合作照顾。

    放下笔没多久,便有侍从在门外汇报,说是世子回来了,请她往后院一趟。

    万倚起身,往后院而去。

    秦意束手站在马厩边,他一身黑甲未换,想来是才回府上。万倚走上前去。

    “阿姊,此去军中,正好遇见一匹纯血马满岁,想着你那一匹不过是巡查厅配的普通马匹,不若试一试这只?”

    万倚朝旁边看去。不同于秦意座下那匹无丝毫杂色的白马,眼前这匹,通身黝黑,体型捍威,一眼便可知耐力。

    她很喜欢!

    摸了摸马儿的脸颊,万倚回头,对秦意说道:“你快去梳洗,和秦叔一起用完晚食后,便骑着它去看日落。”

    秦意应声就往前院走去,背对着万倚,露出微笑。

    万倚又欣赏了一会那马,也回了院子,换了骑服往饭堂走去。

    秦意已经到了,坐在桌边。侍从正在摆饭,想来秦叔也马上就到。

    万倚刚坐下,秦世齐就出现在了门口。看着两人均是一身骑服,心内了然,也没有问出声来。

    三人吃着饭,不时谈谈趣事,秦世齐最先放下筷子,说自己有点军务处理,便先行离开。

    万倚和秦意慢条斯理用完,去马厩牵了马,往城外而去。

    仿佛每一个府城外面不远处,都会有那么一座不怎么高的山,用来抒发闲情,当作野趣。两人骑马上山,在山顶勒停了马,牵在手里。

    冬日的柱州,尽管万倚已经全副武装,仍有寒意隔着厚厚的棉服透进来。

    秦意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万倚身上。

    这不就来了嘛!情爱故事里必有的高光时刻,难道他就不冷吗?万倚暗自腹诽,嘴上却没有不知情趣地拒绝他的好意。

    这时,太阳还留着一小截归家的路程。

    天边,应该是柱州最缤纷的色彩。云彩被光照着,为橙为黄,是朱是丹。

    或如忠犬而卧,或如雄鹰而遨,变化万千。须臾更景,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不慎丢落绢帕至凡尘,给了这世间一道奇景,又像是天宫中哪个毛糙的童子,失手打落了缤纷的酒酿,为这凡世渲染了浓稠的斑斓。

    以太阳为中心,颜色似是墨滴水中,扩散变淡,沁了大大的一片。有鸦从眼前飞过,几点黑色似乎与眼前之景有点不和谐,但环顾四周,又觉这黑鸦又非得在此处飞过。

    万倚看向身旁的秦意:“如斯美景,作何感想?”

    秦意动作不变,一直盯着她瞧,这会儿被她转头看见,略有些不自然。

    “只见吾之思,乱我心曲。”

    万倚听后,心内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人是不是有点顽疾在身上?有时候害羞得不行,半天不见一句话;有时候又大胆得没边,心意脱口就出。

    她知道再拖下去确实有点不地道,那么今日便把话说清吧!

    她看着秦意,很是认真地开口。

    “交个底,我确实对你是有好感的。只是惫懒了些,过去一直拿你当弟弟,一时并不想转变心态,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她缓缓叹了口气。

    “不想应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秦叔。我这一生,都是要将他当父亲对待的,若是有一日你心意有变,我定是不会设法挽留的,到时候,只需要把你放逐在外吗?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万倚毫不保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再有,这北地我又呆不长,等我回京后,或是巡查至其他州府,我们连见一面都难!我这里,应当是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辞官交权的!”

    听了她的话,秦意开口应了一句。

    “阿父还年壮。”

    万倚疑惑地看向他,秦意解释着说道:“这几年,有阿父在北边盯着,我的自由度还挺高,可以抽出时间与阿姊相聚。后面,可以让阿父带着孙子培养,然后由孙子接了定北王府的爵位,我便能陪着阿姊。”

    ???

    感觉像是有千军万马从头上跑过!秦叔的孙子?哪来的?我不会是那个冤种娘吧!都还没应他呢,孩子都已经有了?

    没等她继续反应,秦意接着往下说道;“阿姊之于我,如无解之毒,六野四合,并无解药。人生短短几十载,我常可惜过往二十来年,不曾与阿姊同心,又怎会在剩下区区几十载年岁里,变了心意,浪费此生?”

    看吧!就算是说了话,也不太会说话,又当她是毒药!

    不过万倚心内,除了想吐槽他的比拟,倒没有一点生气,甚至还因为他的刨白有点喜悦。

    她看婚约,乃是男女二人的合作。志趣上有所重合,事业上有所助益,精神上有所抚慰,若两人间再能有点感情,便再好不过了!

    如此考量,秦意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至于他的笨嘴拙舌,还挺有意趣,今后亦可好好调教。

    想到这,万倚便下了决心。

    她对着秦意,很是坚定地开了口:“那我们便试一试,看今后的人生,能否共观日落。”

    秦意听了她这话,一时难以相信,片刻后,才露出喜悦的笑容。不是以往的微微勾唇,这笑,都能看得见舌尖。

    “但是。”

    听她还有但是,秦意一下子肃了面容,等着听下文。

    “你以后还是叫我阿姊吧。”万倚补充道。

    “当然入阿姊所愿。”秦意迫不及待回复道,就怕眼前这人转了念头。

    看了景,说开了话,山间又冷,万倚便准备回城了。下次找间茶舍,或是在固海楼定个包厢,作甚每次出来,都有话题要谈,难道是自然之景容易让人打开胸襟?

    秦意牵着马,紧挨着她往前走,好几次,袖间衣物碰在了一处,他想伸手牵着万倚的手,犹豫了好几次,没敢伸出去。

    走了不过百步,万倚翻身上马,秦意心内暗叹,跟着她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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