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是熟悉的，只是身旁的人有了些变化。
城中村的路有点窄，几乎没有人可以走的地方。
云朵儿在前面引路，倪天明在她身后跟着。
人来人往，送外卖的电动车也各处飞窜。
云朵儿习惯了这样的无理，嘈杂，纷乱，但也真实，是这个繁华城市的另一面。
路过各种外卖店，没有客人，只有杂乱的打包空间。隔几步就是不同的快递驿站，剩下的便是各种招租信息。
脚下的路有时干有时湿，湿的地方靠近下水井盖，让人分不清这水的来源究竟是在上面还是下面，但只要路过，总能闻到那股味道。
总是在城市角落里腐化，但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也没彻底消失的味道。
绕过地上像是常年累月积起来的水摊儿，以为就能绕过头上滴落下来的空调水，结果还是被头皮的突然一凉而惊到，如果此时没忍住抬头，便会再遭受几滴，然后便会发现，那水不来自于空调，而来自于人们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会干净些吗？在思考这个问题的人，是在寻找些许安慰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路绕道小路，小路又绕过小巷，两人终于在一家看似正常的快餐店门口停了下来。
透明的玻璃门上明码标价——15元三荤两素，10元两荤一素，快餐自选。
像是很多年前便已消失在这个城市的物价。
可走进去，菜不止几样，都整整齐齐地用不锈钢盆码放着，菜色新鲜，底下也有热水在给菜保着温，看起来和低廉的价格极其不搭。
店里人不多，老板也忙里偷闲在玩手机，见有人进来便站了起来。
发现是云朵儿，脸上的神情瞬间有了笑意：“老规矩？”
云朵儿一边打开手机准备扫码，一边回道：“再帮我加两个菜和一份饭。”
“行，一起拌？”
云朵儿回头看了看倪天明：“可以吗？”
倪天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老板见状，驾轻就熟，很快就把饭菜打包好了。
打包的餐盒也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个巨大的不锈钢碗，上头用保鲜膜封住了口，外面还用了个巨大的塑料袋装了起来。
老板一边把袋子递给云朵儿，一边回道：“明天记得把碗带下来哈，不然没饭吃！”
云朵儿扯了扯嘴角，装作笑道：“好，谢谢徐姐！”
“不客气，快回去吃饭去吧。”
出了门，这回没走多远，只走了两个路口，云朵儿就刷了卡打开了门。
进门便是楼梯，又长又窄。
楼道里的感应灯反应慢，云朵儿还站在原处跺了几下脚，等灯亮了才往上走。
还转头看了一眼倪天明，怕他看不太清。
“小心，灯有点暗。”
“没事。”
比起灯暗，更让人压抑的是这层高。
云朵儿个子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倪天明个子高，站直以后就像是要碰到天花板的样子，虽然知道不会，但全程他也没敢直起身子。
走到4楼的时候，便看见了探出个脑袋的程子安。
他看了眼云朵儿，发现她身后还跟着倪天明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的不安：“还没好？”
“快了。”云朵儿淡淡地回了句，程子安听了，便缩回到屋子里了。
倪天明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什么还没好？”
“没事。”云朵儿敷衍道，不着痕迹地说起了别的把话题转移开了，“程哥是房东，他住4楼，我住7楼。”
7楼，是楼顶，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
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阁楼。
优点是，整个楼顶天台，都独属她一个人。
放眼望去，虽算不上辽阔，高楼大厦像是围城一样围得死死的，但至少还有天空。
头顶繁星，倪天明踏进天台的时候，不自觉地伸展了下腰。
夜晚的空气有些沁凉，深吸一口，瞬间骨头都有了寒意。
可空气里有花香，是甜的。
进了屋，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或许是因为一个人住，所以没做任何隔断。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得也很干净整洁，所以看上去更加的宽敞。
灯一亮，卧在床上的猫便睁了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过来蹭云朵儿的腿。
云朵儿脱了鞋，走到餐桌那想要放下东西，猫也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蹭。
直到她蹲下身把她抱起。
倪天明把手放到小猫鼻子处让她熟悉味道，问道：“叫什么名字？”
“totoro，龙猫。”
“多大了？”
“两岁多。”
Totoro舔了舔倪天明的手，又舔了舔自己身上的灰灰的毛，便挣扎着要下来。
云朵儿只好把她放在地上。
她一落地，便一扭一扭地走到了自己的饭碗旁，灰色的毛发油光水滑的，敦实的样子确实像极了宫崎骏漫画里的龙猫。
蹲下后，像个三角饭团一样，又打了个哈欠，便只盯着云朵儿看，就差没开口让她给放饭了。
云朵儿忙把包放下，过去添了猫粮，也不着急起身，仍蹲在地上摸着猫。
倪天明也走了过去，和她一块。
一人用手指轻抚着猫头，一人用掌心摸着身子，猫在两人底下埋头吭哧吭哧地吃着。
猫毛从两人的指尖溜到空气中，落在倪天明的白衣上，异常显眼。
云朵儿小声提议道：“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我这猫毛多，你这白衣服……”
倪天明还沉浸在猫那柔软的手感中，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又觉得不对劲：“你这……有我能穿的衣服？”
云朵儿点了点头：“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倪天明摸猫的手愣了一下，后干脆收了回去，眼神又开始只盯着她看。
只是温度比平日里低了些。
云朵儿没多想，自顾自地解释道：“不过不是什么名牌衣服，就是随便买的两套，但是没有人穿过的，平时就是混一起洗放阳台上晾着的，干净的……”
倪天明沉默了一会，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这地方，不安全吗？”他叹了口气，担心地问道。
云朵儿忙摆了摆手：“我就是以防万一……而且程哥就住楼下，其实很安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甚至开始后悔提议让他换衣服，但话就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嘴边。
庆幸的是，在她窒息之前，倪天明放弃了追问。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暖，笑道：“拿给我吧。”
云朵儿连忙起身去了南向的阳台，把上面挂着的那套男生衣裤给叉了下来。
衣服洗了很多遍，已经有了很多褶皱。
可倪天明还是看都没看，接过衣服后便转身去了浴室。
云朵儿洗了把手，又再次回到了阳台。
阳台上放了个小神龛，里面放了个牌位，上头写着“故先祖母李秀兰之灵”。
她点了香，捏紧了在手中，轻声道：“奶奶，前两周，有个叫宋梅的女子去了您那边。您老人家有空的话，给她引引路。我这边一切都好，勿念。”
说完，鞠了躬，才把香插进了香炉。
香条燃烧，化作灰烬，落入香炉中。
宛若尘埃落定。
等一切结束后，倪天明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身上甚至带了些热气，额发也湿了，一看就是顺便冲了个澡。
一走近，云朵儿便闻到了那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她变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两步。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身平平无奇的T恤长裤穿在他的身上，竟然也如此好看。
好看到她一想到他是如何换的衣服，又是如何在她的浴室里……
脸，“欻”的一下就红了。
倪天明则是转头看了眼神龛，问道：“你离开孤儿院以后，就是她照顾的你吗？”
云朵儿小声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就被倪天明轻敲了一下额头。
“想什么呢？当着奶奶的面。”
他敲的力气不大，云朵儿甚至没想起要去碰那地方，他却立马就帮她揉了两下。
见她抬头，眼神里有些委屈，他又笑道：“快去收拾一下，收拾完我们吃饭。”
云朵儿几乎是逃进浴室的。
浴室的角落里放着她装脏衣服的脏衣篓，只一眼，她便看见了最上面的那套白色衣衫。
云朵儿缓了两秒，最终还是把那套衣服从脏衣篓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架子上。
等出来时，一转头便看见了神龛上的香炉里，香多了几支。
但倪天明人不在那，而是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在她的照片墙前。
云朵儿的照片不多，大多都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每次志愿者活动后拍下的合照。
合照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但是云朵儿每次都会去要，哪怕要花钱。
尤其是有倪天明在的时候。
云朵儿有点慌，但因为他不是每次都在，所以也还好。
可等走近，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照片时，她一下子就乱了，伸手就去抢。
倪天明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瞬间就把照片举高了，还把照片夹在了指尖。云朵儿整个人攀在他的身上，也够不到。
他就那样低头看着她一脸着急，像是密封已久的瓶子被人突然打开，打开了她的秘密，也打开了她积压的情感和恐惧，一切再无从遁形。
云朵儿为此甚至搬来了椅子，打算站在上头来抢。
却在躲闪之中，一失足，从上头掉了下来。
城中村的路有点窄，几乎没有人可以走的地方。
云朵儿在前面引路，倪天明在她身后跟着。
人来人往，送外卖的电动车也各处飞窜。
云朵儿习惯了这样的无理，嘈杂，纷乱，但也真实，是这个繁华城市的另一面。
路过各种外卖店，没有客人，只有杂乱的打包空间。隔几步就是不同的快递驿站，剩下的便是各种招租信息。
脚下的路有时干有时湿，湿的地方靠近下水井盖，让人分不清这水的来源究竟是在上面还是下面，但只要路过，总能闻到那股味道。
总是在城市角落里腐化，但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也没彻底消失的味道。
绕过地上像是常年累月积起来的水摊儿，以为就能绕过头上滴落下来的空调水，结果还是被头皮的突然一凉而惊到，如果此时没忍住抬头，便会再遭受几滴，然后便会发现，那水不来自于空调，而来自于人们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会干净些吗？在思考这个问题的人，是在寻找些许安慰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路绕道小路，小路又绕过小巷，两人终于在一家看似正常的快餐店门口停了下来。
透明的玻璃门上明码标价——15元三荤两素，10元两荤一素，快餐自选。
像是很多年前便已消失在这个城市的物价。
可走进去，菜不止几样，都整整齐齐地用不锈钢盆码放着，菜色新鲜，底下也有热水在给菜保着温，看起来和低廉的价格极其不搭。
店里人不多，老板也忙里偷闲在玩手机，见有人进来便站了起来。
发现是云朵儿，脸上的神情瞬间有了笑意：“老规矩？”
云朵儿一边打开手机准备扫码，一边回道：“再帮我加两个菜和一份饭。”
“行，一起拌？”
云朵儿回头看了看倪天明：“可以吗？”
倪天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老板见状，驾轻就熟，很快就把饭菜打包好了。
打包的餐盒也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个巨大的不锈钢碗，上头用保鲜膜封住了口，外面还用了个巨大的塑料袋装了起来。
老板一边把袋子递给云朵儿，一边回道：“明天记得把碗带下来哈，不然没饭吃！”
云朵儿扯了扯嘴角，装作笑道：“好，谢谢徐姐！”
“不客气，快回去吃饭去吧。”
出了门，这回没走多远，只走了两个路口，云朵儿就刷了卡打开了门。
进门便是楼梯，又长又窄。
楼道里的感应灯反应慢，云朵儿还站在原处跺了几下脚，等灯亮了才往上走。
还转头看了一眼倪天明，怕他看不太清。
“小心，灯有点暗。”
“没事。”
比起灯暗，更让人压抑的是这层高。
云朵儿个子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倪天明个子高，站直以后就像是要碰到天花板的样子，虽然知道不会，但全程他也没敢直起身子。
走到4楼的时候，便看见了探出个脑袋的程子安。
他看了眼云朵儿，发现她身后还跟着倪天明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的不安：“还没好？”
“快了。”云朵儿淡淡地回了句，程子安听了，便缩回到屋子里了。
倪天明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疑惑：“什么还没好？”
“没事。”云朵儿敷衍道，不着痕迹地说起了别的把话题转移开了，“程哥是房东，他住4楼，我住7楼。”
7楼，是楼顶，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
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阁楼。
优点是，整个楼顶天台，都独属她一个人。
放眼望去，虽算不上辽阔，高楼大厦像是围城一样围得死死的，但至少还有天空。
头顶繁星，倪天明踏进天台的时候，不自觉地伸展了下腰。
夜晚的空气有些沁凉，深吸一口，瞬间骨头都有了寒意。
可空气里有花香，是甜的。
进了屋，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或许是因为一个人住，所以没做任何隔断。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收拾得也很干净整洁，所以看上去更加的宽敞。
灯一亮，卧在床上的猫便睁了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才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过来蹭云朵儿的腿。
云朵儿脱了鞋，走到餐桌那想要放下东西，猫也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蹭。
直到她蹲下身把她抱起。
倪天明把手放到小猫鼻子处让她熟悉味道，问道：“叫什么名字？”
“totoro，龙猫。”
“多大了？”
“两岁多。”
Totoro舔了舔倪天明的手，又舔了舔自己身上的灰灰的毛，便挣扎着要下来。
云朵儿只好把她放在地上。
她一落地，便一扭一扭地走到了自己的饭碗旁，灰色的毛发油光水滑的，敦实的样子确实像极了宫崎骏漫画里的龙猫。
蹲下后，像个三角饭团一样，又打了个哈欠，便只盯着云朵儿看，就差没开口让她给放饭了。
云朵儿忙把包放下，过去添了猫粮，也不着急起身，仍蹲在地上摸着猫。
倪天明也走了过去，和她一块。
一人用手指轻抚着猫头，一人用掌心摸着身子，猫在两人底下埋头吭哧吭哧地吃着。
猫毛从两人的指尖溜到空气中，落在倪天明的白衣上，异常显眼。
云朵儿小声提议道：“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我这猫毛多，你这白衣服……”
倪天明还沉浸在猫那柔软的手感中，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又觉得不对劲：“你这……有我能穿的衣服？”
云朵儿点了点头：“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倪天明摸猫的手愣了一下，后干脆收了回去，眼神又开始只盯着她看。
只是温度比平日里低了些。
云朵儿没多想，自顾自地解释道：“不过不是什么名牌衣服，就是随便买的两套，但是没有人穿过的，平时就是混一起洗放阳台上晾着的，干净的……”
倪天明沉默了一会，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这地方，不安全吗？”他叹了口气，担心地问道。
云朵儿忙摆了摆手：“我就是以防万一……而且程哥就住楼下，其实很安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甚至开始后悔提议让他换衣服，但话就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嘴边。
庆幸的是，在她窒息之前，倪天明放弃了追问。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暖，笑道：“拿给我吧。”
云朵儿连忙起身去了南向的阳台，把上面挂着的那套男生衣裤给叉了下来。
衣服洗了很多遍，已经有了很多褶皱。
可倪天明还是看都没看，接过衣服后便转身去了浴室。
云朵儿洗了把手，又再次回到了阳台。
阳台上放了个小神龛，里面放了个牌位，上头写着“故先祖母李秀兰之灵”。
她点了香，捏紧了在手中，轻声道：“奶奶，前两周，有个叫宋梅的女子去了您那边。您老人家有空的话，给她引引路。我这边一切都好，勿念。”
说完，鞠了躬，才把香插进了香炉。
香条燃烧，化作灰烬，落入香炉中。
宛若尘埃落定。
等一切结束后，倪天明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身上甚至带了些热气，额发也湿了，一看就是顺便冲了个澡。
一走近，云朵儿便闻到了那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她变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两步。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身平平无奇的T恤长裤穿在他的身上，竟然也如此好看。
好看到她一想到他是如何换的衣服，又是如何在她的浴室里……
脸，“欻”的一下就红了。
倪天明则是转头看了眼神龛，问道：“你离开孤儿院以后，就是她照顾的你吗？”
云朵儿小声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就被倪天明轻敲了一下额头。
“想什么呢？当着奶奶的面。”
他敲的力气不大，云朵儿甚至没想起要去碰那地方，他却立马就帮她揉了两下。
见她抬头，眼神里有些委屈，他又笑道：“快去收拾一下，收拾完我们吃饭。”
云朵儿几乎是逃进浴室的。
浴室的角落里放着她装脏衣服的脏衣篓，只一眼，她便看见了最上面的那套白色衣衫。
云朵儿缓了两秒，最终还是把那套衣服从脏衣篓里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架子上。
等出来时，一转头便看见了神龛上的香炉里，香多了几支。
但倪天明人不在那，而是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在她的照片墙前。
云朵儿的照片不多，大多都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每次志愿者活动后拍下的合照。
合照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但是云朵儿每次都会去要，哪怕要花钱。
尤其是有倪天明在的时候。
云朵儿有点慌，但因为他不是每次都在，所以也还好。
可等走近，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照片时，她一下子就乱了，伸手就去抢。
倪天明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瞬间就把照片举高了，还把照片夹在了指尖。云朵儿整个人攀在他的身上，也够不到。
他就那样低头看着她一脸着急，像是密封已久的瓶子被人突然打开，打开了她的秘密，也打开了她积压的情感和恐惧，一切再无从遁形。
云朵儿为此甚至搬来了椅子，打算站在上头来抢。
却在躲闪之中，一失足，从上头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