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距离那次惊心动魄的宫变事件已经三月有余,随着郝恬院子里那棵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京都便正式迎来了冬天。

    京都不比属于南方水乡的安平镇,位于北方的京都,甫一入冬,便已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叫人只冷得打摆子。

    郝恬早早就换上了棉袄,她自小在南方长大,即便这几个月来一直被拘在家里休养,贴了厚厚一层秋膘,但毕竟是伤了内腑,没有恢复的完全,一入冬便畏寒的紧。

    今日外面飘雪,郝恬瞧着新奇的紧,便掏出刚入冬唐谨便特意送来的狐狸毛披风,把自己裹成了一颗肥美的大汤圆球球,确保自己不会冻着后就开始往外面冲。

    是雪,好大的雪啊!

    郝恬快乐地在雪里面转圈,犹如一只出笼的小狗。两侧的游廊扶手上总共就积了这么点雪,全被她撸过来捏成雪球玩了。也是这会儿雪下的薄,还有黑色的泥土露在外面,她怕弄脏了身上的披风,不然高低得在地里面打个滚。

    就一小会,郝恬露在外面的脸蛋和手就被冻得通红,郝谧经过见了忍不住皱眉,正要喊她回来,却被同行的郝母给叫住,“她从小就没怎么见过雪,且先让她玩一会尽兴。她穿的多,不会冻着的。”

    郝谧便怔住了,这样的雪她上辈子后来见得都腻了,但郝恬却是第一次见,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她忆起上辈子,脸上难免露出悲缅之色,还来不及同身边的郝母感叹上一句,便被郝恬的大呼小叫拉回了现实,然后便是一个雪球砸了过来,不偏不倚,准头极好地砸中了她的额头,力道不大,挑衅性极强。

    郝谧:“.......”看来这段时间事事顺着她,倒纵得某人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郝谧的眼神慢慢变得危险了起来。

    郝恬:“.......”要糟!郝谧刚刚到底在发什么呆啊?怎么武功那么好,却连个雪球都没有躲开?

    预感不妙的郝恬第一时间抱头鼠窜,却还是被接连几个雪球砸的哇哇乱叫。

    战局一边倒,郝恬再度深深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肯在武学上面下点功夫,却一转眼,瞧见了照旧一袭青色衣袍的唐谨正打从游廊那边过来,她顿时大喜,觉得救星过来了,连忙往唐谨的方向躲去,郝谧这人好面子,外人面前,总是要端出一副沉稳模样的。

    唐谨此番过来,本是怀揣着百转千肠的心事,面上不免带了些凝重出来,见了郝恬飞奔过来,他眉头一皱,正习惯性地要念叨她几句“静养身体,不要乱跑动,容易风邪入体”,却见她往自己身后一躲,随后一个雪球“啪”地砸上他的肩膀,晕开一小滩水渍。

    唐谨:“........”满腹的心事和到嘴的话,全部都被这突然的雪球袭击给打断了。

    再一看,郝谧已经恢复人前的端庄模样,连钗发都不曾凌乱半分,见了他,微微一笑,仿佛刚刚那个砸过来的雪球不是出自她手。

    唐谨一时无言,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吧。

    一旁站着看热闹的郝母适时站出来,“行了,别闹了。统共就下了这点雪,全被你们两个给霍霍了。”

    一家之主发了话,那这场雪仗自然就到此结束了。

    郝恬立刻乖乖从唐谨身后出来,郝谧亦是重新站回郝母旁边。

    郝母再看向唐谨,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又似乎带了洞悉了然,“说起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真是个有意义的日子不是吗?”

    唐谨眼神微微不自在,耳尖泛红,“伯母所言极是。”

    郝母笑了,拉起一旁的郝谧,“走了,郝谧。下雪了,天这么冷,我俩去屋子里面烤烤火吧。”

    听这话的意思是不要自己跟着了,郝恬撇撇嘴,母亲跟郝谧总是有许多悄悄话要说。

    郝恬瞥向唐谨,问他:“那我俩也去烤火?”

    郝恬本来想再玩会雪,但是看到唐谨肩膀上的水迹,改了主意,天气这么冷,这厮穿的单薄,虽说习武之人身强力壮,没那么容易染上风寒,但是是湿衣裹身,总归不舒服的。

    唐谨自无不应,两人便朝着郝恬的小院子走去。

    路上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郝恬倒是与他搭过几次话,但是见他神思不属,聊起天来也心不在焉,明显有心事的模样,便就歇了跟他说话的心思。

    郝恬院子里的大小房间早早就点着炭盆了,毕竟小时候两人曾经还躺在一张榻上睡过觉呢,郝恬对唐谨也没有那么多避讳 ,直接就领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她房间大,外面也有个会客的小厅,不算多么正式,招待个唐谨也够了。

    她大步走在前头,却没注意到身后唐谨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眼神突然有些飘忽,闺房啊。

    屋里面温暖如春,唐谨肩头那点湿,还没坐下就干透了,倒是郝恬披着厚厚的狐狸毛披风,一进去就热到不行,赶紧脱了下来挂到一旁,顺带还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转身,就见唐谨的目光落在了里间的妆台上。

    小厅跟睡觉的里间是有层纱幔布帘遮挡的,郝恬嫌弃进出还要来回撩帘子,便一直敞开着,这会儿坐在外面看过去,不仅能看见她乱糟糟的梳妆台,透过半放下的床帘子,依稀能看见她早上起来偷懒没有整理的床榻。

    郝恬脸上一热,她平日随意惯了,不觉有啥,被唐谨这样一看,却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懒惰了些,大步走过去挡住他的目光,手上连忙放下纱幔布帘,故作淡定地解释道:“今日起来的匆忙,里面没来及收拾,乱了些,平日里还是很整洁的。”

    唐谨从善如流收回目光,转而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了杯水,并未说什么。

    他反应如此寻常,郝恬又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反应太过了。

    “我送你的簪子怎么没见你戴过?”

    唐谨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身,虽然是同郝恬说话,但眼神并没有看向郝恬,反而盯着杯子里的茶水,好似茶水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簪子啊......”

    郝恬想起在妆奁里压箱底的绿檀簪子,眼神有些漂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每天入睡前都会忍不住拿出来把玩一下,上面刻着的也是她最喜欢的莲子图案,这是明明是一支很符合她喜好的的簪子,唐谨也说了这只簪子是送给她的,但是真要戴出去,又觉得缺了点勇气。

    这会儿唐谨问起来,他语气随意,或许只是随口一问,郝恬却苦恼该怎么回答。

    好在唐谨似乎也没有非要得到答案的意思,见她支支吾吾,转了话题,“京都今天下了第一场雪。”

    “是啊,是初雪呢。”郝恬说着,忍不住笑了。

    说起来“初雪”这个概念,还是铁拐李话本里带出来的,不过那本话本挺冷门的,估计除了铁拐李的忠实粉丝没几个人会买账。郝恬还记得那个冷门话本一面世,铁拐李就被人嘲讽江郎才尽,只能写些不入流的小情小爱,她当时为此可没少和人争论骂架呢。

    “郝恬。”唐谨突然喊她名字,神色认真。

    “嗯。”郝恬应道,预感到他后面要说的话也许很重要,她站直了身体,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

    “今天是初雪。”

    唐谨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过来的目光柔软又温暖,被这样一看,郝恬感觉自己好似泡进了一汪春水,飘飘然的。

    他缓缓开口,“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

    这时候,郝恬突然注意到他头上束发的簪子也是一支绿檀木簪子,上面雕刻的也是莲子模样的图案,这支簪子,跟送给她的那根,好像....是一对呢。

    意识到这点,她盯着那支簪子,想到唐谨接下来的话,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了,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笃笃”两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屋里越发暧昧紧绷的气氛。

    门外面春雨的声音轻柔而急促,“宫里来了圣旨,长公主让您过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郝恬对着房门喊道。

    得益于这道突来的圣旨,郝恬从方才就一直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回归正常。

    她没有转头看身后,“我得去前院了,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说罢便匆匆跟着春雨离去了。

    郝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在紧张些什么呢?或许是在害怕唐谨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害怕自己再一次的自以为是?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感激这道圣旨来得及时,让她有个借口逃避一下。

    宫变之后,本就病弱的的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正值秋冬季节,更是染上了风寒之症,久咳不愈,但老皇帝依旧拖着病体,照常上朝处理政事。

    直至有一天早晨,天空开始飘雪,带来阵阵寒意,他忍不住捂着巾帕一阵深深咳嗽,放下帕子时,却在上面发现了刺眼的鲜红色,他这才惊觉,时日已经无多了。

    那天,明黄色的身影站在窗边,窗外已是白雪皑皑,一片雪白,他佝偻着身子看了很久,寒意顺着半开的窗缝钻了进来,老皇帝便是一阵咳嗽,但没人敢去劝,先前劝的那个已经拖下去了,便只能将大殿的炭火再烧的旺些。

    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但雪甫一停下,明黄色的圣旨便到了公主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运,掌国祚,夙夜忧叹,唯思江山永固,百姓安康。今有安乐郡主郝谧,性行淑均,聪慧灵秀,德才兼备。自幼饱读经史,通览古今之变,心怀天下苍生,具治国安邦之略。虽为女子,然其志高远,其勇可嘉,其智非凡。朕观古之贤君,择能者而任之,不论男女。今朕深思熟虑,决意立其为皇,承继大统。望满朝文武,四海臣民,倾心辅佐,共襄盛举。新皇当以仁德为本,以爱民为务,勤勉理政,励精图治。弘扬正道,广施恩泽,使吾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钦此。”

    这道冗长的圣旨宣读完,直至站起来,郝恬还有些晕乎乎的,郝母已经在掏荷包给宣读圣旨的内侍了,她看着一旁双手捧着明黄色圣旨的郝谧,如果她刚刚没有理解错的话,郝谧,郝谧要当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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