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月收拾好行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戏班的方向,抹了一把眼泪,“义父,不必担心月儿,月儿一定会找到娘,替你们伸冤!”

    船上摇摇晃晃,浪打在船舷上,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让人的心不上不下。

    “陈叔,我们还有多久到青州?”张潇月问。

    “快了。”陈道全正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不想搭理她。

    等陈道全睡了,张潇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从他的衣兜里翻出小本子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些人名,紧挨着人名的是一些金额。每个人名对应一个金额,有的被划掉,后接一个新的,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在干什么?”陈道全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张潇月惊恐地转身,看见陈道全举起长棍砸下来,下一秒她脖子剧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双手被反绑在后,船外传来了一些嘈杂的说话声。

    “哎哟喂,就一骨瘦如柴的丫头片子,你给姑奶奶开这么高的价?”

    男人争论了几句,女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说:“行吧行吧!随我去拿钱!”

    “等等。”陈道全走进船舱,张潇月闭上眼睛装睡。

    “你别怪我,你无依无靠,把你卖去那边,你还有口饱饭吃,好好睡吧。”

    见她还没醒,陈道全放心地跟着女人走了。

    说话声越来越小,张潇月挣扎着摸索出袖子里的小刀,切断绳子,给自己松绑。

    “月丫头,第三件事切记,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命最重要!”张连云在狱中摸了摸她的头。

    张连云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她坚定了自己的心,此后虽然义父不在了,她也能够好好地保护自己。

    张潇月偷摸下了船,才发现船已靠岸,夜色暗涌,面前只有几条山路。她抱紧了包裹,没有选择走路,而是闪身隐进了树林里。

    “坏了!人不见了!”陈道全掀开帘布发现人跑了,跟女人带着人去追。

    五六号人沿着山路举着火把一路追过来,张潇月走在树林深处,越走越远,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突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谁喊了一声:“在那!”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拔腿就往后跑,慌不择路,再往前就是悬崖。

    见抓她的人越来越近,她一咬牙,跳了下去,带落了几块石头。

    陈道全跟女人追到悬崖边上,看着底下的无尽深渊,心中发怵。

    “连个人你都绑不紧,还把人逼死了,钱还我!真浪费姑奶奶时间精力!”女人颇为不爽,带着人下山去了。陈道全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悻悻作罢,也跟着离去。

    悬崖之下,张潇月双手紧紧攀着峭壁上凸起的一个角,脚下是万丈深渊。为了不掉下去,她的手被划破,血珠不断往下滴。

    “汪……汪……”她忽然听到非常嘶哑的狗叫声,原来有一只小黄狗也被困在了这里,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

    小黄狗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于心不忍,把小黄狗拉过来,单手抱在怀里。终于她支撑不住,松手掉了下去。

    崖边的树枝一托,她没有掉下崖底,而是连人带狗滚进了一个山洞。她筋疲力尽,靠在山洞的墙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张潇月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什么东西!”张潇月吓得弹起。

    “汪!汪汪!”是昨天那一只小黄狗,正向她亲切地摇着尾巴。

    小黄狗在她身上闻了闻,汪汪叫了几声,往前面走了几步,回头看她,示意她跟上。

    “你这是要给我带路吗?”张潇月跟上了小黄狗的步伐。

    小黄狗带着她穿过山洞,穿过树林,停在一间村舍前面,汪汪地叫个不停。

    “小黄!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奶奶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从房子里走出来,见到小黄狗,欣喜不已。

    “汪汪汪!”小黄狗高兴地围着奶奶转圈圈,还拱了拱你。

    “好姑娘,是你带小黄回来的吗?”老奶奶问她,没等她回答,就亲热地把她拉进家里,“还没吃午饭吧,来尝尝奶奶的手艺!”

    吃着奶奶做的饭菜,张潇月眼泪簌地落下来,掉进碗里,把奶奶吓了一跳。

    “姑娘,怎的哭了,是奶奶做得不好吃吗?”

    她摇摇头,擦擦眼泪说:“奶奶做的菜很好吃,我想我娘了。”

    “你娘是青州人?”奶奶问。

    “我也不知道,义父让我来青州找她。”她说。

    “那你可有给你什么信物?”奶奶问。

    她点点头,把脖子上的平安扣扒拉出来,给奶奶看。奶奶定眼一看,说:“这平安扣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她又端详了几眼,颤颤巍巍打开柜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物件,竟是一个极为相像的平安扣。不同的是,老奶奶的那块平安扣上刻的字是“湘”。

    “奶奶,您这玉从何而来?”她好奇地问。

    “你!你是潇月!你是我亲孙女儿!”老奶奶激动地看着她。

    “当年你娘怀你时,我送了这一对儿玉给她。一个给她,一个给我的亲孙女儿,希望能够护佑你们娘俩平平安安。”

    “那我娘呢?”她问。

    “她得了重病,早已去了多年了。”奶奶抹了把眼泪,“不过幸好让我又见到你,上天待我不薄。”

    张潇月紧紧扑进奶奶的怀里,失声痛哭,失而复得的亲人,对她来说,就如价值连城的珍宝。

    时间一恍惚,已是五年后。

    台上一出傩戏引得众人拍手叫好,张潇月下了台,戴着鬼神面具,左摇右摆地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男人忍俊不禁,递过一包银钱,“去你的。”张潇月年纪轻轻,却唱的如此好,他颇为赞赏。

    “哈哈哈哈哈……”她唱出一句怪异的笑声,然后摘下面具,笑眯眯地掂了掂钱袋,“行善天加福,大爷今日福星高照!”

    “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男人捋了捋胡子。

    “这五年起早贪黑唱傩戏,真是没白练!”张潇月心满意足地回了家,这次的酬金丰厚,够她和奶奶生活好一段时间了。她做好了饭,左等右等也没见奶奶回来,决定出门找找。

    她在集市上走了好一会,看见了奶奶的身影,她刚买完一大包糖炒栗子,正要往回走。

    她大喊了几句“奶奶!”,只见奶奶回头,看见了她,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栗子,却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华贵马车撞倒在地!

    “奶奶!”张潇月惊恐地跑过去,糖炒栗子被轧得四分五裂,而奶奶倒在地上,身下流了一滩血,似乎只剩一口气了。

    “吁!哪来的狗挡道啊!”车夫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撞了人,还恶人先告状!”张潇月怒道。

    “明明是这老媪走路不看路,见车来了也不躲,还能怪到我们头上!”

    “你们把我奶奶撞了,我要报官!我倒要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车夫哂笑一声,毫不畏惧,“王法?你知道坐车里的是谁么?在这青州,他就是王法!”

    “王四,怎么还不走?别为无关的事耽误了爷的时辰!”马车内传出不耐烦的声音,王四一听,赔了个不是,竟直接驾车离开,仿佛他们刚才轧到的,只是一只蚂蚁。

    “啊!!!”张潇月抱着奶奶,满脸是泪,气得浑身颤抖,仰天大吼。

    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虽同情她的遭遇,却也摇头叹气,窃窃私语着此事难办。

    一个大娘不忍心,劝道:“姑娘,我有牛车,先送老人家去医馆吧!”

    二人艰难把奶奶送到了医馆,大夫脸色凝重地察看过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伤势过重,药石无灵,还是好好准备一下老人家的身后事吧。”

    闻言,张潇月跌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她想起方才听到的几句话。

    “姑娘,你可真不走运,那人啊,可是臭名昭著的高家独子!仗着他那当巡抚的爹,还有在京华当御史的外祖,作威作福,草菅人命!”

    “是啊!我那侄子,就因为欠了他家钱庄的阎王债,被活活打死!真不是人!”

    张潇月双手攒成拳头,又是这些仗着权势,随意便决定普通人生杀的官员。他们凭什么就能这样做?他们凭什么这样欺压百姓?

    张潇月怀着悲痛的心情安葬了奶奶,尔后径直去了官府。

    “大人,高家子高卓撞死我奶奶,请大人将他抓捕归案,一命偿一命!”张潇月扑通一声跪在司徒广面前。

    司徒广面如菜色,高家这尊大佛,他可得罪不起。但碍于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他也不得不按照办案程序请高卓过来提堂。

    高卓一脸不屑地跪在堂上,“司徒大人,驾车的人不是我,与我何干?”

    “王四!你驾车撞死人,该当何罪?”司徒广一拍案板,怒斥王四。

    “冤枉啊大人!”王四扯着嗓子喊冤,“是那老媪不看路,自己撞上来,我才避让不及,实属冤枉啊!”

    “哦?可有人证?”司徒广一听,挑了挑眉。

    “有!”王四应了一声,带了两人上来。张潇月细细打量这两人,发现竟然是当时站在旁边,细数高卓恶行的两人!

    两人一跪下,就说:“大人!我们俩都能证明是老媪自己撞上高公子的马车的。”

    “是你们!”张潇月怒道,“没想到你们居然为虎作伥!”这两人做贼心虚,根本不敢看她。

    司徒广顺坡下驴道:“既如此,事件已经弄清!高卓和王四只是避让不急,并无故意撞人之实!当堂释放!”

    “大人英明!”高卓一脸挑衅地看着张潇月,她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恨不得现在了结了他,替奶奶报仇。

    张潇月在奶奶床边对着月亮枯坐了一夜。第二天鸡鸣时分,她遮住面容,带了把弯刀,乔装打扮出了门。

    她四处打听,得知高卓昨晚在满春院一掷千金,她借着身手翻墙上了二楼。她在走廊上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人争论的声音,她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窥视房内的情况。

    “朱妈妈,这回你可把我害惨了!”高卓在房内来回踱步,“我让你帮我找个美人,你怎地把陆庆峰的女儿给绑来了?我俩死一百次也不够的!”

    “她是陆潇若?”背对着张潇月的女人大吃一惊,上前查看倒在床上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张潇月看着女人的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把女子的脸从头发里扒拉出来,看清对方脸的一刻,张潇月浑身一震,竟是一张跟她有九分相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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