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邮电学院拍摄完那出京剧的第二天，马志国把成诺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刚提了你当主管，就整这么一出？身为一个领导，应变能力这么差？这个客户要是因为你丢了咋整？开发出一个新客户容易吗……”
整个公司回荡着马志国的怒吼声。
成诺倒没太在意，根据他对马志国的了解，今天肯定会有这么一出。
马志国认真地训斥成诺的时候，成诺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一边在走神。
他在回想着昨天贾亮亮说的话。
昨晚演出结束后，贾亮亮一直等着成诺。
成诺他们几个，因为河马闹的那一下子，心情都不太好。金波他们也没心情再拿贾亮亮和成诺开玩笑了。把设备放回公司后，摄像师们各回各家，成诺和贾亮亮打了个车往回走。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到小区里，贾亮亮突然说：
“今天那女人简直疯了，那仇恨值，就好像你是抢她老公的小三似的，就差上来扒你衣服了。”
成诺本来无精打采，然而贾亮亮这神奇的比喻一下子把他逗笑了。
“我觉得你特别牛，”贾亮亮接着说道，“明明是他们内部沟通出了问题，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要是换我，得气得撂挑子。可你不但没激化矛盾跟她辩解，而是第一时间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那么快就想出来了。忍别人不能忍，能别人所不能，以后肯定是干大事的人。
成诺觉得又感动又可乐，“好了，不用安慰我了，再夸，我直接飘回三楼了。”
“哈哈，不郁闷了？就是，跟那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听我同学说了，那个姓史的女人是有名的更年期提前，而且一直想当副院长，所以院长吩咐的什么事都给个鸡毛当令箭，紧张过度。”
“哎，没什么的。本来我们也有责任，应该下午和她再确认一下的。”
“我简直对你肃然起敬。遇事不推卸责任，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品质啊！”
成诺微笑着，心中的郁闷在一点点消散。他从未想过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什么的，从很早的时候起，成诺就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抱什么幻想。他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今天的事，成诺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幕，会在贾亮亮心中形成对于自己的一个刻板印象，他不希望贾亮亮再看到自己时，马上联想到一个可怜虫、窝囊废，一个大庭广众下被训斥的小丑，而贾亮亮的这一席话，让成诺多多少少舒服了些。他感激贾亮亮话语背后的善意，甚至觉得再去过度地揣测贾亮亮的真实想法，都是对这善意的亵渎，这种自我麻醉似的心安理得，让习惯了钻牛角尖的程诺，享受到了难得的心灵上的平衡。
此刻，在马志国的怒吼声中，成诺回味着贾亮亮的那些话，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然而这微笑在马志国看来就是对自己的轻蔑，这让他出离的愤怒。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斥责，对于成诺而言，就像石头落在棉花上，造不成什么打击。他眼珠转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了，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吧。还有，上次的宣传片已经交片了，刻了2000张光盘，今天下午你去取一下，给史部长送过去，顺便再给她道个歉。”
送光盘这种事，原本就不是成诺的工作。办公室里专门有内勤做这些跑跑颠颠的事，他知道马志国是在故意找茬，也不多计较。
取光盘的时候，光盘店的女老板特意跟成诺提了一句：装完光盘才发现，新来的员工把光盘盒装错了，比之前常用的要贵。
“这件事我已经跟你们马总打过招呼了，都是老客户，我们也图个省事，就这么着吧，你们心里知道就行。下次再刻光盘，咱们可还得用原来的盒，要不然我们要赔钱的。”
成诺知道老板是在卖好，哼哼哈哈地应付了几句，取了光盘就往邮电学院去了。
天色有些阴沉，远方似乎有隐约的雷声，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成诺呼哧呼哧地紧蹬着他的破自行车。当他到达邮电学院的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成诺吭哧吭哧地把两大箱子光盘搬到了河马的办公室，河马拆开箱看了一眼，就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光盘盒和之前你们给我拿过来的样品不一样了？是嫌我们给钱给的少是吗？要不，我们把光盘盒钱给你们加出来？”
成诺陪笑道：“史部长您误会了，这种光盘盒比之前您看到的质量还要好，光盘店是来了新人，给装错了，因为是老客户，所以就将错就错了。”
“是吗？”河马从鼻孔里哼哼着说，那双小眼睛有些阴森地看着成诺，“怎么你们马总跟你说得不一样呢？他可是特意交代过我，一定要看好光盘盒，保证和样品一模一样。”
“呃……”成诺略微打了个磕巴，顾不上细琢磨河马话里的内容，只是连忙解释道：“这种光盘盒的确质量更好，价格都比您看过的那种光盘盒要高呢！您就放心用吧。”
河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算了吧，我还是不占这个便宜了，我还就喜欢原来那种圆圆的光盘盒，小成，还是辛苦你再跑一趟吧。对了，这个光盘我们着急用，今天下班之前务必送到我办公室。”
成诺就算修养再好，此刻也一时说不出话来，直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了下去。他望着河马那张黑黑的胖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好吧，我去给您换。”
天空中的乌云在慢慢地聚集，风卷着沙尘为即将到来的暴雨造势。成诺急匆匆地蹬着自己的破自行车，驮着这两千张光盘，赶回了光盘店。
听闻成诺回来的缘由，光盘店的女老板冲着成诺发了好一顿牢骚。成诺也没说什么，只是帮着女老板一起一个个拆开，重装。
光盘装完，眼看着外面的天阴得越来越厉害，成诺急匆匆地往回赶。半路上，酝酿了很久的雨终于暴发了，漆黑的天幕瞬间被冲破，白茫茫的大雨肆意地在天地间宣泄着，公交车站上，马路边的小店里都挤满了人。成诺蹬着他的破车子在瓢泼大雨中往邮电学院赶——河马之前又催了他好几次了，可是这天气，打车是肯定打不到了——回来的路上又是顶风，成诺吃力地瞪着车子，像一株暴风雨中的植物，被吹得东倒西歪。到了邮电学院的时候，成诺浑身上下被浇了个精透。亏得光盘店老板给装光盘的箱子套上了几层厚厚的塑料袋，光盘倒是完好无恙。
成诺搬着大箱子，气喘吁吁地来到河马的办公室门口，走廊里静悄悄的，哗哗的雨声，似乎都被厚厚的窗户隔离在另一个世界之外了。
成诺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无奈又给河马打电话。
“哦，小程啊，我家里有点事，先走了，你就把光盘放门口吧。”
”您不是说急着用吗？“
”哦，没事，又不着急了。”河马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用管了。”
成诺胸口一直强自压抑的那团火，呼呼地就一直冲上了头，他的声音蓦地高了起来：“您要是不急用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前边催命似的催了半天，送过来又说不用了，干嘛呢？！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我是蹬着车子给您送过来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又不是老天爷，阴天下雨的事不归我管。”
“您虽然不是老天爷，可您是真的把自个当上帝了。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这些打工的？我们也是人！您把我当狗遛呢！”成诺愤怒的吼声在走廊中回响，几间办公室的门好奇地打开，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我不跟你说，我跟你们马总说去。”河马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
成诺满腔的怒火，并没有因为跟河马的这次短暂的争吵而宣泄出多少，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燃烧起来，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要爆炸。成诺像个疯子一样，登登登地走出了办公大楼，喧哗的雨声一下子又钻进了他的耳帘。大雨还在天地间滂沱着。成诺蹬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冲进了雨雾里。整座城市，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路上孤独地骑行，天地，似乎被这大雨连成了一体，雷电在天空中轰鸣，世界无比嘈杂，又无比安静。成诺突然流下泪来，雨水，和着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成诺十三岁时，他想象中的未来，不是这样的。他不应该骑着这么个破自行车，淋着大雨，被人当个傻子似的遛来遛去。他不应该混在这样的一个小公司，被无能又游手好闲的上司训斥得像个孙子。他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得过且过的懦夫，逃避而麻木地重复着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活着……
成诺在大雨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雨渐渐地小了，阴暗的天色在慢慢放亮，成诺失魂落魄地走进公司，径自走进了马志国的办公室。
马志国一看到落汤鸡似的成诺走进来，脸上立刻现出怒容，可还没等他开口，成诺率先说道：
“我要辞职。”
马志国目瞪口呆地看着成诺——他原本只想借此机会再好好训斥成诺一番，扣成诺点奖金什么的，准备了一堆说辞，甚至把语气、语调都在心里排练了几遍，没想到全然派不上用场。这段时间，马志国已经意识到了成诺对于公司的重要性，成诺要是走了，不仅公司的工作会受到影响，正在外地出差的刘云，回来肯定跟自己没完没了。
“小程，不要这么冲动吗。”马志国的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弄清楚了，都是误会。客户嘛，就是那个样，没必要跟他们较真。”
程诺笃定地说道：“马总，我不是冲动。我已经考虑好了。您放心，我会交接好手头的工作。”
马志国看成诺去意已决，心下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你也知道，公司是很器重你的，交接这几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开罪客户可是公司的大忌，如果你留下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你非要走，这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几个片子的提成，可都不能给你了。毕竟，这种事情影响太坏了，后续公司肯定还得给你擦屁股。”
成诺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突然觉得心底前所未有的轻松。
走出公司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东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成诺突然想起来，自己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彩虹了。
整个公司回荡着马志国的怒吼声。
成诺倒没太在意，根据他对马志国的了解，今天肯定会有这么一出。
马志国认真地训斥成诺的时候，成诺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一边在走神。
他在回想着昨天贾亮亮说的话。
昨晚演出结束后，贾亮亮一直等着成诺。
成诺他们几个，因为河马闹的那一下子，心情都不太好。金波他们也没心情再拿贾亮亮和成诺开玩笑了。把设备放回公司后，摄像师们各回各家，成诺和贾亮亮打了个车往回走。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到小区里，贾亮亮突然说：
“今天那女人简直疯了，那仇恨值，就好像你是抢她老公的小三似的，就差上来扒你衣服了。”
成诺本来无精打采，然而贾亮亮这神奇的比喻一下子把他逗笑了。
“我觉得你特别牛，”贾亮亮接着说道，“明明是他们内部沟通出了问题，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要是换我，得气得撂挑子。可你不但没激化矛盾跟她辩解，而是第一时间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那么快就想出来了。忍别人不能忍，能别人所不能，以后肯定是干大事的人。
成诺觉得又感动又可乐，“好了，不用安慰我了，再夸，我直接飘回三楼了。”
“哈哈，不郁闷了？就是，跟那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听我同学说了，那个姓史的女人是有名的更年期提前，而且一直想当副院长，所以院长吩咐的什么事都给个鸡毛当令箭，紧张过度。”
“哎，没什么的。本来我们也有责任，应该下午和她再确认一下的。”
“我简直对你肃然起敬。遇事不推卸责任，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品质啊！”
成诺微笑着，心中的郁闷在一点点消散。他从未想过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什么的，从很早的时候起，成诺就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抱什么幻想。他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今天的事，成诺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幕，会在贾亮亮心中形成对于自己的一个刻板印象，他不希望贾亮亮再看到自己时，马上联想到一个可怜虫、窝囊废，一个大庭广众下被训斥的小丑，而贾亮亮的这一席话，让成诺多多少少舒服了些。他感激贾亮亮话语背后的善意，甚至觉得再去过度地揣测贾亮亮的真实想法，都是对这善意的亵渎，这种自我麻醉似的心安理得，让习惯了钻牛角尖的程诺，享受到了难得的心灵上的平衡。
此刻，在马志国的怒吼声中，成诺回味着贾亮亮的那些话，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然而这微笑在马志国看来就是对自己的轻蔑，这让他出离的愤怒。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斥责，对于成诺而言，就像石头落在棉花上，造不成什么打击。他眼珠转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了，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吧。还有，上次的宣传片已经交片了，刻了2000张光盘，今天下午你去取一下，给史部长送过去，顺便再给她道个歉。”
送光盘这种事，原本就不是成诺的工作。办公室里专门有内勤做这些跑跑颠颠的事，他知道马志国是在故意找茬，也不多计较。
取光盘的时候，光盘店的女老板特意跟成诺提了一句：装完光盘才发现，新来的员工把光盘盒装错了，比之前常用的要贵。
“这件事我已经跟你们马总打过招呼了，都是老客户，我们也图个省事，就这么着吧，你们心里知道就行。下次再刻光盘，咱们可还得用原来的盒，要不然我们要赔钱的。”
成诺知道老板是在卖好，哼哼哈哈地应付了几句，取了光盘就往邮电学院去了。
天色有些阴沉，远方似乎有隐约的雷声，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成诺呼哧呼哧地紧蹬着他的破自行车。当他到达邮电学院的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成诺吭哧吭哧地把两大箱子光盘搬到了河马的办公室，河马拆开箱看了一眼，就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光盘盒和之前你们给我拿过来的样品不一样了？是嫌我们给钱给的少是吗？要不，我们把光盘盒钱给你们加出来？”
成诺陪笑道：“史部长您误会了，这种光盘盒比之前您看到的质量还要好，光盘店是来了新人，给装错了，因为是老客户，所以就将错就错了。”
“是吗？”河马从鼻孔里哼哼着说，那双小眼睛有些阴森地看着成诺，“怎么你们马总跟你说得不一样呢？他可是特意交代过我，一定要看好光盘盒，保证和样品一模一样。”
“呃……”成诺略微打了个磕巴，顾不上细琢磨河马话里的内容，只是连忙解释道：“这种光盘盒的确质量更好，价格都比您看过的那种光盘盒要高呢！您就放心用吧。”
河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算了吧，我还是不占这个便宜了，我还就喜欢原来那种圆圆的光盘盒，小成，还是辛苦你再跑一趟吧。对了，这个光盘我们着急用，今天下班之前务必送到我办公室。”
成诺就算修养再好，此刻也一时说不出话来，直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了下去。他望着河马那张黑黑的胖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好吧，我去给您换。”
天空中的乌云在慢慢地聚集，风卷着沙尘为即将到来的暴雨造势。成诺急匆匆地蹬着自己的破自行车，驮着这两千张光盘，赶回了光盘店。
听闻成诺回来的缘由，光盘店的女老板冲着成诺发了好一顿牢骚。成诺也没说什么，只是帮着女老板一起一个个拆开，重装。
光盘装完，眼看着外面的天阴得越来越厉害，成诺急匆匆地往回赶。半路上，酝酿了很久的雨终于暴发了，漆黑的天幕瞬间被冲破，白茫茫的大雨肆意地在天地间宣泄着，公交车站上，马路边的小店里都挤满了人。成诺蹬着他的破车子在瓢泼大雨中往邮电学院赶——河马之前又催了他好几次了，可是这天气，打车是肯定打不到了——回来的路上又是顶风，成诺吃力地瞪着车子，像一株暴风雨中的植物，被吹得东倒西歪。到了邮电学院的时候，成诺浑身上下被浇了个精透。亏得光盘店老板给装光盘的箱子套上了几层厚厚的塑料袋，光盘倒是完好无恙。
成诺搬着大箱子，气喘吁吁地来到河马的办公室门口，走廊里静悄悄的，哗哗的雨声，似乎都被厚厚的窗户隔离在另一个世界之外了。
成诺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无奈又给河马打电话。
“哦，小程啊，我家里有点事，先走了，你就把光盘放门口吧。”
”您不是说急着用吗？“
”哦，没事，又不着急了。”河马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用管了。”
成诺胸口一直强自压抑的那团火，呼呼地就一直冲上了头，他的声音蓦地高了起来：“您要是不急用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前边催命似的催了半天，送过来又说不用了，干嘛呢？！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我是蹬着车子给您送过来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又不是老天爷，阴天下雨的事不归我管。”
“您虽然不是老天爷，可您是真的把自个当上帝了。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这些打工的？我们也是人！您把我当狗遛呢！”成诺愤怒的吼声在走廊中回响，几间办公室的门好奇地打开，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我不跟你说，我跟你们马总说去。”河马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
成诺满腔的怒火，并没有因为跟河马的这次短暂的争吵而宣泄出多少，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燃烧起来，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要爆炸。成诺像个疯子一样，登登登地走出了办公大楼，喧哗的雨声一下子又钻进了他的耳帘。大雨还在天地间滂沱着。成诺蹬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冲进了雨雾里。整座城市，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路上孤独地骑行，天地，似乎被这大雨连成了一体，雷电在天空中轰鸣，世界无比嘈杂，又无比安静。成诺突然流下泪来，雨水，和着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成诺十三岁时，他想象中的未来，不是这样的。他不应该骑着这么个破自行车，淋着大雨，被人当个傻子似的遛来遛去。他不应该混在这样的一个小公司，被无能又游手好闲的上司训斥得像个孙子。他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得过且过的懦夫，逃避而麻木地重复着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活着……
成诺在大雨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雨渐渐地小了，阴暗的天色在慢慢放亮，成诺失魂落魄地走进公司，径自走进了马志国的办公室。
马志国一看到落汤鸡似的成诺走进来，脸上立刻现出怒容，可还没等他开口，成诺率先说道：
“我要辞职。”
马志国目瞪口呆地看着成诺——他原本只想借此机会再好好训斥成诺一番，扣成诺点奖金什么的，准备了一堆说辞，甚至把语气、语调都在心里排练了几遍，没想到全然派不上用场。这段时间，马志国已经意识到了成诺对于公司的重要性，成诺要是走了，不仅公司的工作会受到影响，正在外地出差的刘云，回来肯定跟自己没完没了。
“小程，不要这么冲动吗。”马志国的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弄清楚了，都是误会。客户嘛，就是那个样，没必要跟他们较真。”
程诺笃定地说道：“马总，我不是冲动。我已经考虑好了。您放心，我会交接好手头的工作。”
马志国看成诺去意已决，心下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你也知道，公司是很器重你的，交接这几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开罪客户可是公司的大忌，如果你留下来，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你非要走，这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几个片子的提成，可都不能给你了。毕竟，这种事情影响太坏了，后续公司肯定还得给你擦屁股。”
成诺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突然觉得心底前所未有的轻松。
走出公司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东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成诺突然想起来，自己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彩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