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在目，此战过后，山河无恙，六万奇兵却成了私兵，沈家被污屯兵谋反，满门抄斩，徒留沈婋一人逃出生天，却苟活地狱。
这十年，她生不如死。
眼前的祖母还在为一个“妖后”的虚名据理力争，可她到底说了什么，沈婋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了。
这些年来，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若是当年她没有莽撞出京，又或者接了军令立刻返京，会不会一切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了很多很多次，她想不太清楚。
“圣僧说了她没有皇后命格，是我们当年逆天而为，非要逼着少帝追封她为皇后，才有了这泼天的旱灾，如今我们知错就改，到底有什么问题！”
“平京城都一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死了一片，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下去给她陪葬！”
“我给她烧纸，我给她诵经，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她已经死了，我们还要活着，我们要活着的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明显，祖母已经败下阵来。
不知何时，他们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九尺壮汉，身上的鱼鳞盔甲闪着金色寒芒。
来人隶属金吾卫，负责平京城内和皇城治安。
王霸天面不见耳，眉毛倒立，一口发黑的黄牙，让熏天的汗臭味又多了两分恶心，他手里那根半人高的狼牙棒在阳光下神采奕奕，别说是还没他胳肢窝高的小老太了，就是健壮一点的沈婋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小虫。
忽见一道银光向祖母劈来，沈婋赶忙将小老太兜进怀里，她祖母体弱，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少说三四十斤的狼牙棒子，卷起热风阵阵，如泰山压顶，带着雷霆怒气向着祖孙二人野蛮挥来！
咣——
她虎躯一震，一言不发。
自古民不告官，有理无赢，一身官皮就是他行恶的最强本金。
沈婋不愿惹事，她只是弓着背，死死护住身下祖母。
棒上利刺毫无意外嵌入她的皮肉，又拉起长长血丝骄傲离去，滚烫鲜血从无数血窟窿里汩汩流出，一点点染红了她的衣襟。
一棍，两棍，棍棍要人性命。
她硬是吃下了所有伤害。
不能还手。
千万不能还手！
金吾卫就像蟑螂，太阳底下看到一个，暗处却叠着千千万万，烧都烧不干净！
沈婋安静地覆在祖母背上，祈祷眼前人看在她如此听话懂事的份上，放过那嘴硬的王家老太，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帮十年前的自己说了两句话，仅此而已。
“哟，真感人啊，”见棒下祖孙情深，王霸天瞬间哭笑不得，忽而平地一大跳！他蹦得极高，甚至在空中短暂停滞了那么一瞬，而后大棒一挥，猛地又向地面砸去，“老子让你感人！”
咣——
束手无策的肉饼子软软从老太身上弹了起来，又直直落了下去，看不到半点活人生气。
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她轻而易举，如今被个巡城小兵一顿暴揍，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打算问，她只是安静伏在祖母身上，保护着她想要保护的人。
而这一切，在王霸天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眼前人没有哭闹求饶，甚至没有叫出半点声响，仿佛他的狼牙棒是什么搔痒的如意棒槌？他越想越气，“挺能啊你！老子叫你能！叫你能！”他一棒接着一棒，边打边骂，“畜牲！不打不行！”
每一棒都带着无边的恨意。
仿佛棒下之人十恶不赦，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沈婋的眼神慢慢变得呆滞，她只觉耳朵发胀，后背火辣辣的，又透凉凉的，天好像整个塌了下来，她好像……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崽种一身蛮力，打了半天，哐哐往她后背凿个什么劲？
砸脑袋啊喂！
当然了，她肯定是不想被人砸脑袋的，可真砸不到她的脑袋，她又觉得浑身不得劲？挨了一阵打后，她自觉时机成熟，于是双臂大展，“吧唧”一声，斜倒在祖母肩上。
王霸天哪知她皮糙肉厚到如此境地？当下只觉她已经昏死过去，心中莫名腾起一阵得意，“老子让你能，呵呵。”他擦了擦棒上的倒刺，又瞥了眼一旁牙没了半口，傻不拉几的老太婆，像是大发慈悲，指着王老太的脑袋骂了一声：“刁民！”而后甩着棒子，“让你能的哈哈，排队啊，乖乖排队。”他笑着嘱咐众人，高高兴兴走了。
今日大相国寺施粥做法，他只是得空来看上一眼，就遇到这样不听话的刁民，真是有够晦气。
噗。
一颗臭鸡蛋正中他眉心。
那酸腐气味如阴兵过境，一臭千里，混在夏天的汗尘里，不可名状。
“谁？”恶臭蛋液渗进眼底，眼睛火辣辣的疼，王霸天赶忙搓脸擦眼，待他收拾干净后，那罪魁祸首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空无一人……
真男人怎能吃了暗亏？
他抡起棍子就是一顿虚空索敌：“装神弄鬼！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一阵喊打喊杀后，毫无收获的他又一个猛子扎进面前静默的人群，随手拎起一个鸡仔样的男人：“是你？”
发现这胆小如鼠的怂包只是生性爱笑，转脸他又发疯呐喊：“谁？到底是谁！敢做不敢当！”
他随手抓起另一个倒霉蛋，“是你？”
不知是被他的王霸之气震得七荤八素，还是被浓重的口气熏得六神无主，反正那丫立刻就晕了过去。
王霸天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又自顾自在人群中摸索了好一阵子。
终于，他的目光对上了远处一个手拿鲜花的小女孩。
什么胆色敢跟你爷爷对视？
“竟然是你？”他二话不说，愤愤向她的方向迈去。
一步，两步，他走得极慢，却像阎王点卯，看得人胆丧心惊。
“哎哟，”地上的沈婋像是大梦初醒，不合时宜地伸了个懒腰，这可气坏了英雄一世的王霸天，平常人受他这几棍子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这厮怎么说醒就醒了？
真把他当成什么捶背技师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揍人的时候，这家伙明明没有看上去没有半点挣扎，却像是预判到他的棍路那样，让他每一棍都鬼使神差地打到了她的背上……
换做往常，他直接一棍子把人敲晕，何时需要这样一棍又一棍敲个不停？
好歹毒的小人啊！
防不胜防！
王霸天用余光扫了扫周围的吃瓜百姓，那声“哎哟”可谓慵懒至极，没有半点强弩之末的势穷力尽，百姓们个个张着嘴巴，眼中又惊又喜，这让他更是气上加气！
杀人和执法是两回事情，他的职责本来就是维护现场秩序，压根没打算杀人，看到沈婋昏过去后，自然就放过了她的祖母。
可这该死的一声“哎哟”，却是让他颜面尽失！
老子都不和你们计较了，到底还要怎么样？
这让他以后如何服众？如何立威？
他怒火中烧，回头指了指小女孩，威胁她不要乱动，好让他先对付那个大的，结果回神一看，那家伙竟若无其事地又昏了过去……
王霸天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看着周围百姓一副瞧热闹的丑恶嘴脸，他是越想越气，当即举着他的狼牙棒子，向着沈婋走了过去！心说你丫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要装晕躲祸了？可故意挑衅上官的账，他却不得不好好跟她算一下！
管不了一个，就管不了一群！
他今天必须教教她做人的规矩！
哪知他一个转身，角落里就窜了出来一抹灰影。
那无名女人刚抓住自家的宝贝娃娃，王霸天已经发现了端倪：呵呵，原来是声东击西？一个神龙摆尾，“站住。”那女人被吓得不轻，当即跪了下来，小女孩倒是初生牛犊，挺直了腰杆，毫无畏惧，王霸天应该生气的，不过他才懒得跟个小孩计较，“昭有律，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还请两位，稍后随我回卫署领罚吧。”他语气格外轻松。
大庭广众打一个小孩多少有点掉价了。
还是关起门来打比较合适。
他使了个眼色，五六个秃驴拿着木棍一拥而上，将母女俩苦苦围了起来，女人抱着孩子在长棍下疯狂求救，哭天喊地：“大人！大人！六十棍要出人命的，那就是一个鸡蛋，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她边说着话，边用脑袋“咚咚”砸地，“大人！求大人开恩啊，您大人有大量！”
那本应良善的佛门弟子却像是耳朵塞满驴毛，没有半点表情，任由她扯着嗓子吼了又吼。
最小的和尚心有不忍，“这可怎么办……”一个鸡蛋打六十个板子，确实不太讲道理，他环顾四周，见师兄们不打算相帮，便想着找王霸天求情，“大……”
小和尚回头一看，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王霸天，这会儿僵着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直愣愣地看着他，“大人？”他被看得毛骨悚然，“您还好吗？”小家伙哆嗦着，不合时宜地问了声好。
听到他的声音，王霸天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谁知也就走了两步，他便脚下打圈，整个倒了下去。
头破血流，死相狰狞。
这可吓坏了一心向佛的小和尚，忽听几声闷雷炸在耳边，他仓皇回头，又看到师兄们几乎是同一时间，睁着吃人的眼睛，说倒就倒了下去。
没有半点预兆。
干啥呀这是？
怎么不把他一起放倒呢？
小和尚心中百感交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不远处，那嗜血的狼牙棒子“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又寻声去瞧，声音的方向却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有鬼祟作乱？
整个场子哄的一下乱了。
“死人了！死人了！”百姓作鸟兽散，小和尚噤若寒蝉，呆若木鸡，直到发现他的师兄们只是被人打晕，惨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点血气。
一直忙着装死的沈婋，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整个提了起来。
此刻天地倒悬，原本那些已经风干的，老老实实粘在伤口处的衣物，正化作钩爪锯牙，生硬地刮着她受伤的血肉，好不难受。
她应该是被挂在某个人肩上。
来人一身灰黑麻衣，有着格外结实的臂膀，脚下生风，走得极快，不过每一步都落得四平八稳，十分小心谨慎。
余光里，祖母拖着老迈的身躯在后头扭腰狂奔，边跑边喘着粗气，忽听马声萧萧，远方一队金吾卫逆着人流，像狗一样儿闻着味过来了。
场子越来越热闹了。
她万般无奈。
这十年，她生不如死。
眼前的祖母还在为一个“妖后”的虚名据理力争，可她到底说了什么，沈婋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了。
这些年来，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若是当年她没有莽撞出京，又或者接了军令立刻返京，会不会一切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了很多很多次，她想不太清楚。
“圣僧说了她没有皇后命格，是我们当年逆天而为，非要逼着少帝追封她为皇后，才有了这泼天的旱灾，如今我们知错就改，到底有什么问题！”
“平京城都一个月没下雨了！地里的庄稼死了一片，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下去给她陪葬！”
“我给她烧纸，我给她诵经，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她已经死了，我们还要活着，我们要活着的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明显，祖母已经败下阵来。
不知何时，他们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九尺壮汉，身上的鱼鳞盔甲闪着金色寒芒。
来人隶属金吾卫，负责平京城内和皇城治安。
王霸天面不见耳，眉毛倒立，一口发黑的黄牙，让熏天的汗臭味又多了两分恶心，他手里那根半人高的狼牙棒在阳光下神采奕奕，别说是还没他胳肢窝高的小老太了，就是健壮一点的沈婋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小虫。
忽见一道银光向祖母劈来，沈婋赶忙将小老太兜进怀里，她祖母体弱，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少说三四十斤的狼牙棒子，卷起热风阵阵，如泰山压顶，带着雷霆怒气向着祖孙二人野蛮挥来！
咣——
她虎躯一震，一言不发。
自古民不告官，有理无赢，一身官皮就是他行恶的最强本金。
沈婋不愿惹事，她只是弓着背，死死护住身下祖母。
棒上利刺毫无意外嵌入她的皮肉，又拉起长长血丝骄傲离去，滚烫鲜血从无数血窟窿里汩汩流出，一点点染红了她的衣襟。
一棍，两棍，棍棍要人性命。
她硬是吃下了所有伤害。
不能还手。
千万不能还手！
金吾卫就像蟑螂，太阳底下看到一个，暗处却叠着千千万万，烧都烧不干净！
沈婋安静地覆在祖母背上，祈祷眼前人看在她如此听话懂事的份上，放过那嘴硬的王家老太，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帮十年前的自己说了两句话，仅此而已。
“哟，真感人啊，”见棒下祖孙情深，王霸天瞬间哭笑不得，忽而平地一大跳！他蹦得极高，甚至在空中短暂停滞了那么一瞬，而后大棒一挥，猛地又向地面砸去，“老子让你感人！”
咣——
束手无策的肉饼子软软从老太身上弹了起来，又直直落了下去，看不到半点活人生气。
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她轻而易举，如今被个巡城小兵一顿暴揍，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打算问，她只是安静伏在祖母身上，保护着她想要保护的人。
而这一切，在王霸天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眼前人没有哭闹求饶，甚至没有叫出半点声响，仿佛他的狼牙棒是什么搔痒的如意棒槌？他越想越气，“挺能啊你！老子叫你能！叫你能！”他一棒接着一棒，边打边骂，“畜牲！不打不行！”
每一棒都带着无边的恨意。
仿佛棒下之人十恶不赦，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沈婋的眼神慢慢变得呆滞，她只觉耳朵发胀，后背火辣辣的，又透凉凉的，天好像整个塌了下来，她好像……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崽种一身蛮力，打了半天，哐哐往她后背凿个什么劲？
砸脑袋啊喂！
当然了，她肯定是不想被人砸脑袋的，可真砸不到她的脑袋，她又觉得浑身不得劲？挨了一阵打后，她自觉时机成熟，于是双臂大展，“吧唧”一声，斜倒在祖母肩上。
王霸天哪知她皮糙肉厚到如此境地？当下只觉她已经昏死过去，心中莫名腾起一阵得意，“老子让你能，呵呵。”他擦了擦棒上的倒刺，又瞥了眼一旁牙没了半口，傻不拉几的老太婆，像是大发慈悲，指着王老太的脑袋骂了一声：“刁民！”而后甩着棒子，“让你能的哈哈，排队啊，乖乖排队。”他笑着嘱咐众人，高高兴兴走了。
今日大相国寺施粥做法，他只是得空来看上一眼，就遇到这样不听话的刁民，真是有够晦气。
噗。
一颗臭鸡蛋正中他眉心。
那酸腐气味如阴兵过境，一臭千里，混在夏天的汗尘里，不可名状。
“谁？”恶臭蛋液渗进眼底，眼睛火辣辣的疼，王霸天赶忙搓脸擦眼，待他收拾干净后，那罪魁祸首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空无一人……
真男人怎能吃了暗亏？
他抡起棍子就是一顿虚空索敌：“装神弄鬼！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一阵喊打喊杀后，毫无收获的他又一个猛子扎进面前静默的人群，随手拎起一个鸡仔样的男人：“是你？”
发现这胆小如鼠的怂包只是生性爱笑，转脸他又发疯呐喊：“谁？到底是谁！敢做不敢当！”
他随手抓起另一个倒霉蛋，“是你？”
不知是被他的王霸之气震得七荤八素，还是被浓重的口气熏得六神无主，反正那丫立刻就晕了过去。
王霸天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又自顾自在人群中摸索了好一阵子。
终于，他的目光对上了远处一个手拿鲜花的小女孩。
什么胆色敢跟你爷爷对视？
“竟然是你？”他二话不说，愤愤向她的方向迈去。
一步，两步，他走得极慢，却像阎王点卯，看得人胆丧心惊。
“哎哟，”地上的沈婋像是大梦初醒，不合时宜地伸了个懒腰，这可气坏了英雄一世的王霸天，平常人受他这几棍子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这厮怎么说醒就醒了？
真把他当成什么捶背技师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揍人的时候，这家伙明明没有看上去没有半点挣扎，却像是预判到他的棍路那样，让他每一棍都鬼使神差地打到了她的背上……
换做往常，他直接一棍子把人敲晕，何时需要这样一棍又一棍敲个不停？
好歹毒的小人啊！
防不胜防！
王霸天用余光扫了扫周围的吃瓜百姓，那声“哎哟”可谓慵懒至极，没有半点强弩之末的势穷力尽，百姓们个个张着嘴巴，眼中又惊又喜，这让他更是气上加气！
杀人和执法是两回事情，他的职责本来就是维护现场秩序，压根没打算杀人，看到沈婋昏过去后，自然就放过了她的祖母。
可这该死的一声“哎哟”，却是让他颜面尽失！
老子都不和你们计较了，到底还要怎么样？
这让他以后如何服众？如何立威？
他怒火中烧，回头指了指小女孩，威胁她不要乱动，好让他先对付那个大的，结果回神一看，那家伙竟若无其事地又昏了过去……
王霸天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看着周围百姓一副瞧热闹的丑恶嘴脸，他是越想越气，当即举着他的狼牙棒子，向着沈婋走了过去！心说你丫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要装晕躲祸了？可故意挑衅上官的账，他却不得不好好跟她算一下！
管不了一个，就管不了一群！
他今天必须教教她做人的规矩！
哪知他一个转身，角落里就窜了出来一抹灰影。
那无名女人刚抓住自家的宝贝娃娃，王霸天已经发现了端倪：呵呵，原来是声东击西？一个神龙摆尾，“站住。”那女人被吓得不轻，当即跪了下来，小女孩倒是初生牛犊，挺直了腰杆，毫无畏惧，王霸天应该生气的，不过他才懒得跟个小孩计较，“昭有律，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还请两位，稍后随我回卫署领罚吧。”他语气格外轻松。
大庭广众打一个小孩多少有点掉价了。
还是关起门来打比较合适。
他使了个眼色，五六个秃驴拿着木棍一拥而上，将母女俩苦苦围了起来，女人抱着孩子在长棍下疯狂求救，哭天喊地：“大人！大人！六十棍要出人命的，那就是一个鸡蛋，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她边说着话，边用脑袋“咚咚”砸地，“大人！求大人开恩啊，您大人有大量！”
那本应良善的佛门弟子却像是耳朵塞满驴毛，没有半点表情，任由她扯着嗓子吼了又吼。
最小的和尚心有不忍，“这可怎么办……”一个鸡蛋打六十个板子，确实不太讲道理，他环顾四周，见师兄们不打算相帮，便想着找王霸天求情，“大……”
小和尚回头一看，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王霸天，这会儿僵着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直愣愣地看着他，“大人？”他被看得毛骨悚然，“您还好吗？”小家伙哆嗦着，不合时宜地问了声好。
听到他的声音，王霸天像是个没事人似的，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谁知也就走了两步，他便脚下打圈，整个倒了下去。
头破血流，死相狰狞。
这可吓坏了一心向佛的小和尚，忽听几声闷雷炸在耳边，他仓皇回头，又看到师兄们几乎是同一时间，睁着吃人的眼睛，说倒就倒了下去。
没有半点预兆。
干啥呀这是？
怎么不把他一起放倒呢？
小和尚心中百感交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不远处，那嗜血的狼牙棒子“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又寻声去瞧，声音的方向却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有鬼祟作乱？
整个场子哄的一下乱了。
“死人了！死人了！”百姓作鸟兽散，小和尚噤若寒蝉，呆若木鸡，直到发现他的师兄们只是被人打晕，惨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点血气。
一直忙着装死的沈婋，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整个提了起来。
此刻天地倒悬，原本那些已经风干的，老老实实粘在伤口处的衣物，正化作钩爪锯牙，生硬地刮着她受伤的血肉，好不难受。
她应该是被挂在某个人肩上。
来人一身灰黑麻衣，有着格外结实的臂膀，脚下生风，走得极快，不过每一步都落得四平八稳，十分小心谨慎。
余光里，祖母拖着老迈的身躯在后头扭腰狂奔，边跑边喘着粗气，忽听马声萧萧，远方一队金吾卫逆着人流，像狗一样儿闻着味过来了。
场子越来越热闹了。
她万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