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十年,西藏贵胄布尔氏私藏火药妄图叛乱,圣上雷霆震怒,举国皆惊!
“布尔氏一族满门抄斩!”
……
说书人惊堂木猛地拍下,“这便落幕!”
听者纷纷拍手称好,茶楼瞬间人声鼎沸。
忽有一人酒气氤氲,脸颊绯红,“那布尔氏死不足惜,可布尔老爷那独女,叫……珍措的,实在可惜,品貌双全闻名阗都,唉……若给了我……嘿!”
这人言语间口中已然垂涎欲滴,眸中蕴着冲天的欲望。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我看你小子怀春了吧?”
“嘭!”
桌子猛地被拍响,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少女怒目而视,大声嚷道:“醉鬼,满嘴胡话!这等家国政事也敢戏谑,若你管不好这张嘴,就算陛下圣旨不来,你也得小心那布尔小姐的阴魂飘回来阉了你!”
说完,看似满不在乎地一仰头,灌下一口酒,随手用袖子拭去唇边残留的晶莹酒渍。
那听客们见这少女亦醉醺醺的,只皱着眉撇嘴,“你这女娃子乱置喙什么?疯子!”
那女子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桌旁另一男子拉住袖子,“尧里姑娘,咱们接着喝,管他们做什么!”
少女翻了个白眼,依言坐下来,可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意,却被她藏在了桌下紧紧蜷缩起的粉拳中。
滔天怒意直冲云霄,仿佛只要一碰她,就会原地爆炸一般。
布尔一族灭族的惨状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如熊熊烈火般,似乎要将她拉入无尽的地狱。
她要复仇,要查出当年是谁在背后扯动千机,便不得不伪造公文、易容改面当这个穷困刑府小囊索。
她又瞥了一眼那些酒鬼。
若帕巴与额吉能回来向他们索命才好……也好令她心中好受些。
可逝者已矣,终究是要落空。
珍措强自敛了敛神,再次揭开一坛酒,笑嚷着:“顿古兄弟,咱们接着耍!”随即,觥筹交错间,她高喊,“四啊四啊!五啊……你又输了!”
几轮下来,酒过三巡,顿古原本的疑惑之色已消散无踪,双颊绯红,酒嗝连连,言辞也变得含混不清。
珍措浅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桌,声音软了下来,状似也酒气入肠,瞳眸迷离蕴着盈盈水光,“那您可否告诉我,上次那藏香纱是哪家所制了么?在下十分喜爱,奈何跑遍阗都都买不到……”
“京……京西……”
旋即顿古便趴在桌子上一醉不起。
珍措眉眼含笑,哪还有什么酒气氤氲之色,抬眸间尽是清明,“多谢。”
她悄悄走出茶楼,喧嚣人声渐远,街道上的嘈杂也被她抛在身后。
她脚步匆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真相。
拐进小巷,熟悉的路径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来到那间小碉房前,她轻轻敲了敲,里面随即传来长短交错的敲击声。
里面一个藏族老者静静坐在椅子上,穿着似是位喇嘛,手上还端着半碗没喝完的酥油茶,见她过来,只抬了抬眼皮,“查到了?”
珍措微微颔首,“城西,请阿克为我占卜吧。”
那老者闻言笑了笑,“我教你也这么长时间了,普姆何不自己试试?”
珍措敛眸,缓缓摇首:“阿克!事关重大,我不敢以半瓶水功夫冒险……”
……
“什么?没有?!”
当铺掌柜点了点册子上“已赎回”字样,笑道:“姑娘若想寻赎走那天珠之人……可于后院探知一二。”
珍措缓缓闭目,深吸一气,心潮如汹涌的浪涛般翻涌不息。
她乃当年火药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件天珠乃是她额吉的遗物,若非先前扎西病重垂危,她又怎忍心将其当掉?
何况……天珠倒也在其次,重点在包裹着天珠的绸缎……那可是当年火药案关键线索——藏香纱!
后院……到底有什么?
她依言缓缓走进后院,步步似千钧,心间弦已紧绷到极致,似随时都会断裂。
究竟是谁在此精心设局,摆了她一道?
脚下松软的花瓣被踩得发出细微的酥响,远处立着个身着朱墨色圆领袍的青年,那人眸子漆黑幽极,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阵风风吹来,带来些许冷意,珍措抬眸,远处雪山已然蒸腾着霞光,风过雪山裹挟而过丝丝珠霰。
令人心尖一颤。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似藏着千言万语。
“姑娘在寻我。”
珍措下意识地退后,脚下桃枝被踩断,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惊的细碎声响,“郎君赎走我物,留话引我,究竟何意?”
却听那面容冷峻的青年又言,“姑娘聪慧,不愧为刑府囊索,在下姓周名璟,字世卿,行三,家人多称声三郎。”
可珍措却眉尖微蹙,心下暗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周世卿?竟是被贬到西藏的三皇子肃王?!
“大人!可算找到您了!”身旁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声音因急促而颤抖,“阗都花楼花娘坠楼身亡,大囊索震怒,令即刻追查!”
珍措瞥了周世卿一眼,目光坚定而果决,未有丝毫迟疑,果断地丢下两钱碎银,身姿矫健地纵身上马。
缰绳一甩,骏马嘶鸣,飞奔而去,扬起一阵尘土。
周世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缓缓变冷。
身旁的随从望着自家主子陡然变冷的眸子,愈发恭敬惊惶,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您要找的布尔姑娘,似乎……已然忘了您……”
桃花被周世卿的气刃陡然击落,刹那间花颤枝摇,惊落一阵桃花雨。
花瓣纷纷扬扬,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周世卿抬起眼帘,神色冷漠如霜,“是么?”
他顺手捏起一片花瓣,随意地扔入清池中,那花瓣在水中打了个旋,缓缓沉下。
“去刑府,不光要查清火药案,我还要吃掉这块肥差。”
银灯耀琴瑟,蚁杯散香,然而阗都的热闹繁华却因这惨事而消散,似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一路上,风在耳边呼啸,她心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抵达花楼后,只见此处已然人头攒动,血腥的场景令她的心紧紧揪起来。
身后的扎西悄声道:“阿佳,此乃考计的终案……”
珍措眸光缓缓扫过众人,眸中光彩已黯,但瞬间又燃起坚定的火焰,那火焰仿佛能烧尽一切黑暗与不公。
这是最为重要的一次考计,不仅关乎她自身前程,更是为替逝者昭雪冤屈、令百姓安宁。
花娘倒伏于血泊之中,众人皆鄙夷轻视,不肯趋前查看这卑贱之妓。
珍措却无所畏惧,径直快步上前。微微垂首合眸,双手交握,心间满是恻隐,默默祈祷:“年神大人保佑,我定会找出真凶。”
许久,她才缓缓睁眼,目光变得锐利如剑,仿佛能洞察一切真相。
思绪收回,她收起悲悯神情,转而看向一旁的同僚。
一旁的同僚见她到来,笑道:“尧里大人来得迟了。”
珍措摆了摆手,“打住!”旋即从藏袍中翻了翻,拿出一个布包样的物件,“可别这么捣鼓我,这给钱的事……你不来?”
那语气看似随意,却暗藏深意一般。
那同僚微微一笑,也是习惯了她这般口不择言,只专心办案不再言语。
珍措掀开绣着宝瓶莲花的藏袍,耳间的珊瑚耳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把额间碍事的绿松石额饰取下,用襻膊将衣袖束起来,又从布包中取出块白布覆在面上,灵活地戴上麻布手衣,手探入布包中,又取出包银针来。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未有丝毫停滞,煞是赏心悦目。
只见她手执青白瓷瓶,将里头那泛着酸味的液体倒出后,开始清洁尸体,动作轻柔且细致。
很快,尸体身上显出斑驳又触目惊心的红斑来。
红斑散乱,且尸体各处都有,实在不像是通报的坠楼而亡。
难道是……中毒?
珍措蛾眉紧蹙,心海翻腾,无数种毒物之名及其特性于脑海中飞掠而过。
她刚欲吩咐手下寻觅目击者,却闻外间一阵喧闹。
“何人在此鬼祟?!”
她身旁小吏押来一着藏袍的青年,只见此被押之人惊得浑身颤抖,身如筛糠一般,叩头如捣蒜。
随即颤颤巍巍指着死去的女子,险些结巴,“大人明鉴!小人只是制衣坊里送衣裳的,给她送了衣裳后便回去了,真与此事无关啊!”
珍措眼神一沉,目光骤暗,如猎鹰般捕捉到关键话语,“送衣?”
还未缓过神,小厮又匆匆跑来,惊叫道:“不好了,花楼中又有姑娘丧命!”
珍措心上仿佛被重锤狠狠敲击,猛地一震,心都揪了起来。那些姑娘皆是同样的死法,死状凄惨,鲜血横流。
珍措蛾眉紧拧,牙关紧咬,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花楼女子本无过错,却遭此无妄之灾,岂非与她布尔家同病相怜?
绝不可令更多无辜者受害!
随即冷静下令,“去护佑花楼中其余姑娘!不得有误!”那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须臾,楼中侍女端上茶水,珍措敏锐察觉异常,伸手拦下。
“罗布麻茶?”
那侍女颔首,“楼中姑娘每日烹煮,喜爱至极。”
闻言珍措,正欲深入探究这茶,忽闻楼门口一阵喧闹,似有大人物来临,嘈杂之声响彻云霄。
身穿刑府官服的小吏急奔而来:“今日肃王殿下进阗都,大囊索命您封锁消息暂停追查,原地等候!”
珍措微微一愣,“肃王?”
是今早那青年?
珍措敛神,连忙起身相迎,大门缓缓有一人逆光而来,颜色深沉的衣裳料子反而在光下折射出几分柔光,珍措不禁微怔。
与今早见到的三殿下有些不同。
闻得三殿下曾在沙场浴血奋战,左眼被冷箭所伤,常以半片叆叇遮挡,掩目而明。
所以为人冷僻至极。
周世卿清冷的目光一闪,剑眉轻扬,嘴唇薄得如同戏文中的薄情郎,面容冷峻,缓缓走来。
不料望见她后,周世卿却带着些许笑意,“父皇派我到此襄助刑府办案,不知可否一同审查此案?”
珍措抬起杏眸迎向其目光,见这位三殿下温如暖玉,紧张之意稍缓。
珍措抬眸看向三殿下,紧张稍缓,“殿下说笑了,我等惜命,怎敢违抗圣意?”
少顷,周世卿收束思绪,移转目光,干脆利落地撩起衣摆,半蹲至尸首旁。
仅瞧了一眼,便侧首询问仵作:“中毒而亡?”
珍措暗自感叹此人心思敏捷,不禁抬眸望去,只见其目光如鹰般瞬间定在尸首耳后针孔,从袖中抽出银针,迅速准确地刺入。
随后拔出,银针自下而上逐渐变黑。
他挥挥手,身后下属立刻上前,恭敬跪地接过银针,放在鼻下轻嗅。
周世卿缓缓起身,忽有黑衣侍卫上前在其耳边低语。
珍措并未听清他所言,但见刚才还如春风般和煦的眼神突然变得寒冷,便已猜出两三分。
那目光似卓木拉日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寒意掠过众人耳边,冰冷刺骨,让人如坠冰窖。
他只口型吐出一个字:杀。
珍措恍然惊觉——此人恐非表面上那般温良。
眼前男子抬首,霎时,一抹藏青与绛色交织的袍服映入眼帘。
珍措神色瞬间凝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那犀利冷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带着两分探究:“大人身体不适?”
珍措缓缓摇头,“无事,殿下多心。”
忽然,眼前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眼前仿佛蒙上一层水雾,珍措只觉得耳边一阵嘈杂,似乎有手伸来扶她的肩膀,鼻尖钻进一股清冷香气。
她猛然惊醒站稳,不动声色地挣脱周世卿的手,踉跄后退半步。
“大人!”
她耳边一阵轰鸣,小厮赶忙上前扶住她,高声喊道,“保护大人!”
却见周世卿缓缓抬起眼皮,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那双漆黑的眸子格外深邃,盯着她一眨不眨,“大人莫非以为……本王是刺客?”
他这句话极为温和,落入珍措耳中却甚是冰冷。
珍措只觉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滚落一片凉意,不禁声音颤抖。
一瞬惊惧充斥脑海,诸般触怒皇室的后果一幕幕闪过,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恐慌。
那可能是冰冷的牢狱,黑暗潮湿,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或许是残酷的刑罚,皮开肉绽的痛苦仿佛能透过想象直刺骨髓;又或是家族冤案不得昭雪,帕巴与额吉当年惊恐的面容和无助的眼神,仍如同尖锐的利箭扎在心头。
“殿下明察,小臣绝无此意!”
抬眸间撞入周世卿那双漆黑如古井幽潭般的双眸中,那人静立不动,只凝着她的瞳眸。
珍措觉察心跳较之方才更剧烈。
周世卿冷冷掷下掌心把玩的玉扳指,霎那间坠地破碎,清脆玉碎声清晰可闻,却无端令人心尖一颤,“大人不必如此……惊惶。”
身后的医师似乎得到他的示意,立刻上前为珍措把脉。
很快,在周世卿询问的目光下,医师缓缓松手,“是种致幻之毒。”
“致幻?”珍措闻语惊愣,蛾眉紧拧,心窍急转。
无数惑念在她心海盘旋,她奋力追思所触之每一处细微末节。
她刚才并未接触其他物件,只碰过尸首!
医师得周世卿示意探查尸首,于众人翘首以待中缓颔首,“毒物一致。”
疑云再次升起:她自己又接触了什么?怎会染上同样的毒物?
不……不对,刚才只碰过死者的衣裳!
忽然周世卿似乎有所察觉,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尸首,“衣料之祸。”
医师立刻领会探查衣物,“回殿下,是未脱毒的牡麻所制,牡麻应当脱毒后才能制衣,如今未脱毒就……只怕——”
周世卿接过话头,眼神已经阴沉,“只怕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顿了顿,“快去查这衣裳是哪家衣坊所制,找到后立刻将坊主带来。”
侍卫领命而去寻坊主。
只是侍卫回来时,非但没查到姑娘去向……却带来死讯!
“制衣作坊一家早已被灭口,坊内血流成河,连一条狗都没留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布尔氏一族满门抄斩!”
……
说书人惊堂木猛地拍下,“这便落幕!”
听者纷纷拍手称好,茶楼瞬间人声鼎沸。
忽有一人酒气氤氲,脸颊绯红,“那布尔氏死不足惜,可布尔老爷那独女,叫……珍措的,实在可惜,品貌双全闻名阗都,唉……若给了我……嘿!”
这人言语间口中已然垂涎欲滴,眸中蕴着冲天的欲望。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我看你小子怀春了吧?”
“嘭!”
桌子猛地被拍响,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少女怒目而视,大声嚷道:“醉鬼,满嘴胡话!这等家国政事也敢戏谑,若你管不好这张嘴,就算陛下圣旨不来,你也得小心那布尔小姐的阴魂飘回来阉了你!”
说完,看似满不在乎地一仰头,灌下一口酒,随手用袖子拭去唇边残留的晶莹酒渍。
那听客们见这少女亦醉醺醺的,只皱着眉撇嘴,“你这女娃子乱置喙什么?疯子!”
那女子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桌旁另一男子拉住袖子,“尧里姑娘,咱们接着喝,管他们做什么!”
少女翻了个白眼,依言坐下来,可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意,却被她藏在了桌下紧紧蜷缩起的粉拳中。
滔天怒意直冲云霄,仿佛只要一碰她,就会原地爆炸一般。
布尔一族灭族的惨状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如熊熊烈火般,似乎要将她拉入无尽的地狱。
她要复仇,要查出当年是谁在背后扯动千机,便不得不伪造公文、易容改面当这个穷困刑府小囊索。
她又瞥了一眼那些酒鬼。
若帕巴与额吉能回来向他们索命才好……也好令她心中好受些。
可逝者已矣,终究是要落空。
珍措强自敛了敛神,再次揭开一坛酒,笑嚷着:“顿古兄弟,咱们接着耍!”随即,觥筹交错间,她高喊,“四啊四啊!五啊……你又输了!”
几轮下来,酒过三巡,顿古原本的疑惑之色已消散无踪,双颊绯红,酒嗝连连,言辞也变得含混不清。
珍措浅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桌,声音软了下来,状似也酒气入肠,瞳眸迷离蕴着盈盈水光,“那您可否告诉我,上次那藏香纱是哪家所制了么?在下十分喜爱,奈何跑遍阗都都买不到……”
“京……京西……”
旋即顿古便趴在桌子上一醉不起。
珍措眉眼含笑,哪还有什么酒气氤氲之色,抬眸间尽是清明,“多谢。”
她悄悄走出茶楼,喧嚣人声渐远,街道上的嘈杂也被她抛在身后。
她脚步匆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真相。
拐进小巷,熟悉的路径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来到那间小碉房前,她轻轻敲了敲,里面随即传来长短交错的敲击声。
里面一个藏族老者静静坐在椅子上,穿着似是位喇嘛,手上还端着半碗没喝完的酥油茶,见她过来,只抬了抬眼皮,“查到了?”
珍措微微颔首,“城西,请阿克为我占卜吧。”
那老者闻言笑了笑,“我教你也这么长时间了,普姆何不自己试试?”
珍措敛眸,缓缓摇首:“阿克!事关重大,我不敢以半瓶水功夫冒险……”
……
“什么?没有?!”
当铺掌柜点了点册子上“已赎回”字样,笑道:“姑娘若想寻赎走那天珠之人……可于后院探知一二。”
珍措缓缓闭目,深吸一气,心潮如汹涌的浪涛般翻涌不息。
她乃当年火药案唯一的幸存者,那件天珠乃是她额吉的遗物,若非先前扎西病重垂危,她又怎忍心将其当掉?
何况……天珠倒也在其次,重点在包裹着天珠的绸缎……那可是当年火药案关键线索——藏香纱!
后院……到底有什么?
她依言缓缓走进后院,步步似千钧,心间弦已紧绷到极致,似随时都会断裂。
究竟是谁在此精心设局,摆了她一道?
脚下松软的花瓣被踩得发出细微的酥响,远处立着个身着朱墨色圆领袍的青年,那人眸子漆黑幽极,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阵风风吹来,带来些许冷意,珍措抬眸,远处雪山已然蒸腾着霞光,风过雪山裹挟而过丝丝珠霰。
令人心尖一颤。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似藏着千言万语。
“姑娘在寻我。”
珍措下意识地退后,脚下桃枝被踩断,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惊的细碎声响,“郎君赎走我物,留话引我,究竟何意?”
却听那面容冷峻的青年又言,“姑娘聪慧,不愧为刑府囊索,在下姓周名璟,字世卿,行三,家人多称声三郎。”
可珍措却眉尖微蹙,心下暗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周世卿?竟是被贬到西藏的三皇子肃王?!
“大人!可算找到您了!”身旁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声音因急促而颤抖,“阗都花楼花娘坠楼身亡,大囊索震怒,令即刻追查!”
珍措瞥了周世卿一眼,目光坚定而果决,未有丝毫迟疑,果断地丢下两钱碎银,身姿矫健地纵身上马。
缰绳一甩,骏马嘶鸣,飞奔而去,扬起一阵尘土。
周世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缓缓变冷。
身旁的随从望着自家主子陡然变冷的眸子,愈发恭敬惊惶,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您要找的布尔姑娘,似乎……已然忘了您……”
桃花被周世卿的气刃陡然击落,刹那间花颤枝摇,惊落一阵桃花雨。
花瓣纷纷扬扬,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周世卿抬起眼帘,神色冷漠如霜,“是么?”
他顺手捏起一片花瓣,随意地扔入清池中,那花瓣在水中打了个旋,缓缓沉下。
“去刑府,不光要查清火药案,我还要吃掉这块肥差。”
银灯耀琴瑟,蚁杯散香,然而阗都的热闹繁华却因这惨事而消散,似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一路上,风在耳边呼啸,她心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抵达花楼后,只见此处已然人头攒动,血腥的场景令她的心紧紧揪起来。
身后的扎西悄声道:“阿佳,此乃考计的终案……”
珍措眸光缓缓扫过众人,眸中光彩已黯,但瞬间又燃起坚定的火焰,那火焰仿佛能烧尽一切黑暗与不公。
这是最为重要的一次考计,不仅关乎她自身前程,更是为替逝者昭雪冤屈、令百姓安宁。
花娘倒伏于血泊之中,众人皆鄙夷轻视,不肯趋前查看这卑贱之妓。
珍措却无所畏惧,径直快步上前。微微垂首合眸,双手交握,心间满是恻隐,默默祈祷:“年神大人保佑,我定会找出真凶。”
许久,她才缓缓睁眼,目光变得锐利如剑,仿佛能洞察一切真相。
思绪收回,她收起悲悯神情,转而看向一旁的同僚。
一旁的同僚见她到来,笑道:“尧里大人来得迟了。”
珍措摆了摆手,“打住!”旋即从藏袍中翻了翻,拿出一个布包样的物件,“可别这么捣鼓我,这给钱的事……你不来?”
那语气看似随意,却暗藏深意一般。
那同僚微微一笑,也是习惯了她这般口不择言,只专心办案不再言语。
珍措掀开绣着宝瓶莲花的藏袍,耳间的珊瑚耳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把额间碍事的绿松石额饰取下,用襻膊将衣袖束起来,又从布包中取出块白布覆在面上,灵活地戴上麻布手衣,手探入布包中,又取出包银针来。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未有丝毫停滞,煞是赏心悦目。
只见她手执青白瓷瓶,将里头那泛着酸味的液体倒出后,开始清洁尸体,动作轻柔且细致。
很快,尸体身上显出斑驳又触目惊心的红斑来。
红斑散乱,且尸体各处都有,实在不像是通报的坠楼而亡。
难道是……中毒?
珍措蛾眉紧蹙,心海翻腾,无数种毒物之名及其特性于脑海中飞掠而过。
她刚欲吩咐手下寻觅目击者,却闻外间一阵喧闹。
“何人在此鬼祟?!”
她身旁小吏押来一着藏袍的青年,只见此被押之人惊得浑身颤抖,身如筛糠一般,叩头如捣蒜。
随即颤颤巍巍指着死去的女子,险些结巴,“大人明鉴!小人只是制衣坊里送衣裳的,给她送了衣裳后便回去了,真与此事无关啊!”
珍措眼神一沉,目光骤暗,如猎鹰般捕捉到关键话语,“送衣?”
还未缓过神,小厮又匆匆跑来,惊叫道:“不好了,花楼中又有姑娘丧命!”
珍措心上仿佛被重锤狠狠敲击,猛地一震,心都揪了起来。那些姑娘皆是同样的死法,死状凄惨,鲜血横流。
珍措蛾眉紧拧,牙关紧咬,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花楼女子本无过错,却遭此无妄之灾,岂非与她布尔家同病相怜?
绝不可令更多无辜者受害!
随即冷静下令,“去护佑花楼中其余姑娘!不得有误!”那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须臾,楼中侍女端上茶水,珍措敏锐察觉异常,伸手拦下。
“罗布麻茶?”
那侍女颔首,“楼中姑娘每日烹煮,喜爱至极。”
闻言珍措,正欲深入探究这茶,忽闻楼门口一阵喧闹,似有大人物来临,嘈杂之声响彻云霄。
身穿刑府官服的小吏急奔而来:“今日肃王殿下进阗都,大囊索命您封锁消息暂停追查,原地等候!”
珍措微微一愣,“肃王?”
是今早那青年?
珍措敛神,连忙起身相迎,大门缓缓有一人逆光而来,颜色深沉的衣裳料子反而在光下折射出几分柔光,珍措不禁微怔。
与今早见到的三殿下有些不同。
闻得三殿下曾在沙场浴血奋战,左眼被冷箭所伤,常以半片叆叇遮挡,掩目而明。
所以为人冷僻至极。
周世卿清冷的目光一闪,剑眉轻扬,嘴唇薄得如同戏文中的薄情郎,面容冷峻,缓缓走来。
不料望见她后,周世卿却带着些许笑意,“父皇派我到此襄助刑府办案,不知可否一同审查此案?”
珍措抬起杏眸迎向其目光,见这位三殿下温如暖玉,紧张之意稍缓。
珍措抬眸看向三殿下,紧张稍缓,“殿下说笑了,我等惜命,怎敢违抗圣意?”
少顷,周世卿收束思绪,移转目光,干脆利落地撩起衣摆,半蹲至尸首旁。
仅瞧了一眼,便侧首询问仵作:“中毒而亡?”
珍措暗自感叹此人心思敏捷,不禁抬眸望去,只见其目光如鹰般瞬间定在尸首耳后针孔,从袖中抽出银针,迅速准确地刺入。
随后拔出,银针自下而上逐渐变黑。
他挥挥手,身后下属立刻上前,恭敬跪地接过银针,放在鼻下轻嗅。
周世卿缓缓起身,忽有黑衣侍卫上前在其耳边低语。
珍措并未听清他所言,但见刚才还如春风般和煦的眼神突然变得寒冷,便已猜出两三分。
那目光似卓木拉日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寒意掠过众人耳边,冰冷刺骨,让人如坠冰窖。
他只口型吐出一个字:杀。
珍措恍然惊觉——此人恐非表面上那般温良。
眼前男子抬首,霎时,一抹藏青与绛色交织的袍服映入眼帘。
珍措神色瞬间凝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那犀利冷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带着两分探究:“大人身体不适?”
珍措缓缓摇头,“无事,殿下多心。”
忽然,眼前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眼前仿佛蒙上一层水雾,珍措只觉得耳边一阵嘈杂,似乎有手伸来扶她的肩膀,鼻尖钻进一股清冷香气。
她猛然惊醒站稳,不动声色地挣脱周世卿的手,踉跄后退半步。
“大人!”
她耳边一阵轰鸣,小厮赶忙上前扶住她,高声喊道,“保护大人!”
却见周世卿缓缓抬起眼皮,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那双漆黑的眸子格外深邃,盯着她一眨不眨,“大人莫非以为……本王是刺客?”
他这句话极为温和,落入珍措耳中却甚是冰冷。
珍措只觉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滚落一片凉意,不禁声音颤抖。
一瞬惊惧充斥脑海,诸般触怒皇室的后果一幕幕闪过,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恐慌。
那可能是冰冷的牢狱,黑暗潮湿,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或许是残酷的刑罚,皮开肉绽的痛苦仿佛能透过想象直刺骨髓;又或是家族冤案不得昭雪,帕巴与额吉当年惊恐的面容和无助的眼神,仍如同尖锐的利箭扎在心头。
“殿下明察,小臣绝无此意!”
抬眸间撞入周世卿那双漆黑如古井幽潭般的双眸中,那人静立不动,只凝着她的瞳眸。
珍措觉察心跳较之方才更剧烈。
周世卿冷冷掷下掌心把玩的玉扳指,霎那间坠地破碎,清脆玉碎声清晰可闻,却无端令人心尖一颤,“大人不必如此……惊惶。”
身后的医师似乎得到他的示意,立刻上前为珍措把脉。
很快,在周世卿询问的目光下,医师缓缓松手,“是种致幻之毒。”
“致幻?”珍措闻语惊愣,蛾眉紧拧,心窍急转。
无数惑念在她心海盘旋,她奋力追思所触之每一处细微末节。
她刚才并未接触其他物件,只碰过尸首!
医师得周世卿示意探查尸首,于众人翘首以待中缓颔首,“毒物一致。”
疑云再次升起:她自己又接触了什么?怎会染上同样的毒物?
不……不对,刚才只碰过死者的衣裳!
忽然周世卿似乎有所察觉,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尸首,“衣料之祸。”
医师立刻领会探查衣物,“回殿下,是未脱毒的牡麻所制,牡麻应当脱毒后才能制衣,如今未脱毒就……只怕——”
周世卿接过话头,眼神已经阴沉,“只怕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顿了顿,“快去查这衣裳是哪家衣坊所制,找到后立刻将坊主带来。”
侍卫领命而去寻坊主。
只是侍卫回来时,非但没查到姑娘去向……却带来死讯!
“制衣作坊一家早已被灭口,坊内血流成河,连一条狗都没留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