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身处在黑暗的环境中,感官会变得特别敏感,特别是在睡不着的时候,更是会胡思乱想。

    萧妲辗转反侧了一整夜,脑海不断回想着瞳古的话。

    犬戎人既不想中原女子生下他们的孩子,为何要让她们怀上,果真是蛮横,她越想越愤怒不平。

    翌日天一亮,萧妲去了苍住的地方等他回来,为鹿求个公道。

    苍院里的人,几乎都见过萧妲。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轻易做主让她在此随意走动。

    管事的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犬戎男人,虽没有见过几次萧妲,但外头传的绯言绯语,让整个那桐山的人都差不多知道她是主君看上的姬妾。

    还有传言说苍君要纳她为右夫人。若传言成真,不知要寒多少人的心。

    想到这些,管事的对这个长相姝丽的中原女子没多少好印象。

    侥是他心里这般想,但他当管事多年,谨小慎微,什么情绪都不会直接显露在脸上。他恭恭敬敬地请萧妲入内,让她坐在屋里矮榻等候,然后站在旁侧亲自看着她,以防她四处走动。

    时辰尚早,但天空中阴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萧妲有些焦急,心里不断祈求着苍赶回来前莫要下雨。

    不料,祈祷成愿。

    苍回来后,进屋子里不到一刻钟,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与赶在下雨前回来相较,苍见到萧妲很是惊奇,一时没忍住,欢喜得上前想抱她。

    他还没走两步,面前想要抱的美人突然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甚,赶紧起来。”苍敛了笑容,见她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萧妲没有理会他的话,郑重地给他磕首,言道,“请苍君为我阿姊沉冤昭雪。”

    苍伸手去牵她,“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罢。”伸出的手被她躲开来。

    萧妲不依不饶道,“请苍君听我一言,我再起身。”

    若是旁人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定会激怒苍,他不仅不会理会,还定会让人拖出去埋了。

    可眼前这位美人在之前不待见他,现今不知为何事而来,想来是有求于他,于他而言,未尝不是讨好美人的好机会,他自然会听。

    “你说。”

    萧妲这才抬头,目光坚定不畏惧,与他对视道,“我有个阿姊是和我一起被掳来这里的,她名鹿,到这里之后,她被苍君一个属下看中纳了去,他的妻妾不少,皆是犬戎人,他对我阿姊极为宠爱。但我阿姊未因他的宠爱得到什么宽厚的待遇,相反日日受他妻妾背地谩骂羞辱,这些我阿姊都不计较,她觉得难得遇上个如此疼爱她的男人,这些屈辱比他给的宠爱来,不算什么。”

    “我阿姊便是如此心悦那个男子,可她不该怀上他的孩子,你们都不接受中原女子生下有中原血统的孩子,偏偏她怀上了。还在那个男人随苍君离开那桐后查出来。他的妻妾便借血统问题,落我阿姊的胎,此事我可接受,可她们将我阿姊往死里捶,一点也不顾我阿姊能否承受,事后也不找医者为我阿姊医治。她们如此冷血无情,还请苍君还我阿姊一个公道,让她在九泉之下瞑目。”

    萧妲一口气将事情说完,到最后,声泪俱下,孱弱无助的样子看得苍一阵心疼。

    苍大可不必理会这种小事的,可美人哭得如此难过,他无端心疼着,鬼迷心窍之下,他道,“此事待本君核实后,再下定论,妲先起身罢。”

    说着再次伸手去扶萧妲,依旧被拒绝了。

    萧妲又郑重地磕了一首,“妲先谢过苍君愿查此事,若苍君能处置草菅人命的罪魁祸首,妲以后愿唯君马首是瞻。”

    言外之意,只要苍能为鹿报仇雪恨,她就愿意投怀送抱。

    苍自是听懂了,心中窃喜之余,却不禁蹙紧眉宇,想来此事定不简单。

    他刚回来,部落积压了许多事务等他处理。他还未色令智昏到忘了自己的本分,最后只答应萧妲,会命人去了解情况,请她稍等几日。

    可萧妲急切想为鹿报仇,倔强道,“那我便等苍君查出水落石出以后再回去。”

    若是往日她无事相求,这样一说,苍君会求之不得,但现在他不想她和其他女子一般,为某些利益而从了他,他由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美人这般顽固的样子,竟不觉冲撞,反而觉得她有点脾性更真实。

    苍顿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挑眉道,“留下来,不怕本君会对你如何?”

    萧妲神情正直无畏道,“比起阿姊冤屈,妲卑贱之躯不算得什么!”说这话时,她手心全是汗。

    她现在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令苍失了继续调笑的心思,他虽然喜欢抢杀掠夺,但并不是无底线,他不对弱者特别是女子落井下石,何况这女子还是他寤寐思服的人儿。

    他唤来管事安排后面的屋子给她住下,又令人去传来鹿的男人。

    传来才知,这人竟是他的副手戛及。

    戛及身形虽不及苍高大威猛,却也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他入内后,向苍行跪拜礼,苍未让他起身,他便一直跪着。

    “你是否曾纳一个名鹿的中原女子?”苍见到是他,便知道此事真的没那么容易处置了。

    副手说白点便是寨落的二当家,如此人物,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且戛及对他忠心不二,若为此桩小事,闹得不快,那他以后还如何收拢人心。

    不过苍还是将事情经过仔细了解了一遍。

    比起萧妲的伤心欲绝,戛及除了有些惋惜,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痛失爱人的难过。

    同为男子,苍看得出来,戛及并没有像萧妲说得那般宠爱鹿。

    “依你看,你的妻妾做出此等草菅人命的行径,该如何处置?”

    他未叫起,戛及依旧跪在地上,听闻此言,不禁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苍,诧异道,“主君,不过一中原女子,如何能为她处置我犬戎妻妾?”

    确实不行,此例一出,不仅苍的威信一落千丈,本族人还会因此落得胳膊往外拐的骂名,永受其他部落辱骂。

    此事还是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处置最恰当不过,只是要令美人不开心了。

    苍并非怒发冲冠为红颜之人,为了心中大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昏庸至此。

    美人难得求他,却要失望了,不过他转而一想,反正美人就在那桐,迟早是他的人,到时若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如此想来,他底气足了些,便屏退了戛及,但没想着要立刻告诉萧妲此事处理结果。

    可他不知道,萧妲在脸上涂了碳灰,伪装成守门的奴人,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心灰意冷回到管事安排她住的屋子。

    一个女奴被剥了衣裳,堵着嘴,捆了手脚躺在地上,见她回来,神情痛苦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妲换回自己的衣裳后,才给她松绑。

    一松绑,女奴便匆匆忙忙穿起萧妲扔回给她的衣服来。

    萧妲在她身后用犬戎语冷冷道,“你若不想受罚,此事还是莫张扬地好,你若不说,我便将今日之事葬在腹中,你若想说也随你,反正受惩罚者不会是我。”

    女奴动作一顿,似在权衡其中利弊,随后更加利索地穿好衣服,给萧妲行了跪拜礼,并言,“还请姬说话当数。”言毕叩了一首后便退了出去。

    她出门后鬼鬼祟祟地拐去了偏僻的柴房,那里有人正等着她。

    那人见女奴前来,迫不及待问道,“如何,她情绪如何?”

    女奴四处张望了会,确定周围无人,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话。

    只见那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女奴说完,那人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看着她,她与苍君之间的事一一汇报,知否?”

    女奴乖巧地点头,那人挥手让她离去。

    待女奴走后,那人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她竟如此沉得住气?”

    再说萧妲,自女奴走后便除履上榻,抱腿独坐了大半天,期间另一女奴来请她去与苍一同用膳,她拒绝了。

    她现在无法做到面对苍这个包庇纵容者还能泰然自若。

    回想着这两日的行为,暗嘲自己的天真,她早该知道,和未受教化的犬戎人就没有道德礼仪可讲。

    还是瞳古说得对,她该振作起来,按计划行事,早日离开此地方为上策。

    连着两日阴晴不定的天气,终于在第三天放了大晴。

    苍又送了萧妲许多东西,衣裳首饰脂粉应有尽有。

    这个时代无论在中原还是犬戎,铜作为铸兵器的原料,无论哪个国家,都极为珍视,不允许随意滥用。也因此铜镜都极为稀有,中原还有许多贵妇贵女梳妆打扮都让奴人端盆水来,看着水中的影子来梳妆,她在姜姬那里的时候,也是如此。

    只有在姜姬教她涂抹脂粉时,才会见着姜姬独有巴掌大小的铜镜。

    瞳古住的地方自是没有铜镜的,她已半年不曾好好看过自己的模样,而苍为了讨她的欢心,此次送来的东西中就有一块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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