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妲想了整夜,好不容易暗下决心忍下所有的悲痛与不平。

    因一夜未眠,今晨起榻后她气色不大好,她敷了苍送的脂粉,穿戴上他送的衣裳首饰。

    昏黄的铜镜里,美人明眸皓齿,黛眉朱唇,却无笑靥。

    无论男女,学舞者身形一般都比常人瘦弱,她刚到这里时身形很是纤瘦。

    半年来,除了学医,她没有温习过舞艺,镜中的美人好像长高了,身形也丰盈了些,下巴五官都有些许的变化。

    她盯着铜镜看了许久,感觉镜中之人很是陌生。

    女奴端来朝食,看到她今日特意装扮过的头面衣饰,直愣了好久。

    萧妲用完朝食,询问苍这日的行程。

    女奴道,“苍君天未亮便出去了,奴不清楚去处。”

    “嗯。”萧妲淡淡应了句,“带我去见管事。”

    女奴垂首,想着她找管事是为何事。却也不敢不听,只带她去见管事。

    “什么,妲姬想骑马?”管事得知萧妲的来意,很是吃惊。

    马匹如此珍贵,便是部落的武士都不是人人有机会碰,哪能让一个女子碰它们。

    “不可。”管事好不犹疑拒绝道,“妲姬还是请回吧,无论回何处,骑马之事莫要再提了。”

    这结果萧妲却也不意外,她过来一问,本就没打算管事会胆大包天答应,不过是间接想让苍君知道她有此心思罢了。

    她从管事那出来,便径直回了瞳古那。

    如她所料,苍早出晚归回来,得知她已回巫医处,便将她今日的行径问了个究竟。

    管事详细汇报后,还想着添油加醋一番,“主君,马匹如此珍贵,她一个中原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想碰之,主君万不可让她如愿。”

    苍本来听了萧妲想骑马这回事,巴不得马上与她共骑,那可是亲密接触的好机会。

    但见管事如此排斥,当下他倒不能露出真实想法来了。

    他捏了捏眉宇,看起来很是疲惫,道,“本君知道了,你去吧。”

    见主君面有疲惫,管事的识趣地退下了。

    大婚前这段时间他都非常忙碌,白天完全抽不出时间来见萧妲,要见美人一面只能趁天黑了。

    支走管事后,苍立刻出门去见萧妲。

    他来到瞳古屋前时,萧妲正等着热水,准备拆妆梳洗,听稚来报,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见。

    当看着经过精心打扮的绝色美人徐徐走出来,苍的眼皮都不动一下,只盯着朝他盈盈走来的美人,天地仿佛静谧在那一瞬,他的世界只余眼前人,目光火热得只恨不能立马将萧妲塞进身体里,成为他的独有物,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被她的美色所惑,可她的美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深深刻进他的脑海之中。

    在离他一丈外,萧妲停了下来,微微屈躬行礼,身子还未站直,就被卷入一个闷热的怀抱中。

    瞳古也跟着出来了,苍只顾着看萧妲,没注意周围有什么人。

    见苍突然似龙卷风般将萧妲整个圈入怀里,如此不忌讳的画面,瞳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须臾便忍不住大声干咳提醒。

    苍身形异常高大,萧妲才及他胸下,身形也才他半个躯体大小被她搂在怀里,看着像成年男子抱着自家稚童。

    饶是萧妲有诱惑他的打算,也对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恐惧,本能地挣扎着去推开他。

    自然是推不动的。

    苍却因她的动作,自觉后退半步,他低下头想好好看清美人。

    他的目光灼热得要将人熔化,萧妲被看得不自在,退后几步,别过头去。

    她鬓角发丝因刚才突兀的拥抱有些乱了,苍站在她面前,伸手想替她抚平。

    萧妲下意识后退,苍跟着前进了一步,萧妲见他跟着自己走,终是放弃隐忍,再也装不了淡定,美目一瞪,“苍君这是想做甚?”

    苍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微微扯了扯唇角,美人发怒,也甚为好看。

    “发乱了,我给你整理。”他顿在半空中的手指了指萧妲的头发。

    他与萧妲呆在一处时,会不知不觉地收起平日的威严,在萧妲面前时而自称‘我’。

    萧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摸了摸发丝,确实是头发乱了,但苍刚才热烈的拥抱实在令她恶心想要作呕,她此时也顾不上想要使的美人计,没好气道,“不知苍君来此有何贵干?”

    苍装看不出她隐隐的怒气,用嬉笑的语气应她,“无事,我便不能来看我未来的右夫人么?”

    “我还以为我阿姊的事有了结果。”萧妲面沉如水,饶是知道鹿要白白送命,她还是依仗着苍对她的喜爱,终究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没忍住讥讽一番。

    瞳古无心观赏年轻人打情骂俏的场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了,现在屋子外面只有他俩。

    一听她提起鹿的事,苍便不想在这个无果的问题上纠缠,令她不开心,主动提道,“你不是要骑马么,明天我带你去!”

    萧妲本以为就算要他答应让她学骑马,怎么也要磨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

    她诧异之余喜出望外,深怕他哄骗自己,试探地问道,“苍君此话当真?”

    苍信誓旦旦承诺,萧妲终于在他面前露出许久不曾见到的笑靥。

    为着美人这一笑,不过被他人说些闲话,苍觉得值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定好了明天开始学骑马的事。

    末了,苍竟然想留下,对萧妲来说与他见面都很勉强了,要是共处一室,难保情绪不会再次崩溃,她猛摇头不答应。

    苍难得能与美人心平气和有问有答聊上几句,自是不会在这当头强迫她,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第二日,他如约来接她。

    为方便保护马匹和训马,那桐寨子里的马厩建在离士营不远的平地之处。

    苍带她去挑马,马厩除了奴仆中有女奴,还是第一次有其他女子来。

    苍的威名,纵使是卑微的奴人也没少听说,但还是第一次见他亲自来马厩挑马,奴人纷纷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不敢抬头。

    这马厩的奴人还真不少,不过衣着也太冻人些。

    冰雪未化的天气,他们身上分明是夏日的衣着,薄得可怜。

    萧妲看着他们单薄的穿着,不禁打了个冷颤。

    苍察觉到她打了个寒战,温声问道,“妲觉得冷?”说着立刻解下他的熊皮披肩,往萧妲身上盖去。

    还没等萧妲回应,披肩已措不及防盖了下来,还带着他身上的热气,他的披肩做得比常人的尺寸要长宽大,披在萧妲身上,差不多一大半都垂在了地上。

    萧妲受宠若惊,在他准备打结之前,连忙脱了还他。

    “不,我并不冷,谢苍君美意。我只是看这些奴人衣着单薄,替他们感到冷。”

    萧妲说这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了跪倒在地的奴人们一圈。

    却在一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将目光定在那处。

    苍未发现她的异常,他也干脆不穿披肩了,将它顺手递给身后的下属,看着萧妲的眼神满是柔情,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无情,“妲貌美心善,奴隶本该无衣,现在他们还有庇体的衣裳,已是极好,况且他们皮糙肉厚,冻不死的,妲不必忧心。”

    随后,他敛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威严气势,命令道,“来人,将奴人屏退,本君与妲姬不想见到他们。”

    萧妲看那人看出了神,压根没有听他说话,她此时只想仔细看清那人。

    等苍的下属上前去赶奴人,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瞧着那熟悉的人儿就要被赶走,她一紧张,出口制止,“等等……”

    下属听言,停了动作,看向苍,等待指令。

    苍也是满脸疑问看向她,只见她直直瞅着一个方向,然后朝奴人堆里走去。

    奴人不敢拦住贵人的路,纷纷避让退出一条路来。

    她在一个衣着与其他奴人不大一样的女奴面前停了下来。

    女奴身上是楚人的半袖长衫款式,这身衣服浑黄发黑,有不少的破洞,可以想见女奴就它一件衣服,穿了很久,或许从未换过……

    虽然女奴与其他奴人一般低头垂目,但从她挺拔的身姿,萧妲看到了熟悉的傲骨。

    她们不曾亲昵无间,在来此之前至少也是身边最熟悉的人,此时在他乡再次相遇。

    许是经历了鹿死亡一事的打击,见到熟悉的故人,萧妲当下触景生情,用楚语颠着音唤了声,“紫……兰……”

    女奴没有应她。

    倒是苍等得不耐烦,大步走过来,问,“怎么了,此奴可是有问题?”

    萧妲眼里隐有泪光,没看他一眼,只紧紧盯着紫兰,小声哽咽道,“她是我在楚国的贴身婢女。”

    “哦?”苍爱屋及乌,对有关美人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你抬起头来,让妲姬看清。”

    算起来,她们被掳来那桐已有半载,即便没有见过苍本人,但他的‘英勇事迹’在这里是不绝于耳,不想听也多少听了一些,特别是他残忍冷酷的性情更让人敬而远之。

    是以苍君此刻有令,为保小命,紫兰不敢不从,她只得缓缓抬起头来。

    紫兰离开楚国时已近十五,五官倒没有多大变化,她脸上消瘦得双颊眼窝微陷,肤色黝黑得与其他奴人如出一辙,皮肤干裂起皮,一头散发杂乱无章,遮住了大半张脸。

    紫兰蓬头垢面丑若无盐的模样带给萧妲不小的震撼,她实在不敢想象,紫兰来到这里吃了多少苦。

    同是天涯沦落人,在这里所受过的屈辱都在见到紫兰的这一刻喷涌而出。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她顾不上紫兰身上的衣裳褴褛,也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抱着紫兰大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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