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走,地势越渐平坦,沿途的风景由荒芜贫瘠变成了青山绿水,中原地区已入春。

    经过一夜的波折,萧妲才彻底安心下来,在马车上打了盹。

    出犬戎后他们便入了嘉国,在嘉国购入物资后继续赶路。

    他们不敢有松懈,日以夜继地又赶了一日的路,才敢慢下行程来,因着瞳古的伤势不轻,去往玄国本来只需十日,他们慢下行程走了半个多月才到。

    萧妲期间问过,他们为何愿将瞳古一同救出?

    那位唤雷的护卫告诉她,瞳古医术颇精,世子得知后特地下令将她一并带回。

    雷便是那日萧妲觉得似曾相识之人。

    雷早认出了她,当年蓬头垢面瘦骨如柴的女娃,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但她似乎没认出他来,以雷如今的身份也不便提及当年的事情,是以他并没有提及幼时教授过她学语之事。

    进入嘉国境内,气候渐暖,山脉平缓,森林茂盛,乡野间,随处可见野人耕种,还有衣着光鲜的地主在田间巡视。

    见到熟悉的中原乡野生活,萧妲不禁感慨活着回来真好之时,又默默地想起了阿兄,心里头记挂着再见阿兄一面之事。

    瞳古因伤势未愈,身体很是虚弱,一路的颠簸让她这幅老骨头几乎散了架,好在后来雷让人买了些皮草垫在身下,她才好受些。

    她见萧妲看着帘外的风景愣愣出神,似有忧愁,“妲,即离犬戎,以你之姿,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何以忧伤?”

    瞳古声音干哑,说话也没有从前的中气十足。

    “以色示人,终有色衰爱弛之日。”对于与自己共经生死的瞳古,萧妲对她很是信赖,她不禁红了眼倘开心扉道,“我心之所求,唯再见阿兄一面,倘若阿兄健康安好,我好安心,他若不好,我独自享乐,又有何欢喜?”

    “妲心善重情未必乃好事,极容易授人把柄。老巫还以为经了九死一生,妲会有所改进,如今看来,妲还是未吸取教训。”瞳古叹了口气,似乎在哀其不争。

    萧妲道,“戎人不待见中原人,即使萍背叛了我,以后在犬戎也不会好过。她如此做法,何尝不是种报应?我又何须再为她之事而烦心。”

    瞳古再多说也不可能立马改变她的本性,只能感慨,“不过一时好运,但愿你能一直好运罢!”

    “不知巫往后作何打算?”萧妲擦了擦泪,问道。

    提起未来的憧憬,瞳古脸上浮起一丝期盼,“老巫离开中原多年,年岁已老,再经不起折腾了,若妲不嫌弃,老巫便为你私医,待老巫再无用时,妲便寻一安乐之处让老巫安享晚年便好。”

    萧妲抿唇轻笑,“巫莫说笑了,妲自食其力尚且困难,又有何能耐保证能让巫安享晚年,玄国世子即赏识巫,你若肯入玄宫,定能大展身手。”

    瞳古定睛看了她好一会,没有说话。

    “可是我脸上有何物?”萧妲奇怪地伸手擦了擦脸。

    瞳古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妲这是嫌弃老巫,不想让老巫待在你身边么?”

    “怎么会?”萧妲担心她多想,连忙解释道,“跟着我身边只是怕埋没了巫。”

    瞳古眯眼笑道,“妲既不嫌弃,便让老巫留一口饭吃即可,其余的先不考虑。”

    “这是何话?”见瞳古似乎是讲真的,萧妲只小声嘀咕道,“巫日后可别怨妲误了你才好。”

    车内沉默了一会,两人的话题转到了楚国的风景和玄国的现状。

    萧妲虽在楚国长大,但对楚国的了解也仅从他人口中得知。

    她听说楚国多沼泽,山石奇异,听闻云梦泽风景似仙人居处,但那里地势凶险,兽物凶猛,楚人皆向往,却鲜有人会至。

    萧妲也不另外,她也想见识云梦泽之美,但姜姬都没法去,她就更没法子了。

    玄国是夹在中原与楚国的小国,当年楚国攻打玄国,玄国落败投降,按楚国要求,送世子萧羌入楚为质,距今已近八年。

    半年前,楚王突发疾病,病情来势汹汹,而后不到一个月便殁了。

    新任楚王并非先楚王所立太子,现任楚王上任不久就下令让玄国世子归玄,此事引得楚人议论纷纷,士卿中有人怀疑新楚王与玄国世子暗中勾结以不法手段谋取王位,有些证据明面上能一眼看穿,奈何没有真凭实据,那些人只能干瞪着眼看着玄世子光明正大的离开楚国。

    如今玄国世子已归玄国三个月。

    楚玄相邻,萧妲她们进入楚国后,只在边境走了一天,当天城门下钥前,一行人便赶到了玄都。

    入都城后,雷直接送她们去姜姬的落榻之所,那是世子众多的别院之一。

    有护卫先行一步通知了姜姬。

    姜姬此刻在门口翘首等待,但见车马前来,立即下了阶石来迎,萧妲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半年前那会儿,入嘉国的车队被戎人所劫,姜姬舍车保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回到郢都后,她第一时间想着去寻求贵人的庇佑,没想到遭到贵人嗤之以鼻的对待。

    往日交好的贵妇们都对她避之不及,她当时不明白,不过是被劫了几个姬妾罢了,她手中可还有其他苗子啊。

    后来,她经过四方打听才得知,贵人早就知道了萧妲的存在,甚至还不动神色瞧过萧妲。

    贵人对美貌的萧妲成为宠姬有十足的信心,但因姜姬将她带去嘉国的愚蠢,令他损失了个以绝代美人巩固地位的好机会。

    如此他怎能不生气!

    知道真相后,姜姬向贵人请求,救出萧妲即可,可要从犬戎人手中夺回人,会给犬戎人出兵留下把柄,因牵涉到国事,贵人不欲多事,拒绝了。

    姜姬开始四处奔波,企图再寻个能取代萧妲的苗子或比她根底更甚者,但花光了早年攥的钱财,都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走投无路之时,她无意间遇到了雷,继而想起多年前那华美少年的一诺。

    今日一切皆有因果,没想到当年迫于无奈之举会成为她摆脱困境的一线希望。

    马车在远离闹市的一座雅致的别院门口停下,萧妲率先揭开竹帘,踩在上前蹲下的奴人背上,缓缓走了下来。

    离开犬戎之时,走得十分匆忙,她和瞳古分文未带,护卫均是粗汉,哪会替她们购入衣衫,一路逃亡回来,路上多风餐露宿,两人均不曾梳洗过,更别提换洗过衣物。

    她如今身上所着衣裳,仍是那日为方便逃跑,瞳古自制的宽大衣袍,穿了半个月后,身上发出了阵阵味道,萧妲好像已经闻习惯了。

    别人可不习惯,她一下马车,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单看那张脸着实让人惊艳。

    她脸形还有些婴儿肥,五官却已逐渐褪去稚气,越发美丽动人。

    姜姬见她安然无恙归来,心中不禁有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激动得上前去迎,走没两步,却被一股异味所熏,顿时捂住了鼻子。

    萧妲再见到姜姬,倒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正如紫兰所言,姜姬不做无用之事,如此大费周折将她救出,定有所图谋,就是不知自己何以如此重要,令她想方设法也要救出自己。

    她给姜姬屈膝行礼,规规矩矩道,“姜姬安好,妲安全回了。”

    近一年不见,她的声音已褪去了童稚,变成少女甜美动听的音色。

    瞧着萧妲貌美更甚从前,姜姬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她梗着声音连应了几句好,过于欢喜到忘了萧妲身上的异味,又激动过头上前两步,冷不丁被刺鼻难闻的异味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萧妲见状连忙退后两步,想起车上的巫医来。

    回头一看,雷已安排人将瞳古抬了出来,姜姬停住打喷嚏后,自然也看到了,她捏着鼻子问,“她是何人?”

    但想起萧妲身上的味道,转言道,“罢了,这个稍后再说,你先去洗漱罢。”

    萧妲依她吩咐去洗漱。

    在犬戎的半年,因为没有侍婢,她习惯了自己洗漱,可显然姜姬还将她当做以前的萧妲,让侍婢来伺候。

    随着身体发育的变化,萧妲也变得羞怯起来,拒绝了姜姬派来的人伺候沐浴,只让她们守在门外。

    姜姬知道后很是气急,没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她耗费多年心血养出的娇贵女子,变得一点也不讲究,竟甘心劳苦自己揽起奴婢的活计来。

    这种德行必须扳正回来,姜姬也拒绝了萧妲的请求,定要让侍婢服侍她入浴。

    两人僵持了一会,看在姜姬苦心孤诣救自己的份上,萧妲还是顺从了她。

    奴人准备好了水,萧妲局促不安地穿着亵衣坐进浴桶,由姜姬身边的婢女搓着身子。

    再一次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心里更多的是不安。

    也不知她的阿兄,有生之年她能否再见上一面?

    嘉国之行,是惨痛的教训,凭她一己之力,便是逃出了姜姬的掌心,还是会遇上其它危机。

    对,瞳古,她还有瞳古,瞳古定能给她指点迷津。等她沐浴完毕,就去找瞳古问一问。

    但没想到,姜姬当晚竟要与她促膝长谈。

    两人躺在榻上,婢女灭了烛火退出去后,姜姬便开始问萧妲在犬戎的境遇。

    萧妲告诉苍看上她的事,如实说了身子已非处子一事。

    以她的美貌无双,姜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是以没有萧妲想象中地过激反应,姜姬反而温言安慰了她一番。

    萧妲又说了瞳古医治她,收她为徒之事。

    这倒是出乎姜姬预料,但她表现得不是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而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隔着被裘她立马拉过萧妲的手,一摸,果然没有以前的嫩滑,皮糙肉也有些厚了,她唤来婢女点亮了烛火,让萧妲脱了衣裳,仔细察看她身上其他地方是否有伤疤之类的毁容之处。

    一番检查后,手心手背全是薄茧,姜姬如溺水之人无力哀道,“又要花好多功夫将养了。”唯一欣慰的是其他地方都还好。

    随后她疲倦得没有心思问起萍和鹿,紫兰的下落,就让萧妲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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