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妲初到玄国,自是要拜谢玄世子,次日姜姬便带她往世子府去。

    天晴日霁,适合出行。

    玄国虽小,但因处在南北通济中心,许多需要周转到他国的商者,往来玄都。

    玄未败于楚之前,国人衣食无忧,可今非昔比,每年要上交大量的贡品给楚国,国力早已不堪负重,国人皆缩衣节食,日子过得大不如从前。

    玄都市集上虽还热闹,但大多数的本国人都穿着粗布麻衣。

    若是半年前,萧妲未曾离开过楚国郢都,她或许见着这种衣着会同情他们,可见识过犬戎人的穷困,便觉得这些人的穷苦算不了什么,至少他们还有衣可着,有食可用。

    犬戎高位者如苍那般地位的衣裳,她都未见过整齐蔽体的。

    楚玄如今看似关系缓和,其实只是假象,现任楚王新上任,还未整理好自己国内的事情,待他疏通楚国政事,不定会想起玄国,这个阻挡前任楚王进驻到中原的地方来。

    玄国当然也有所准备,玄候已在暗中储备马匹兵力,要求全民克勤克俭。

    是以玄世子的管事,早就嘱咐过姜姬,若要出行,最好坐人力车低调出行。

    人力车是由一人或数人齐使力拉着走的车子。

    不过一个出行方式,姜姬是想不到这属于国政方面的,只当玄人本性节俭。

    她们坐在露蓬人力车上,头带黑色幂篱,将面容隐在黑纱之后。

    从别院出发她们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到世子府的影儿,越接近目的地,街道越加宽阔,拐入世子府所驻主道之时,道路更是宽得足可容十架车马并排,不远处玄宫抬眼可见,华屋高庭,画栋飞甍,世子府就建在出入玄宫主道上。

    姜姬与萧妲下车后,姜姬与门口护卫说了来意,护卫进去通禀。

    等了片刻,便有奴人前来引她们由侧门而入。

    中原人等级森严,正门是留给贵人士族及世子贵客进出的,其余一干人只能由侧门进。

    世子府占地千亩,里面亭台楼阁,花园景观,应有尽有,排列得井然有序;院落里的花草均经过精心挑选,色彩搭配引人入胜。

    此时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入园后,扑鼻的花香一阵阵沁入心脾。

    姜姬已不是第一次来世子府邸,却仍然对院中景致赞叹不已,她向萧妲介绍着,“我在楚国去过许多贵人的府邸,却没有比此院华美之处,不愧是一国世子。想那玄宫,该是如何富丽堂皇!”她的赞叹中能听出很是向往到玄宫一观。

    萧妲与姜姬不同,她没有机会与贵人打交道,只见过楚国贵族大门外的样子,还未进过他们院子里面。

    她此刻正目不接暇,巴不得停下来好好欣赏一下院中的景致,便是姜姬不住地说话,她也只顾得上看景,顾不上接话。

    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姜姬觊她一眼,嘱咐道,“待会见到世子可不能如此乱看了。”说罢便再不多言,由着她自去看个清楚。

    奴人带她们从一小院子绕到了临湖水榭,那里是世子日常起居之处。

    进入水榭后,萧妲远远望见湖中心的小亭子,一白衣公子正在抚琴,琴声悠扬悦耳,暖阳倾泻而下,层层光晕罩住他颀长的身形,如梦似幻。

    什么人背影都如此好看,萧妲看着看着感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们在亭外被护卫拦住停了下来,由世子近身素衣婢女前去通禀。

    片刻,一护卫衣着的中年男子得了素衣婢女的交代前来,引她们往亭中心走。

    萧妲得了姜姬的嘱咐,不敢再四处乱看,她们走到亭内等了片刻便听得琴声寡然而止。

    琴音一止,护卫才抱拳施礼道,“世子,姜姬已到。”

    姜姬和萧妲连忙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玄世子站起来转过身,“免礼。”他的声音与苍不同,苍再怎么温柔,说话都带着一股蛮横,而这个人的声音低沉好听,似春风化雨,单听声音,萧妲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姜姬应了“喏”后,便抬起头抿笑神情自然地朝世子看去,萧妲却突然有些羞涩不敢抬头。

    许是背影好看,声音动听,她心中好似对那人满分期待。

    “这便是姜姬心心念念要救的妲?”世子问道。

    姜姬堆笑应是,随后转过头来,朝萧妲说道,“妲,还不见过世子?”

    萧妲正要再屈膝行礼,却听世子的说话声洋洋盈耳,“方才不是行礼了,不必拘束。”

    虽然他看似平易近人,但萧妲依旧不敢抬头。

    姜姬看出她的不安,却不知她在羞涩,为化解尴尬,只道,“世子莫怪,妾这位女姬平日乖巧,便是如此不多话的。”

    “无妨,两位请坐。”

    世子说着离开置琴石几,在旁侧的木几主座坐下,姜姬跟着在对面跪坐,萧妲低头走过来,刚要坐下,便听得世子打趣道,“看来今日吾是见不到妲姬的模样了。”

    萧妲闻言有些讶异,玄世子怎会关注到自己的举止,不由抬眸去看,却不曾想这一眼,惊艳了她的少女时代。

    只见男子唇角挂着一抹如暖阳和煦的笑意,五官俊美,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让人一眼沦陷。

    他头上绾了玉冠,顺如流水的墨发伏贴在挺直的背后,是中原贵族男子及冠以后常见的发饰。

    浑身透着一股高贵不凡的气质,对比之下,身上锦衣华服尽沦为陪衬。

    湖边吹来的微风轻轻拂起他的发丝,衣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飘逸似仙,愈发俊美得犹如天神下凡。

    萧妲从小被姜姬关在院子教养,除了男仆和被掳去犬戎,几乎没接触过外男,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子,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傻傻看愣了去,在此之前,她从不知,男子外在至美竟也可诱人发愣。

    她该不会看上世子了吧,姜姬暗道不好,赶紧不着声色地扯了扯萧妲的衣袖。

    萧妲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多么轻浮无礼,脸倏地红了,忙低下头去。

    姜姬立刻俯首跪地给世子赔礼道,“世子息怒,妲刚从犬戎归来,少见世面,没来过如此华丽的地方,故而行为有差,还请世子息怒。”

    说罢,往萧妲身边靠了靠,示意她赶紧请罪。

    萧妲看懂她的眼色,连忙跟着跪下来请罪,“世子息怒,妲方才失礼了。”

    “无妨,你们无须如此拘束,地上凉,先起来罢。”世子说话平和,声音丝毫不见愠怒。

    萧妲从脸红的时候,心跳便开始加速跳个不停,此刻再听他温温柔柔的说话声,她呼吸都感觉不太顺畅了。

    姜姬起身后,见萧妲还跪在地上,没有要起来之意,怕她再出纰漏,催促道,“还不谢过世子?”

    萧妲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调整着呼吸道,“谢……谢过世子。”而后颠颠巍巍地起身。

    见她如此失礼,姜姬眉头一皱,但不好在世子面前训斥她,只好作罢,再次端坐回方才的位置。

    萧妲低着头,跪坐于她旁边。

    一想到方才俊逸出尘的世子坐在对面,她又开始浑身不自在。

    “妲果然极美。”世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竟能得到他的夸赞,萧妲心中自是欢喜,羞涩地笑着回应,“谢世子夸赞。”仍是不敢抬头再看他。

    玄世子见她一直低着头,心照不宣,勾唇一笑,转回头对姜姬道,“难怪姜姬一心想救出妲,若是吾有如此美姬,也定不会让她沦落他人之手。”

    这话很难让人不产生误会,特别是情窦初开的萧妲,她的脸再次滚烫起来。

    姜姬在旁打着哈哈道,“妾与妲相处多年,在妾心里早就将她视同己出,若不救她,妾心里如同刀绞般难受。再者世子府上的姬比妲美者甚多,相比之下,妲简直貌若无盐。”

    “哈哈哈……,”世子很是随和地笑着,“姜姬过谦矣,妲若貌若无盐,天下无美人矣。”

    天下无美人,他竟然对萧妲的容貌如此高的评价。

    从美如嫡仙般的男子口中听到这话,萧妲感觉有些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处了。

    姜姬感恩戴德的与玄世子客套着,但萧妲对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已然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玄太子那句,天下无美人矣。

    自这日见过玄世子后,萧妲仿佛得了失心症,整日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瞳古被打折了腿,来玄路上又经过车马颠簸,腿伤非但不见好,反倒有恶化的征兆。

    萧妲听了医者的汇报,前来探望,并非她不想来,而是姜姬看得紧,行动再不能如在犬戎那般自由了。

    回到中原后,居住的地方宽敞许多,两人不用像在犬戎之时挤在一个屋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萧妲偶尔会想念她们在犬戎之时住在同一屋的时光,想起几人凑在几前说话温馨的画面。

    但在那段时日着实不堪回忆,她纵然喜欢那种温馨的家庭氛围,却也不会想回到那里。

    此时,两人正说着在犬戎同住一屋的趣事,萧妲的神思却又不知飘到哪去了。

    瞳古见她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见她有反应,便干咳一声,摇头叹气道,“老巫这把老骨头真是累人不浅,妲若有事,无须陪着老巫,尽去罢。”

    萧妲回过神来,蹙眉道,“巫说的什么话,你的伤还不是我连累的。”说起瞳古的伤,她又想起一人,忧心忡忡道,“也不知紫兰怎么样了,苍君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

    瞳古闭上眼,回想着紫兰的五官,再睁眼时,心中已有决断,她道,“无须替她担心,老巫观她面相,是个命硬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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