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数日,萧妲没有再见过倒是紫兰,时常往君帐跑。

    萧妲知道是她设计将自己劫到此处,不怎么与她说话。

    紫兰不是过去那个寡言少语的婢女,见萧妲不想和她说话,倒是自己主动说了许多事,都是她这十四年来所经历的事。

    当年萧妲离开犬戎后,紫兰留了下来,她自荐为苍出谋划策,得以留在了苍的身边。

    随后数年时间,她献出许多计策帮助苍少费兵卒,扩大了苍统治的区域,苍很快成为犬戎这片土地上,年轻有为,闻名遐迩的男子,借着声名良好,许多勇士慕名而来前来投靠苍,苍的兵力逐渐壮大。

    紫兰也成功获得苍的信任,为了报复她从前的家人,她还要名位。

    于是,她以助苍冲刺戎君宝座为引,让苍娶她为右夫人。

    成为苍的右夫人的第一件事,她替苍除掉了他娶的第一位夫人,当时的拉乌氏左夫人,揭掉了老戎君与苍权利之争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回想这些年的不择手段,紫兰一点没有悔恨之心,她自己不能生养,便大度地留下了拉乌氏的儿子,至于那个阻止苍娶她的吉塔,她自然也是没放过的。

    她瞒得极好,不曾让苍知道谋害他养母的人是她。

    她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瞒着苍,反正报复完家人她也没有留在世上的必要了,可是真等到心愿完了,她发现,自己舍不得死了,舍不得离开苍,造化弄人,她爱上了那个不嫌弃她是石女的苍。

    为了让她心爱之人得到幸福,她很早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替苍找回萧妲,让他开心幸福。

    萧妲听着听着,觉得她很不对劲,她就没见过能大度容下心爱之人与别人双宿双栖的女子。

    紫兰这是病态的爱慕,她不能做的事,指望别人替她完成。

    “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莫要再想着离开犬戎,只要你好好服侍苍君,我定不会亏待你,我们还能好好相处成为比亲姐妹还亲的亲人。”紫兰笑吟吟说着这话,但下一刻又变了脸。

    她面色一转警告道,“但你若想像从前那般逃跑,那就莫怪我不顾及从前的姐妹情义,将你的羽翼折断,让你不能再跑。”

    对于她的警告,萧妲是不怕的,她怕就怕,若是她命丧于此,那些追随她的忠心之人会愚忠地要替她复仇,如此会拖累许多人。

    又过了几日,紫兰似乎越来越不安,担心她会逃跑,干脆搬到君帐来与她同吃同住,亲自看守她。

    她是君右夫人的身份,要住进君帐自然无人阻拦。

    但便是亲自看守,萧妲觉得她仍然忧心忡忡,由此猜到她这些事事躬行,操劳惯了,而能让她挂忧的无非就是苍去处理的事情不顺畅,她在这边又不敢离开,在事情未定局之前,自是忧心。

    在苍离开半个月后,紫兰这日忽然很紧张地带萧妲离开君帐,两人共骑一乘,身后跟着数十匹骑士,离开了君帐所在的王城,策马朝深山荒林走。

    就算紫兰什么也不曾告诉萧妲,以萧妲的聪慧,猜到了紫兰这是想把她藏起来,她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找她的人已经潜入了戎人王城。

    却不知,是萧妲自己的人找来了,还是晋侯的人,亦或是她未料到的人。

    在马背上颠簸了几日,她们来到了苍的老巢,那桐山。

    这里出了个犬戎至尊无上的男子,也曾到过一位中原最尊贵的女子,真可谓宝地。

    兜转十几载,萧妲做梦都没想到她还会回到这个地方。

    那桐的环境好像和十四年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房屋老旧了,就同人的外貌一样,随着年岁渐长老去。

    紫兰带着她住进从前瞳古住的房子。

    这个房子并没有和其他房屋一样老旧了去,反而比从前萧妲住在这里之时,好像更新了。

    屋里的器皿,案几,矮榻虽然都还能用,但萧妲看出来都不是从前用过的。

    紫兰见她盯着屋里的器皿看,便告诉她,“这内外都有人每日来打理,因为苍君每年都会回来小住一段时日,一解对你的相思之情。”

    对谁的相思之情不言而喻。

    萧妲没有接话,她当年没有喜欢上苍,如今更不会喜欢了,而且她不需要一个时刻让她畏惧男子的恋慕。

    紫兰将苍如何对她深情说出,都未见萧妲动容,禁不住气恼得要扇她巴掌,手高高挥起,却迟迟未落下。

    她最终还是收了手,“我不打你,是因为我怕打了你,你脸上会留伤痕,万一苍君待会就能赶来见着你的脸,会憎恨于我,就算他没有待我并无真心,我也不能让他恨我。”

    莫名其妙说完这些话,紫兰便进了瞳古从前住过的房间安寝了。

    天色此时已黑,萧妲躺在榻上,却还睡不着,但门口数十个武士把守着,她想要出去散步是不可能的。

    她走进她从前住过的房间,这里有许多她少女伤感的回忆。

    在这里,她曾很长一段时间伤痕累累地调理着身子,也曾因为对苍的惧意抑郁地躺过一段时日,与萍在此同住了数月,还有鹿的死,差不多忘掉的记忆都因为熟悉的场景,一一涌现在脑海......

    双目半阖半眯之时,她好像听到了刀具碰撞的打斗声。

    ‘呛‘的一声巨响,惊醒了萧妲,她陡然睁眼,榻前立了个高大纤瘦的人影,“快点,跟我走!”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她没有忘,是萧羌!

    萧妲没有时间思考萧羌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此地救她,甚至鞋履都未穿,便由他牵着快跑出去。

    两人撞见了才从房里跑出来的紫兰,三人齐齐相怔,还是萧羌反应过来,拉着萧妲就往外跑。

    紫兰惊恐地睁大眼看他们,直到他们跑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大呼大叫道,“快抓住妲姬!”

    而后她跟着跑了出去,外面火光冲天,敌我不分打斗乱成一团,她甚至看不清萧妲两人跑哪去了,她弯下腰捡起脚边一支弓和箭。

    当她直起身来,便看到了数米之外那对狗男女正在上马。

    她阴翳地笑着,搭起手中的弓箭,趁男子还未坐好之时,朝已经坐稳的萧妲射出一箭!

    紫兰目不转睛看着那箭运动的轨迹,待箭停下尘埃落定,看到并未射中萧妲,不禁气得腮帮子鼓起,将手里的弓狠狠一掷。

    萧妲和萧羌共骑一乘,其后有追踪的人,他们一刻也不敢停歇,快马跑出那桐十几公里,直到进入嘉国的边境,才稍稍慢下来。

    这不慢还好,一慢下来,萧羌便栽下来马。

    萧妲赶紧勒住马,下马过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萧羌竟然面无血色,双目紧闭。

    萧妲意识到他不正常,忙抱住他的头放在膝上,轻拍着他的脸,焦急地唤道,“玄义君,玄义君......”

    萧羌的睫毛微抖。

    见他有反应,萧妲忙问,“你怎么了?玄义君?”

    萧羌缓缓挣开半眼,脸上挤出一抹勉强又痛苦的笑容,“欠我们孩儿的命,我终于可以还清了......”

    他气若游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身侧满是鲜血的右手抚向她脸庞。

    萧妲看到那只带血的手,料想他可能被刀剑伤到了,禁不住眼眶模糊,但眼前之人是她恨了十几年的人,她怎么为他落泪。

    她勉力地扶起他的上半身,故作坚强语气发狠质问,“什么意思?你起来说清.......”

    ‘楚‘字在看到他身后插着的半截箭羽倏然噤声,她睁大眼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羌。

    过往所有的爱恨似乎一下子从萧妲心底泯灭,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她边哭边斥责骂道,“你中箭了?什么时候中的?为何不说?”

    泪水滴在萧羌抚在她脸上的手背上,他艰难笑了笑,“能看到你...再为了我...落泪,挨这一箭...值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萧妲手脚发软颤抖着,她再恨极萧羌,也从未想过要他性命,因为她就是想他复不了国,痛不欲生活着,可他若是为救她而死,那就不是他欠她了,而是她欠他了!

    想到这里,她抹一把眼泪,使出全身力气要将他扶起来,“你起来,我带你去找止血的药草,我懂医,我能救你......”

    萧羌气息孱弱,他缓慢地摇摇头,“我已经跟聃墨先生说好了,若我遇有不测,请他务必效忠于你,还望你...能不计...前嫌...任用他...聃先生却有其...才,若有...可能...请将我的尸骨带回...带回...玄国...葬在......”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字,‘故土’二字未说出口,抚摸她脸庞的手渐渐地失了力气,垂了下去,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永远阖上了。

    寂寥的山林回荡着女子痛心疾首声嘶力竭的哭喊,“不要......”

    “萧羌,你起来,我不准你死.......休想以死还清你欠我的.......起来......啊......”

    ......

    天色渐明,旭阳初升,时间仿佛回到了与萧羌初见那年,他身份高贵,白衣翩玦,儒雅斯文,坐在水亭里弹奏那拨动她心弦的乐曲......

    纵使她恨他背信弃义,置他们的骨肉不顾,她也不曾将年少之时那份喜欢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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