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仙桃大会不日就要举行,不灵雨左右摇晃着身子,去各处的灵筵到处闲逛,路过女仙们的身边他还会给出最中肯的意见。

    “姐姐,你长得五官挺立,这口脂要是再浓些更衬美人。”

    “嘶,这位妹妹,你年纪小本就灵动,何必涂这么多腮红,真是暴殄天物。”

    “不灵雨!什么意思?暗讽我们年纪大呗?”一个女子在不灵雨的背后陡然闪现。

    不灵雨眉毛一挑,赶紧侧身躲开,那从后横劈来的一记手刀落了空。

    “咦,芜月姐姐,”不灵雨边躲边惊诧地看着她,“我竟才发现,您今日竟是我见过的所有女仙中,打扮的最无可挑剔的一位,这发髻,这红唇,这衣裙衬出的细腰。哇!”

    不灵雨感慨着,而实际站在他面前的,乃是一个水桶腰、香肠红唇、头顶着一个大圆馒头发髻的女子,就连她的个子也比寻常人矮上几分。

    女仙芜月这才满意地眯了眯自己的小眼睛,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

    这时,其他女仙就都对不灵雨嗤之以鼻,一片“切”声,显然是对不灵雨的油嘴滑舌感到鄙夷。

    但不灵雨像是察觉不到般,依旧嘿嘿地笑着,便是在此时,耳中一声口召,是借风行兽的法力传过来的,接着在他的脑子里自动响了起来。

    落尽耳畔的字不多,但他倏地脸色一变,也不管其他人的调侃,忽地一甩袖,须臾间化成一阵青烟消失不见。

    女仙们见怪不怪,只道是他又是去哪嬉玩去了。

    不灵雨到的时候,阿灼正在屋子里给盈花写信,吉祥和拂岚已经动身去了庆霖寺,自己和淮宴估计暂时也不会去金林春。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阿灼还是在屋子里留了一封信。

    出了门,她才看见淮宴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长相清秀,眉眼透着俊朗,虽然穿的是洁净简约的素袍,但里衣却是件山绿色的衣服,浑身素白的衣裳多出一抹搭配,腰间挂着好几块玉石,头发上缠着红色的丝带,细节处尽是花样。

    阿灼打量他几眼,明明瞧着是个正经人,但浑身就是透着股小孩气。

    不灵雨看见她就像是看见自家的熟人,几步到她面前:“小妹妹年芳几何?可有婚配?这小脸蛋倒是清丽绝佳,哟,”他又一声惊呼,弯腰凑近道,“这皮肤吹弹可破,可有什么保养的秘诀?”

    阿灼抽搐了下嘴角,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你……乃何人呐?”

    不灵雨直起腰,看了眼身旁的淮宴,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是他的媒人。”

    什么人?阿灼差点没听清,“媒……媒人?”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不灵雨,然后试探看了眼淮宴,只见淮宴侧对着她,一言不发,甚至没往这边看一眼。

    “自然,但……”不灵雨由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可不是把人说给你的。”

    阿灼语噎,只得配合地笑两下:“仙人好眼光,好眼光。”

    淮宴终于看了过来,却是抬腿一脚踹在不灵雨的屁股上,此刻不灵雨正得意着,下一刻就惊现狼狈,看着就要扑倒在地。

    阿灼睁大眼,却听见淮宴云淡风轻说:“我让你速速来,你这次是蹲坑还是又被哪个女仙缠住了?”

    不灵雨如飞鸟扑腾,终于稳住了身体,他讪讪一笑:“栖月仙君,你每次喊我都是速速来,从不分轻重缓急,谁知道这次真碰上急事了。”

    他又一撇嘴,将锅甩了个干净,“谁让你不在速速的后面,再加上两个速速的。再说了,就算我来了也不一定能打赢那个黑雾。”

    淮宴似乎早就习惯他的油嘴滑舌,那眼神阿灼猜测,如果眼前这位仙人是条鱼,那淮宴就恨不得当即把他身上的鳞片都给剐了。

    本来眼前的这一画面,有些滑稽,甚至在她这个旁人的眼里,还莫名有些轻松搞笑。

    只是不知为何,阿灼突然顿觉呼吸不畅,浑身乏力的很,像是所有的力气在尘埃落定后被彻底抽取干净,眼前沉沉一黑,意识就彻底离去。

    在意识最后的弥留之际,阿灼感觉腰间一紧,自己似乎落在一个有力的臂弯里,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心头踏实,彻底任由意识被抽离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的黑暗中终于有一丝光亮了起来,阿灼缓缓睁眼,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那抹光亮慢慢扩散。

    亮白刺眼的光消逝后,恢复成正常的光线,等阿灼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深处人群,四周是匆匆来去的人,他们看上很急,但每个人又都毫无例外地尽量压低脚步声。

    这形成了一种紧张压抑的奇怪氛围,像是有什么如山雨欲来要发生了。

    阿灼奇怪地四处张望,发现这里是一座华美的宫殿,和人间的宫殿不同,这里全是由石头堆砌,雕花刻梁,装饰精美。

    自己一个人明晃晃地站在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她低头看着张开的双手,终于发现了自己几近透明的身体。

    她恍然明白了,她大概又在做梦了,但又很奇怪。

    可以前的梦总是模糊,片段式的乱闪,而这次的梦太清晰,太真实了。

    天空是阴沉的,太阳的光芒似乎永远也刺不破那层云。

    阿灼正发着呆,忽然听见了从不远处正前方的一所房间里传出一个婴儿的啼哭声。

    一个穿着微微繁复的女人从房间出来,绕过一面镂空雕花的墙,站在几步之上的台阶上高兴地喊着:“我们的小殿下出生了,是个女孩,白白嫩嫩,粉雕玉砌的。”

    骤时,阿灼看见那些原本脚步匆忙的人都停下,然后纷纷朝着传来婴儿啼哭的那间房间跪下,所有人都面露喜色,手中行着一种阿灼看不懂的动作。

    她猜想,这大概是他们的某种礼仪吧,只是眼前的这一幕无论如何,无端出现在阿灼自己的梦境中很是离奇诡异。

    阿灼绕开脚边每一个跪下叩拜的人,她很想很想登上那阶梯,去镂空雕花的墙后面的那间房间里去看看,仿佛有什么就在那里召唤着她。

    究竟是什么?

    她猜测,琢磨,像潮汐的浪水一遍遍即将冲上岸崖,乌云遮蔽下的月快要露出一角,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久远的亲切,亘古的召唤。

    忽然,就在阿灼的一只脚迈上最后的阶梯,心跳猛然重重落了两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她瞬间皱了眉,然后似有所感般,鬼使神差地转过身。

    这一转,她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阿灼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那双眼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那双眼睛……好像能看见自己。

    眼前不远处,伏跪在地的众人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女娃娃,看着像是人间六七岁的小孩模样。

    一张娃娃脸很显稚气,但莫名有些眼熟,可又实在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她,半人高的女娃娃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片刻后,她迈出一步,穿过跪拜的人群,人群中有人认出她,又是行了一个礼:“大殿下。”

    这个女娃娃身上还略带着一股英气,每往前就有人向她施礼,阿灼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的走来,心口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但她能想到,既然人们叫她大殿下,里面的女婴被称为小殿下,她们应该是姐妹。

    阿灼看着女娃娃即将走到自己的面前,心突突地跳着,她等待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然而谁也没料到,女娃娃径直穿过她的身体,朝着后面的房间走去。

    阿灼怔了怔,吁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力道都被卸去,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转身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身前是那个女娃娃的背影,阿灼刚转过身,上了台阶,就见那女娃娃又陡然停住,她慢慢转过脑袋,用一种分明是看着她的眼光试探着打量她。

    阿灼呼吸一紧,意识到一件事——她真的能看见她!

    就在这一眼的对视后,耳朵旋即传来一声聒噪的嗡鸣声,震得她头晕眼花,五脏泛痛,双手直捂耳。

    这究竟……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阵急促的呼吸从明亮宽敞的大殿里传来,阿灼从床榻上坐起,终于渐渐找回五感所在和身体的沉重感。

    意识渐渐回笼,阿灼的视线恢复清明,懵懂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茫然地打量四周。

    这房子宽敞明亮,内里装饰虽简朴,却处处有致,透着说不出的高雅和洁净出尘,她不禁又怀疑,她不应该是在李暮的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吗?

    她不会还没睡醒,又做了个梦中梦?

    不远处,案上的香炉燃着,果然鼻尖传来了一阵馨香,木窗被支起,可见外头青天白日,缥云缈烟。

    蓦然,一声嘹亮的鹤鸣自天边传来,阿灼翘首望去,只见一对白鹤一前一后振翅飞过。

    下巴一时没合上,却见院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阿灼愣了愣,几个女子簇拥着走进屋里,目光视线整齐划一地盯着她,每双眼睛都有各自的打量,不等开口说话,那些女子都笑呵呵地围了过来,阿灼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就是栖月仙君从人间带回来的?”

    “竟然长得如此白净,看着怎么呆呆萌萌的。”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和栖月仙君是什么关系,他怎么愿意把你从人间捡回天界?”

    “仙君向来不近女色,竟然头次带回了个漂亮的小娘子,最关键的是还让我们进折芳殿照顾她。”

    ……

    这些人有的好奇掐了掐了阿灼的脸蛋,有的抓了抓她的肩膀,还有她的头发也被摸来摸去,她被弄得有些不适,推开这些人的手。

    “各位姐姐你们是谁?”阿灼沉吟片刻,还是小心求问。

    一个仙娥柔情蜜意地笑道:“我们是派进来照顾你的仙娥,你想不想沐浴,想不想更衣,肚子饿不饿,休息的怎么样?”

    这仙娥话一完,其他的五六个仙娥也跟在后面纷纷问道。

    阿灼的脑袋又嗡嗡了起来,她有些无奈地捂住耳朵,但是却也弄明白了事情,她晕过去之后,淮宴回了天界,并且把她也给带回去了。

    她现在就在淮宴的寝宫——折芳殿里。

    这时一个仙娥凑近,略有摩拳擦掌的意味:“小娘子刚醒时不时要梳妆更衣?”其他的仙娥也都凑近,阿灼无措地睁大眼看着她们,像是待宰的小羔羊。

    -

    而此时,淮宴站在天宫大殿的中央,面对的正是数十级白玉仙阶之上的天帝,整座大殿空荡荡的,少了各路神仙集议时的恢弘气势,却多了分静谧深沉的厚重感。

    天帝微微垂眸,俯视大殿下方站着的那一缕白衣身影,他一说话,幽幽醇厚的声音就传遍整个大殿角落。

    “栖月,人间的事办的怎么样?”

    “禀天帝,亏得抓住一只狐妖知其下落,顺藤摸瓜已有结果,如今已知妖主法器夭怜的下落,在云锦皇室手中,不日便可取回。”

    天帝欣慰地点点头,又道:“本不该将你在此时召回,但又不得不为之。”

    淮宴目光沉稳,游刃有余,但姿态中除了儒雅外,还多了两分他平时不曾有的敬意:“可是刑崖底部,无量阵一事?”

    “正是,”天帝的声音多出了一丝惆怅,“不知何缘故,无量阵里封禁的残魂和怨念愈发的蠢蠢欲动,似乎它们择日就要破阵了。”

    “破阵?”淮宴对此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否决,上古的天神舍命设阵,就是要将要妖神们困死于其中,当初破不了阵,现在更破不了。

    但淮宴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上古妖神当初为什么突然要对天界开战?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本来就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吗?”

    天帝顿了顿:“妖界藏踪灭迹已三万年,当初的事若是要深究,恐众家之说不过口耳相传,真真假假早已没了全貌。栖月,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淮宴低垂的眸光闪过:“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在其中,不知天帝可曾听过一物,名为魔障?”

    听到这个词,天帝一向平稳淡然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别样的变化,他思索一阵,语气里带着恍如隔世。

    “三万年前,魔障肆虐,自妖族败落,妖界隐匿,也随之而消失。此障是一种极其歹毒的邪恶之物,若不幸沾染,扰心智乱修行事小,就怕被蛊惑恶念,走火入魔。”

    天帝是三万年前,仅剩下的最后一位天神,他经历过那场令天地都黯然失色的大战,是妖界妖主白泽无端挑起的战争,两败俱伤,无一幸免,天界最后也只是侥幸获胜。

    若问白泽为什么要挑起战火,只可惜白泽应当早在那场惨烈的封禁中殒身而亡,再也没有机会能向他索问理由。

    天帝补充:“三万年前,妖界妖主白泽也极有可能受到魔障的蛊惑,也许是妖神之战被挑起的源头。”

    淮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垂下的头颅又微微抬起:“不知天帝三万年前对妖主白泽可有了解?”

    天帝笑出一声,话语里尽是惋惜:“他年我二人也曾是挚友,若无仙妖之战,恐怕白泽也是这天宫大殿的常客,只可惜他终归是妖主。”

    淮宴顿了顿,眼中闪烁,还是没有将在人间遇见魔障和白泽的事说出来,总归有些蹊跷,若那真的是白泽,以他们悬殊的力量差距,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们。

    反倒让那小狐妖找到了出口,并顺利逃了出来。

    淮宴道:“刑崖底部的无量阵,我会再巡查一遍,加固封印。若有端倪,再来禀告。”

    “加固无量阵的封印,交予你我是最放心的。”天帝露出满意又柔和慈祥的面色。

    就在淮宴要告退的时候,天帝又道:“仙桃大会不日就要举行了,今年的仙桃大会和百川行船撞上了同一天,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不如等参与后再下界去吧。”

    淮宴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参与这些了,就在想婉拒之时,天帝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口:“莫要再用往年的理由来搪塞了,整日一个人闷在你那折芳殿还不够。”

    淮宴识趣地闭上了要说话的嘴,只好在短暂的沉默后,轻点了一下脑袋。

    人离开后,天帝便化作虚幻的晃影消失在白玉仙阶之上,空荡的仙殿顷刻间涌进无数飘渺的云彩。

    而离开天宫大殿后,淮宴踩在浮云之上,略微停顿几息,他脚尖一转,调转了回折芳殿的方向。

    那方向,正是天界用来处置犯错罪仙的地方,刑崖。而刑崖的底部,就是一处封印——无量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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