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林望舒没上马车,而是与碧云相并走着,看着眼前热闹的长街,她很是喜欢。

    主仆二人吃了外头的油糕,喝了些许凉茶。直至夕阳西下方依依不舍地回去。

    回到府中,林望舒见母亲坐在堂中喝茶,便进去请了安。

    林母立即迎了上去,开口就问道,“舒儿,今日第一次独自出府,可有何不适应?”

    林望舒笑着回,“母亲,今日我去了哗亭长街,好生热闹,看了几家铺子都看花了眼,不过只挑了一身素衣,两日内便可送至府中。”

    “舒儿长大了,我和你父亲甚感欣慰。”林母温柔回应。

    林母并不在意林望舒看上了什么衣裳,只要她喜欢就好。

    林母担心林望舒第一次出门会露出胆怯,不过看林望舒回来时一脸笑意的模样,她的一颗心也能放下来了。

    “舒儿,逛了一天了也累了。母亲早早吩咐后厨给你备了晚膳,一会儿你父亲回来,咱们就一起吃吃饭讲一讲你今日遇见了些什么有趣之事。”林母欢喜道。

    林望舒也正有此意,虽说她今日逛了一整天有些乏倦,但也确实想与父亲母亲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只是今日遇见姜通判之子的事情她不会去告诉父亲。

    若闹得两家不安,她心中也是不愿的。

    饭桌上。

    林远正为林望舒夹了一筷子炙烤鸭脯肉,眼含笑意。“舒儿今日第一次独自出门,可有什么新鲜事说出来与你母亲和我听听?”

    林望舒打小便是无肉不欢,即便是两年前林远正左迁途中,一日三餐从未少过一顿肉。

    “舒儿,今日可是您父亲专门吩咐厨房做的鸭肉。”林母笑道。

    林望舒吃了一口鸭脯肉然后说道:“今日见到杂耍的了,好生厉害呢。还有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让女儿久久不能忘怀。”

    “哦?说书先生说了什么故事让你这般着迷?”

    林望舒笑着说道:“一代女将杨萧玉!【注】”

    林父忽然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慈爱:“杨萧玉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女将,舒儿可是有着与她一般的宏愿?”

    林望舒回道:“舒儿不及杨将军一半,有心为国但实在能力不行。”

    林远正亲自为林望舒盛了碗汤,若无其事地说:“杨萧玉这样的女将军百年难出,且女子本应主内贤,而非外责。”

    林望舒明白了父亲的想法,她不再多说,只安静地用膳。

    原本欢快的用膳氛围此刻忽然安静了下来。

    林母见此开口缓和气氛。

    “舒儿,你父亲回时便让下人烩了口菇嫩鱼酸肉汤,鲜嫩酸甜,这可是你自己最爱喝的,出去一日也不知道在外面馆子吃了什么,回来用家中膳食,总比外头好得多。”林母眼睛弯弯在林望舒与林父之间流转。

    林远正听了轻哼了一声。

    林望舒见状也缓和道:“女儿已经可以自己做一些自己爱吃的,何须父亲母亲操劳。”

    林母听后露出欣慰的表情,“舒儿真是长大了。”

    林望舒看着父亲未作反应,她继续道:“父亲若不信,明日我便亲自下厨叫您二位瞧瞧女儿的手艺。”

    林父放下筷子,眼底涌现笑意,“行了,知道你厉害,手艺我就不尝了,以后留给有缘人罢。”

    林父起身,“你们继续吃,我这几日忙了些,先去书房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林望舒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有些委屈。

    林母见舒儿心情不好,便陪着她回小院,一直待到深夜。

    林母理了理望舒额前的碎发,轻轻落下一吻便悄悄离去。

    林母在回卧房的路上,就看到林父站在门外望着月亮。

    林母正了正神色上前问道,“大家的此时不在书房,却在卧房前盯着月亮何干?”

    林父依然抬着头。

    “舒儿今晚有些不开心,我今晚说错了什么?”

    不知林父是不是在问林母。

    林母心中叹气却并未说什么。

    良久,林父唤了她一声:“微生”

    林母心头微微一颤。

    林父伸手指着那轮明月。

    “那晚的月亮比这大多了,也明亮多了。你就躺在产床上,痛苦虚弱。我在门外听到你的喊声,心中急切,在月下来回踱步却不知作何。”

    “大家的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林母略有疑惑。

    林远正并未回答她,继续道,“时间过得越来越漫长,产婆在里面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我当时在想,若是你生不出来,把孩子弃了救你便罢了,可是你偏不,非生下了她。”

    “那时你的声音和产婆的声音骤然消失,我在外惊了一身冷汗,腿软了,就跪在这儿。”

    林远正低头指了指地面。

    “我当时在想,若母子不保,我便抱着旭儿随你们一同去了,什么功名什么家族我都不要了,我只要我们一家子团团圆圆。”

    “就在我想着怎么带旭儿一起死的时候,舒儿的哭喊声响彻夜空。那一声声嘹亮、清脆的哭喊,唤起了我将死的心。”

    “我缓了一大口气,想哭哭不出,想笑也笑不出。我想站起来,却很艰难,我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漫长。”

    “我就这样晕乎乎地站了起来,转身仰头想感谢老天赐予了我们一家人的新生,就看到了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簇拥着正月十五的月亮。”

    “那月亮多圆啊,多美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般的月亮,此后每每抬头望月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那晚。”

    “但再也见不到如那夜般的月亮了。”

    说着,林母也抬着头望月。

    “我呆呆地望着那圆月,笑出了声。月亮、望舒,真好。”

    “月亮是纯洁的、静谧的、美丽的,我无法用我的学识去形容它,我觉得自己不配,但我却斗胆将它冠给了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确实如月亮般长成。”

    “但大女儿离家,小女儿少语,是我不配做她们的父亲吗?”

    林父眼中满是悲痛。

    他让女儿饱读诗书、才华惊人,嫁得良婿安稳富贵一生,却偏偏想做杨萧玉那般的女将。

    他绝不允。

    大女儿离开,自己虽被贬至富庶之地但心早已贫瘠,他不可能再让小女儿步其后尘。他该让舒儿安心嫁人的。

    林母不知林父心中所想,只是提起当年生产之痛也悲彻万分。

    林母知道林父为两个女儿起的名字,望旭望舒,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如太阳般热烈,一个又如月亮般恬静,她们的父亲对她们的诞生带着如此浓烈的爱意与期盼......

    林母不知何时流下了一滴清泪,她悄悄拭去。

    林父引着她走到房前的小亭子里坐下,他看向林母,

    “你因父母之命嫁与我,本就委屈,我却极少顾及你的感受,做我林远正的妻子,辛苦你了。”

    “何谈辛苦,我们微生家虽是中原血脉,却是外邦而来,初到中原本就难以扎根,若非我们微生一族攀附你们林家,以你的才能何至被迁至熙菱,说到底还是我母家拖累了你。”

    “你若娶了高门贵女,仕途必定会一帆风顺。”林母心中满怀歉意。

    “可我并没有,不是么?”林远正眼中噙笑,“你可知为何?”

    “为何?”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着外邦本族的服饰,爬在树上摘果子,当时我在想,这是哪家的姑娘,这般跳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所以你是因为我与其他女子不同性格才娶的我?”林母问。

    林远正:“确实如此。”

    “林长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林母脱口而出林父的字。

    林父张了张嘴却也没说什么,倒是林母有些不自在。

    林母干咳了两声,说道,“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林远正轻轻应了声“好”。

    *

    林望舒这两日在家中由母亲教导着女宴的规训,一直没机会出府。

    软金阁在黄昏前将成衣送至府中。

    林望舒试穿了后很合身,心中也是欢喜的。

    母亲让她这些天就在家好生准备着,还有三日就是女宴了。

    林望舒闲来无事便让碧云将自己在学堂用的针线拿出来,她要裁剪布料,给木偶做几身衣裳。

    碧云听小姐的吩咐愣了一愣,“小姐.....”

    “怎么了?”

    碧云问道:“小姐平日不是最恶女事,为何今日亲自做起它来?”

    林望舒听了这话挑眉对她笑道,“我今日不仅要用针线,还要纺织、刺绣、缝纫呢!”

    碧云没见过挑眉的小姐,这般鲜活。

    想必心情是不错的。

    碧云有些羞,她挠了挠头。

    “往日里小姐总是不爱说话,除了去学堂学些自己不爱的《女论语》就是回房透过雕窗看外面发呆。”

    林望舒安慰她,“现在我有了姐姐给我的木偶,它是我唯一的慰藉了。”

    “以前我不爱做女红,认为这是女子从父的表现。但那日夫子点醒了我,学女红是一项技能,可以傍身。再说了,给木偶做几件衣服对我来说也是乐趣。”

    “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理由呢?”

    碧云傻傻地应和着,小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林望舒一直忙到日落,眼看天色已晚,是时候出去送信了。

    林望舒换了一身淡雅的素罗衣,衬得她清亮,引人注目的不仅是她那双眼眸,还有那黑墨般的细眉。

    她将早已写好的的信放进锦盒内,带着碧云偷偷出府去往城中密林将信送给茶馆的小厮。

    林望舒整理好衣着,抱着锦盒,碧云跟在身后,二人悄悄从后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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